在這些過程中,含章的心慢慢有了皈依。
一是她在對古往今來人類的精神傳承了解中有了更確切的自我認知,心中踏實而安寧;
二是,對于老德頭,她在不知不覺中升起了越來越濃的孺慕之情,那是一種年幼女兒對偉岸父親的孺幕!
今日是清明節(jié),含章很高興。她知道,自己又可以不用去靈學院了。早在幾天前,老德頭就開始為這個節(jié)日齋戒沐浴起來。
清明在節(jié)令書籍介紹中是一個特別重要的節(jié)令。
因此,大早上,東方還不見白,含章就興奮的穿衣起床了。想著這日定又是美妙的一天。
待她出了寢室,下得樓來,老德頭果然又已經點著燭火在忙碌了!
含章不由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她昨天從靈學院回來時,就已經自覺的給易建打了聲招呼,讓他幫著跟啟蒙段的靈師告聲假。
易建這孩子,只要不是遇上那朵桃花,一般辦事還是挺可靠的。
她洗漱完畢,看著忙碌的老德頭,不由得跟著他的身影轉進轉出。
一時,天才剛剛放亮,老德頭就打開了堂屋門,把祭祀的用品嚴整擺上。
一種莊重感散發(fā)而來令含章心都開始緊張?zhí)鴦印?p> 可接下來的祭祀過程卻是讓她疑惑不已。因為老德頭只待她草草磕了個頭后,就把飯菜端回了飯桌,并示意她開始用早飯了。
這樣一個草率的過程與她的預期嚴重不符,里面既少了些厚重,也少了些韻味。
含章只是邊吃邊想著,卻沒有去問原因。因為老德頭今日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他身上隱隱散發(fā)著似悲涼、似沉痛、又似決絕的氣息。
這種狀態(tài)不由讓含章聯想到了大年三十夜那天,但是又有幾分不同!
含章默默觀察著,待用完早飯后,老德頭卻又帶她重新返回到堂屋,問道:
“知道這間屋子叫什么嗎?”
含章一愣,回道:“堂屋!”
“不對!”老德頭神情溫和而認真,對她道:
“這是祠堂!是俞家的祠堂!這里所供奉的,都是俞家列代有所成就的祖先!你看那上面——”
老德頭指著房屋梁上距門楣不遠處一塊懸著的小木板,問道:
“能看清上面寫的什么嗎?”
含章仔細看去,隱隱只見三個字跡,然字體復雜而古老,不是她所認識的。她只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兗——圣——公——”
老德頭一字一頓的念給她聽,道:
“俞家的傳承非常久遠,在大概五六千年前,俞家的祖先就擁有著當時聞名于天下的醫(yī)術,俞家祖先仁心行醫(yī),代代相傳,在當時邦國林立的天下擁有著很高的聲望。
“然世間之事興衰更替、沉沉浮浮,三千余年前,俞家已經沒落,俞家的子孫于當時已經失散各地,有的成為了為討口飽飯而四處行走的苦郎中,有的則不再從醫(yī)而成為了販夫走卒!
“三千年前,天下大亂,各邦國之間征戰(zhàn)連年,民不聊生。在如此境地中,俞家又出了一位天資卓絕的祖先。
“他雖從小家境貧寒,但尤為好學,很小已經能夠從對別人的幫傭中學習長處,并舉一反三。后來更是于在各處漂泊的經歷中集百家之長為一家,從而有了安生立命之本。
“成年之后,他觀世間百態(tài),憐惜人間疾苦,從而苦苦探尋人性、尋求世間安和之道。最終學有大成,并廣收弟子使之流傳于世。為后世兩千多年的人性安和作出了巨大貢獻。
“后人為了紀念他,便追封他為圣者,再后來盡管王權更替、世事流觴,每代當權者都會追封他的后人,用得最長的封號就是‘兗圣公’了!
“這個封號一直延續(xù)到了靈術文明開啟前!
“‘兗圣公’是俞家一族的榮耀,俞家的后代雖不再有如先祖那樣學有大成者,但也是人才輩出。家族祖風代代傳承,在傳承中經歷過潑天的富貴、經歷過殘酷的凌辱、經歷過和平盛世、也經歷過戰(zhàn)爭硝煙!
“歷時兩千多年而繁榮興盛、屹立不倒!
“直到靈術文明開啟后,俞家主支被困杞地,俞家的榮光也開始沒落,到了如今已只剩我父女二人了!
“但你記住,俞家可以不存在,俞家的精神絕對不能不存在,老祖宗留下來的不是俞家,而是一顆精神的火種!”
說完,老德頭拇指磨了磨手中的玉石。然后鄭重的把它放回到了兜兒里。
突然的大量信息充斥腦海,含章還不及理出個頭緒來卻見老德頭對剛才還敬重無比的木牌挑挑揀揀,揀出幾塊來敲掉底座,里面赫然都夾了一本書籍!
他把其中四五本書遞過來給她,道:
“這幾本內容都較為淺顯,應該是你能看得懂的!”
含章一時接過來,如獲至寶。
雖然從其封面的書名上就能看出,與那本《訓蒙》一樣,都是些針對小孩兒的讀物。
但有了之前的經驗,她是再也不敢看輕了!
含章抱著懷中的書籍,不由又把貪婪的目光放到了這滿室的木牌上,好在她到底還知道“一口氣吃不成胖子”的道理。
她把目光收回來,喜滋滋的把懷中的書理了又理,連剛剛還滿身悲壯之意的老德頭看了她的樣子,眼中都盈出了笑意來!
只是在含章整理幾本書的時候,老德頭卻做出了奇怪的舉動。
他把滿室的木牌一塊塊的搬到院壩里,并把里面的書籍都抖了出來,在院壩里堆成了亂七八糟的的一堆。
含章愣愣的看著他的動作,一種不好的感覺盈滿心間。
果然,老德頭又在這些木牌和書籍的周圍放上了一圈干枯的稻草,手都沒抖一下的點了把火!
看著火苗緩緩升起,一會兒就成了勢,含章只覺胸中干裂、喉頭發(fā)緊。她看了看手中的書籍,再看了看火中那如山丘般的一堆。心中一個聲音不斷的自我勸慰著:
沒關系,這幾本就夠她看了,也許她都還活不到看完的時候呢!
可是看著火勢越燒越旺,她腦海中就抑制不住的回蕩著這段時間所徜徉過的書中世界。
那個世界,才剛有了個輪廓;那個世界,是一個廣博的整體;那個世界,還欠缺了那么多神妙的事物去填充......
她看著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書本封皮上的文字:詩、書、道、天文、歷數、兵、醫(yī)、農......
這哪里是燒的書本?
這燒的分明是一座人類的精神文明世界!
含章再也忍不住,她不覺間空著的手已經往前伸出,身子呈傾斜之勢就要沖出去——要去把那些被正被火苗吞沒中的書本都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