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祀這兩天過得心神不寧。
原本想著伊人是跑哪兒玩兒去了所以缺了幾節(jié)課,可連著兩三天不見人后,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伊人不在學校住了。
發(fā)消息也回了,可都是應付外人的話,說什么一切都好只是出了點兒小事,最近可能顧不上學校這邊。說實話他也習慣了,但想著伊人那邊可能有事,心里總還是有點兒沒底。
方祀腦子里胡思亂想,嘴里就開始不自覺地咬著筆梢磨牙。
秦朔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方祀這模樣,都不用猜就知道他腦子里想的是誰。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道題……方祀,回答一下?!?p> 方祀猝不及防被點到,站起來看了會兒題,報了個答案。秦朔點點頭。
其實這小孩兒哪兒都好,模樣好腦子也靈光,人也聽話……就是老惦記伊人。
秦朔想著,還是抬手在積分冊上又給方祀加了五分。平時成績六十起步,課堂表現(xiàn)能加分,滿分一百。這才半學期,方祀的成績已經(jīng)九十了。
方祀其實也知道秦朔對他有點兒特殊,上課老愛點他,還都是在他出神發(fā)愣的時候,搞得他都不知道秦朔到底是想整他還是為了他好。
為人師表的應該是怕學生不學好吧……方祀看看自己身邊趴了一圈睡覺的貨們,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給秦朔找的這個借口有多不靠譜。
但他為啥要整我呢……方祀想不明白。
跟方祀一起坐的男生被方祀起來答題的動靜弄醒,坐起來活動活動脖子,煩躁地看了秦朔一眼:“唉,他怎么老找你事呢?!?p> 方祀也納悶:“我也尋思呢?!?p> 男生很認真地想了會兒:“要不你問問他?”
方祀覺得可以問問。
秦朔人品還是比較得到學生認可的,不然方祀也不會納悶這么長時間。
秦朔教課質(zhì)量很好,而且很負責,最起碼比學校里絕大多數(shù)的老師都認真。他這人腦子還活,見得也多,舉起例子來深入淺出很好理解,招學生待見。如果真的被秦朔這種老師掛上號,那不用說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問題。
傻孩子方祀就維持著這樣的邏輯,不疑有他。
這么一想,方祀就有點兒慌,一下課就跑上講臺搶著幫秦朔抱作業(yè)。
秦朔斜眼看看他,笑了:“什么事?”
方祀笑笑,很恭敬:“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覺得最近在學習生活上都有點兒吃力,看看老師能不能給提點兒意見。”
方祀這個人,別的優(yōu)點可能說不上,但腦子還是挺管用的,畢竟這么多年無論在學校里還是出門在外,沒跟人紅過臉也沒受過氣。方祀也不知道秦朔到底是個什么想法,可畢竟叫人家一聲老師,說話的態(tài)度還是要有的。
秦朔盯著傻不愣登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方祀看了會兒,還是不忍心,嘆了口氣,道:“數(shù)學院今年有個比賽,他們需要幾個咱們院學得比較扎實的。我看你的成績還可以。”秦朔頓了頓,表情嚴肅起來:“但你看看你這一段上課的表現(xiàn),放你出去是給我丟人還是給咱院丟人?腦子里一天天的都想點兒啥?”
方祀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會是這個:“謝謝老師!老師要是不提點我估計還真沒意識到。辛苦老師掛心了!”
秦朔擺了擺手,道貌岸然四個字寫了滿臉:“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你去吃飯吧,別往外說?!?p> 方祀應聲。
秦朔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下課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秦朔想著下午沒事,給伊人打了個電話,去醫(yī)院看看。
趙爸的主治醫(yī)師是秦朔的朋友,就那種‘雖然院系天南海北但架不住網(wǎng)吧里日久生情’的朋友,到現(xiàn)在見面還有事沒事喊一句為了部落。伊人那天不小心看見他倆打招呼之后都快笑翻了。當然必須是偷偷摸摸笑的,絕對不能讓光輝偉大關(guān)鍵是容易炸毛的秦老師知道自己看見過他這么中二的一面,會被滅口的。
“在哪兒呢?”
“家呢?!?p> 伊人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捏著砂鍋蓋?;鹜A撕芫昧?,但蓋子還很燙,伊人不防備,手一抖,砂鍋蓋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秦朔聽見伊人這頭的聲音,也是嚇了一跳:“怎么了?”
伊人夾著電話,騰出手收拾碎片:“沒事。砂鍋蓋打了?!?p> 秦朔忙問:“割著沒?”
“沒,就是碎了。你下午沒事了?”
“下午沒事了,不過晚上有個飯局。”
“那過來吃飯唄。小安姨在醫(yī)院幫忙,我回來燉個湯,順道吃點兒好的。醫(yī)院的飯都沒味兒。”
秦朔聽著伊人嘟嘟囔囔抱怨醫(yī)院的飯,笑了笑:“行,等我過去?!?p> 秦朔惦記著伊人說沒味兒,又專門拐了個超市,撿著伊人愛吃的幾樣裝了一大包,又買了個新的砂鍋,送到家里。
伊人見著零食比見了他還高興,歡天喜地的。
秦朔不高興:“你見我怎么沒蹦跶成這樣呢……”伊人抱著零食跑走,假裝沒聽見。
倆人吃完飯,伊人把湯裝好,看著沒了蓋的那個砂鍋罐,有點兒發(fā)愁。
“你說這能干什么呢……做飯用吧,太深;養(yǎng)花吧,太小。”
秦朔也看了兩眼:“扔了吧,留著占地兒?!?p> 然而受趙爸影響多年,伊人不愛扔舊東西這點兒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伊人想了想,出門往上走了半層樓。
一棟樓里的住戶年紀都不小,也跟趙爸一樣,不愛扔東西。三四樓拐角那塊兒,不知道誰扔了個空木箱在那兒,很老式的那種,但還能用,一看就是想扔又不舍得。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的,樓上樓下各種想扔又舍不得的東西就在那個柜子里越攢越多?;佣伎鞗]了的搪瓷洗臉盆、花盆里的那種鏤空的假山石頭、九成新可就是樣式太丑所以沒人穿的皮鞋……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沒蓋的砂鍋罐。
箱子里都裝滿了,伊人只好把罐擱箱子上面,箱子不過膝蓋高,罐子放在上面也不礙事,只要不是順著墻走的應該都不會碰到。
伊人拎著湯,兩人去往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小安姨還在。
還是自從上次安年安歲的事被撞破,小安姨就有點兒不敢看見別人家孩子搞對象的意思。一看見就想起自家孩子,忍不住地陰陽怪氣。
伊人知道這點兒,讓秦朔先去停車,自己上去打發(fā)小安姨。
伊人一推門,倆人都是一臉嚴肅,伊人愣了:“這是怎么了?”
小安姨先應的聲:“大院里這一段鬧賊來著,腌臜玩意兒……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就尾隨人家小姑娘的那種。伊人啊你以后回去可得千萬小心,晚上就別出去,沒啥事就在這兒陪你爸?!?p> 趙爸也是皺著眉頭:“你晚上就在這兒睡,白天也少回去?!?p> 伊人點點頭,不怎么在意。
見伊人回來,小安姨念叨著晚上回去給老伴做飯,忙不顛回去了。
秦朔上去也沒敢空著手,他是特意又跑醫(yī)院門口的水果店里買了一袋子拎上去的。趙爸年紀大,不愛這種又涼又甜的東西,秦朔也知道,所以還是揀伊人愛吃的買。
趙爸道行也深,樂呵呵接過秦朔手里的袋子看了看,說不高興那是假的。自己擱手心里捧了二十年的寶貝兒,到人家手里也是一樣當個寶貝,趙爸算是安心了。
秦朔記著晚上還有事,沒多呆,跟趙爸聊了兩句又去辦公室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伊人送完人回來,接著陪趙爸等新聞聯(lián)播。
伊人也想不明白,為啥都生活在一個有微博有百度有智能機的時代了,趙爸還非得抱著電視不放。
趙爸抱著被子老神在在:“這叫情懷。”
伊人無奈,只能被迫跟著一塊兒看情懷。
情懷完了是天氣預報,預報到當?shù)氐臅r候讓伊人慌了一下:“晚上有雨?”
伊人翻翻手機:“還真是,后半夜應該會下。白天日頭還挺好的啊。”說著就拎起了包,“陽臺衣服還沒收呢,一會兒就回來?!?p> 趙爸不放心:“你跟對門阿姨打個電話吧,辛苦人家一趟。天都黑了,你別跑了。”
伊人蹲在床邊穿鞋:“劉阿姨前兩天跳舞崴著腳了,他兒子伺候著呢,不太方便。還是我回去吧,離得又不遠。行了,走啦?!?p> 說的是后半夜會下,可這會兒天剛擦黑,就已經(jīng)有星星點點的往下落了。伊人看勢頭不大對,趕忙往家里跑。
一口氣竄上三樓,伊人喘了兩口,正要開門,又猛地想起小安姨說的,扭頭往樓下看了看,沒人。
伊人剛松了口氣,樓上安安靜靜的拐角突然咣當響了一聲。
那個砂鍋罐被碰到的聲音。
伊人渾身的汗毛瞬間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