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龍在學校學的發(fā)動機是蘇制的,實際到工作單位后,才發(fā)現(xiàn)99%的飛機都是美制的和歐洲制的,還有一部分是俄羅斯制的,即使是俄羅斯制的這些飛機也變成渦扇發(fā)動機了,而不是教材上講的螺旋槳發(fā)動機。
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地域性相關(guān)問題,必須得從頭學起。比如機場周邊的障礙物、100公里以內(nèi)的障礙物、障礙物離機場的距離、方位、高度都得掌握,還有本場的氣候特征、跑道的長度寬度等等都必須爛熟于心,因為全國各地每個機場的實際情況各不一樣,所以這些東西是課本上根本無法學到的。
更要命的是英語。雖然已經(jīng)通過了英語培訓(xùn)考試,但是在實際工作中,各個國家、各個地區(qū)的英語口語都不一樣,有的帶著濃濃的地方口音,這就給指揮工作帶來了非常大的難度。
當初考上大學的時候,梁玉龍覺得自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人生理想;現(xiàn)在,當他進入實際工作崗位,成為一名真正意義上的空管員時,梁玉龍竟然覺得,自己離人生理想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管制員,必須在塔臺、進近、區(qū)調(diào)這三個崗位上輪番見習,只有三個崗位都通過了見習考試,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管制員。而這個見習期,因人而異,短則半年,長則兩三年。
在空管行業(yè),有一個與其他行業(yè)不同的行規(guī):每個初來的大學新生,在培訓(xùn)中心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封閉式培訓(xùn),來到工作崗位后,都必須由一個老師傅帶著。在見習期內(nèi),出了任何事故,老師傅都必須擔責,而見習管制員是不用擔責的。
這個特殊的現(xiàn)象,一直在中國的民航空管行業(yè)傳承著。
進近管制室內(nèi),沒有窗戶,只有明晃晃的燈光。墻壁上,懸掛著“安全重于泰山”的巨大標語,每個人都在各自的管制席位上忙碌著。
靠墻壁的一長排桌子上,擺放著七八臺雷達顯示屏,每個顯示屏前坐著兩個人,左側(cè)的是主干管制員,右側(cè)的是助理管制員,梁玉龍看了一眼就明白過來,這就是空管崗位上實行的“雙崗制”,按規(guī)定,每兩人一組,分管一個扇區(qū)。
一連三天,梁玉龍的工作就是“聽”,梁玉龍的耳朵上戴著耳麥,此時此刻,面前兩個管制員與機組的每一句對話,他都能清晰地聽見,只是不能發(fā)送指令罷了。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別人干活,你看著。
三天過去,同時進班組的四個人中,其他三人都有了師傅帶,只有梁玉龍一個人還沒有師傅帶。
第四天一早上班的時候,梁玉龍終于忍不住跑去問班長:
“班長,其他人都有師傅了,為啥我還沒師傅?”
班長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
“哦,這個問題啊……我們沒有固定的師傅,你剛來到崗位上,都得看表現(xiàn),要是有哪個師傅看中你了,就會讓你當他徒弟的?!?p> 梁玉龍腦袋嗡的一聲,他還以為,師傅也是國家分配的,沒想到卻是自主選擇的結(jié)果。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悄悄問跟他同時進班組的另外一個伙伴:
“哎,你是怎么跟師傅勾搭上的?”
伙伴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
“請師傅喝酒。”
梁玉龍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家伙真機靈啊,明明他每天都在崗位上工作,啥時候請師傅喝酒了?
倔強的梁玉龍實在想不明白,干空管員跟喝酒有啥關(guān)系?他不會喝酒難道就不能干空管了?都說社會是個大染缸,可這……也染得太快了吧?不行,我要做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直到一周過去,依然沒人愿意帶他。
梁玉龍每天就這樣聽別人在席位上指揮飛機,心里有疑問,也不知道該找誰問。進近管制室里,倒是有那么幾個師傅,有的禿頂了,有的板著面孔,有的頭發(fā)白了,沒一個是梁玉龍看得順眼的。
本就不善言辭的梁玉龍,沒想到初到工作崗位,就遇上了這么郁悶的事情。
郁悶之中,他把自己的苦悶向女友宋雅麗說了。
宋雅麗在電話那端哈哈笑著,給他指引前進的方向:
“沒師傅愿意主動帶你,你就主動去找?guī)煾祮h?!?p> 梁玉龍不解地問道:
“找?guī)煾??怎么找??p> 宋雅麗繼續(xù)笑著說道:
“用你追我的架勢去找就行了?!?p> 梁玉龍:
“追你?不是你追我嗎?啥時候成我追你了?”
宋雅麗止住了笑聲,好像的確是她追的梁玉龍,于是她就沉默了,過了會,在電話里說道: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用心,像對待我一樣地用心去對待你的師傅,就一定會有人帶你的?!?p> 梁玉龍咕噥道:
“哎,你說這社會……咋就成了這樣呢……”
宋雅麗勸導(dǎo)道:
“這有啥呢?不是很正常嗎?在大學的時候,你交了學費,老師自然愿意義務(wù)教你,但這是工作崗位,沒人義務(wù)幫助另外一個人,所以,只有你自己主動才行了?!?p> 聽了宋雅麗的勸導(dǎo),梁玉龍決定主動出擊。他不是一個善于主動出擊的人,在將班組里的四個師傅輪流在腦海里選了一圈之后,覺得每個師傅都是那么冷漠無法接近。
在梁玉龍“坐冷板凳”的這一周多時間里,他幾乎聽慣了每個師傅對學員的咆哮。到了最后,他覺得,哪怕是受到師傅的咆哮,也比坐冷板凳舒服多了。沒人對你咆哮,說明你連被咆哮的資格都沒有。梁玉龍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冷遇了。
就在梁玉龍在是否需要主動出擊中猶豫不決時,一件改變他命運的事情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