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上次瀠祎挨了她婆婆郭氏的一耳光后,心下對時雨和婉卿便也是愈發(fā)的嫌惡,對他們兩個的孩子自然也沒什么好感,再說自打時慧晉封為了淑貴妃后,朝廷幾乎日日會派下來賞賜,這陳家院子是一日比一日的風光體面,府上賓客來往絡繹不絕。
羅老太雖說身子有些好轉,也架不住來回招待賓客,身體再次病篤,怕是時日無多。婉卿見羅老太似有大歸之勢,便心下打起了算盤,羅老太一走,瀠祎在這家里便沒了依靠,就算是海秋欣萍和素青平日里與瀠祎走的稍近些,也都有自己院子里的那一攤子事,估計到時候也沒有多少閑心去搭理瀠祎,大太太和二太太更是沒機會為瀠祎站臺,只有自己的婆婆郭氏一心看中時雨和子嗣?,F(xiàn)如今她自己手上又有著運兒這張王牌,若是羅老太駕鶴西去,她要做的便是將郭氏捧上當家之位,自己才能好過些。
瀠祎這一方,如今也只能是上香求佛祖保佑,羅老太可以多活幾年,羅老太一旦不在了,自己在家里的根基就會風雨飄搖,而要遭受著丈夫婆婆,包括一個出身低賤于自己的周婉卿的羞辱與臉色。想想這些,瀠祎便覺得這比死了還要痛苦上千百倍。
而蔣氏的目的早就很清晰的畫出來了,她想要的就是自己的當家權利,所以她才會指使云雀讓瀠祎婉卿離心,破碎掉瀠祎與時雨的愛情,把后宅擾亂,為的就是要讓她們互不信任,明爭暗斗,好讓自己養(yǎng)精蓄銳奪得當家鑰匙,坐穩(wěn)當家太太的位置。
羅老太的病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嚴重,現(xiàn)如今便已神志不清,形若頑童,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更何況是掌管家務呢。這樣的生活便這樣的持續(xù)了五六年的功夫,無論是時雨還是瀠祎,海秋還是欣萍,素青還是蔣氏,婉卿還是郭氏都在一如既往地活在那深深的宅院里,活在世人羨慕的那所謂的毓秀名門中,也在五年里面,陳家也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羅老太終究是抵不住病魔的侵襲,在一個陽光甚好的早上便駕了黃鶴去找了她丈夫陳敬云。陳家上下不無悲號痛哭,試問這些眼淚,能有幾滴是真真切切地為羅老太而流的呢。喪期一過,陳家想的事情便是這后宅就是誰做新主。前院里當家的自然是已經(jīng)襲了最高官品的時忠,盧氏自然是懶得爭這些東西,畢竟有了他兒子,她在這個家里便是想怎樣便怎樣的。
海秋雖說是時忠的正房,卻顯得年輕了些。蔣氏早就是陳家當年的當家太太,但是誥命的品階低于郭氏和海秋,一家子在安和堂也想不出了對策,蔣氏便開口道:“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之前就是這陳家的后宅當家,現(xiàn)如今老太太走了,也只得再辛苦我經(jīng)營經(jīng)營了?!睘u祎便笑道:“二嬸子這話怕是不合規(guī)矩吧,這家理應由大奶奶管才是?!惫弦宦牉u祎不支持自己,就便黑了臉。海秋便推辭道:“我不過是個年輕的媳婦,二嬸子和三嬸子誰做這個當家都行,不是我有什么偏見,三嬸子的封誥終究是一品,還是三嬸子更合適?!蓖袂湟宦犨@話忙道:“大奶奶說的甚是,這當家的位置理應立三太太?!睘u祎便不屑道:“一個下賤的妾侍,也有資格來談立誰做當家的事嗎?”郭氏便打斷道:“妾侍怎么了,但凡是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即便是正室,也不配說話。”瀠祎見郭氏這般,便也坐下去不說話,這時候盧氏便開了口道:“既然是這樣就有三弟妹主理總家務兼管廚房,賬務就給海秋管著,二弟妹便在一旁輔佐著吧?!北娮迦吮阋灰环Q是,這事也就便定了下來,蔣氏雖是極不情愿的,卻礙于族人的壓力,不得已同意了這門子事。
陳運也是一日一日的長大了,可是對于瀠祎這個嫡母一直是認生,不肯讓瀠祎抱,一直害怕著瀠祎。瀠祎對這個孩子也沒有半分的喜愛,這個孩子的存在,早就讓她變得瘋狂,變得不理智,這個孩子的到來,給她帶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不過是尋常的一日,婉卿照舊例帶著已經(jīng)滿五周歲的陳運去給瀠祎請安,畢竟總把正室不當回事也是不合這大院規(guī)矩的,二人進了正屋便跪下去叩首道:“給四奶奶請早安?!睘u祎便擺手讓她們兩個起來坐了,婉卿是真的老了,算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臉上便有了深深的皺紋,瀠祎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麗,這也與她一直沒有生養(yǎng)有關系。瀠祎見婉卿已顯了老態(tài),便不由的嘲諷道:“婉卿妹妹,這幾年里照顧孩子的確是苦了些,臉上竟蒼老成這般樣子,也不好好的拾掇拾掇自己這副樣子怕也是丟了四爺?shù)哪樏??!蓖袂洳⒉晃房s,便也自嘲笑道:“奶奶教訓的是,下次婉卿定會好好整頓自己,只是”婉卿挑眉一笑緩緩道:“奶奶就是沒生養(yǎng)過孩子,怕是也不大清楚咱們這些天天得教導孩子的苦楚,不過沒生養(yǎng)也有沒生養(yǎng)的好處,現(xiàn)如今奶奶生得這般清麗,奴家們可是比不得的了?!睘u祎心中暗恨,這哪里是在夸自己善保養(yǎng),分明是在嘲笑自己沒兒女罷了,臉上依舊帶著笑回道:“妹妹說的也對,我再怎么的沒兒沒女,可我終究還是老太太給四爺說的正房奶奶,羅家的嫡出大小姐,不僅得得幫著四爺料理好這樂雅居的事情,還要管理好這院里的大大小小,貓貓狗狗的,自然了,”瀠祎的溫和中帶著一絲狠厲的目光滑在了五歲的陳云身上,瀠祎緩緩地起身,一面慈愛的伸出手撫摸著陳運的額頭道:“妹妹和運兒也得歸我好好照顧教養(yǎng),橫豎用的什么招數(shù)方法,為的就是得讓咱們的運兒成得了大氣候才是啊。”
陳運不過五歲的年級,可是卻依舊怕生的很,對于瀠祎這個嫡母充滿了未知,便不由得心下生懼,忙使勁甩開了瀠祎放在自己頭上的手,便忙撲倒婉卿的懷里,哭叫道:“娘親救我,娘親救我!”瀠祎心下不覺惱怒,便厲聲道:“我是他的嫡母又不是鬼!這小子鬼哭狼嚎個什么勁!”婉卿便振振有詞道:“孩子不過是怕生罷了,四奶奶有至于如此生氣么?”瀠祎便忍住內(nèi)心燃起的火焰,道:“我是她的嫡母,理應該好好教他。”便在此摸了摸陳運的臉,緩緩道:“運兒,母親叫你行禮好不好?!标愡\剛剛領教過瀠祎發(fā)起火來的樣子,便更生畏懼,忙號道:“你是女魔頭,你是壞女人,你不要碰我。”邊叫邊撲騰了起來,這一撲騰不要緊,一巴掌勾掉了瀠祎發(fā)髻上的一支步搖,瀠祎頭上便一陣吃痛,實在氣憤,便罵了一句:“不知好歹的東西!”一面揉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面用一掌打在運兒的頭上,婉卿見自己的兒子被瀠祎打了,心下心疼得都出了眼淚,便忙出來分辯道:“一個小孩子罷了,奶奶閑的跟他置氣,未免傷了奶奶身份,也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标愡\挨了打更是哭個沒完,邊哭邊道:“夜叉星打我啦娘親,夜叉星打我啦娘親,娘親快救我。”瀠祎方整理好頭飾,一聽這話便愈發(fā)火了,便怒喝道:“這話是妹妹交給這小子說的嗎?我堂堂陳家四院當家奶奶,我讓一個庶出的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罵夜叉星!今個要是不好好的教育他,怕是要反了天了!”說罷,瀠祎早已是面目猙獰,臉上寫滿了憤怒與怨恨,便不顧早已心疼兒子,臉上滿是淚痕的婉卿的低聲哀求,要知道自她們兩個姐妹情斷決裂的這些年來,婉卿從未如此低聲下氣的對她說話。即便是這樣瀠祎也毫不領情,把年僅五歲的陳運從婉卿懷里硬薅了出來,對著那稚嫩的小臉便是兩計響亮亮的耳光,又是讓秀月找來戒尺行家法,秀月雖是心下不忍陳運挨打,卻也無奈瀠祎的威壓,便只得去書房尋了戒尺,婉卿早已是心疼的不行,時雨還在宮里面做事,便低聲吩咐畫眉去找郭氏和海秋,畫眉剛想偷偷溜出去,便被兩個家丁逮住,狠狠地摔在地上。瀠祎便如同瘋婦一般吼道:“都聽好了,誰敢去搬救兵,我就有那個本事讓她在這家里頭粉身碎骨,不信的盡管來試試?!蓖袂湟娧巯逻@般境況,只好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求著瀠祎,哭嚎道:“求奶奶今日就饒了運兒吧,他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都是奴家的不好,教壞了運兒頂撞了奶奶,奶奶要打要罰,甚至是要殺便都沖著奴家來吧,只是求奶奶放了我的運兒,奴家只希望他可以平安的長大,還求奶奶開恩?!?p> 瀠祎看見跪在自己腳邊的婉卿,心下不覺生出一絲無與倫比的快感,她想起了因為跪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從前一向深愛著她的時雨給予了自己多少羞辱,便抬起腳狠狠地向婉卿的纖手上踩了下去,婉卿只感覺手上一陣猛痛,后竟麻木的沒了知覺,卻已咬著牙忍了下去。
瀠祎獰笑著踩著婉卿的手道:“周婉卿,你終于肯跪下向我求饒了。你知不知道,你當年懷著這個下流種的時候,被云雀害得差一點子就保不住胎,你和四爺居然懷疑了我,我可是你在這個家里最值得信任的瀠祎姐姐啊,你居然會懷疑了我,我當時就跪在四爺?shù)哪_邊,我乞求他相信我,他當年也是重重地踩在我的手背上,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你現(xiàn)如今應該感受得到了。你知道嗎,那一刻他所踩下去的,踐踏在他腳下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的心,就在那一晚上,我的所有慈悲,所有的溫暖都被他踩碎了。還有,三太太那一記耳光,也徹徹底底地打醒了我,我要作為一個讓人敬服的四奶奶,就要冷一點,狠一點,你們才會服我不是嗎!”就在這通吼叫的不知不覺中,瀠祎本是獰笑得意的臉上,多了兩行滾滾的淚珠。
婉卿便哽咽道:“奶奶說的是,教訓的是,都是奴家不好,都是奴家的錯,奴家就是個下流人,天生就是賤人,求奶奶放過我的運兒吧,他已經(jīng)挨了三個耳刮子了,他還那么小,哪經(jīng)受得住這些,求求您高抬貴手,求求您了?!?p> 瀠祎便轉頭冷眼看了看小臉已經(jīng)被自己打得腫起來的只有五歲的幼小的陳運,這要是換了曾經(jīng)的她,早已是心軟得哄勸著了。不過如今早已經(jīng)被怨與恨麻痹了大腦的她,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理智,要知道這些年她想做的就是這些,一直以來,她都在忍讓,她從來沒去算計過她們母子,這是陳運他自己不識相,硬要頂撞嫡母,理應當罰,想到了這些,瀠祎心中的憤恨便越來越重,便緩緩抄起了握在手中的戒尺便要往陳運的身上掄去。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音有力地喝了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