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格飛得了金玄允許,帶著人便向峽谷追去。
在他們看來,秦人是在攻擊不利之后,借著大寸的掩護退卻,而秦人的表現(xiàn)也證明了這一點。
秦人最多就是在谷口處再留下少量人馬進行殿后阻擊,其本部特別是趙和本人,肯定是要撤回貴山城,準(zhǔn)備依城而守了。
既是如此,就必須以精銳擊破秦人殿后之兵,再追擊已經(jīng)精疲力竭的秦人本部。
無論是金玄還是濟格飛,都是果決勇毅之人,既然做出這等判斷,他們就毫不猶豫,將手中最精銳的部隊押了上去。
這支部隊是自金玄的親衛(wèi)中挑選出來,數(shù)量足有三百——不是金玄不想派更多,還是那個原因,峽谷太窄,人多展不開也是多余。
這三百人當(dāng)先沖入谷中,而見到他們追來,秦人退得更急,看來是想要在谷口建立防線。
金玄當(dāng)即下令,派出更多兵力尾隨于濟格飛,若是濟格飛突破防線,這隨之而來的兵力就可以乘機展開。
尾隨濟格飛而來的兵力,超過了三千,這三千犬戎魚貫而入,跟在濟格飛部身后。
而秦人退得越發(fā)急了。
“秦人果然久攻不下,在潰??!”
從秦軍慌慌張張的模樣,看得出他們是在恐懼什么,濟格飛心中大喜,鼓勵部下道。
他所領(lǐng)的三百人果然是士氣大振,一個個爭先恐后,嗷嗷叫著往前沖,轉(zhuǎn)眼之間,他們就沖到了這峽谷中間。
而秦人潰退的速度與他們前進的速度大體一致,所以他們距離最后的秦人,仍然有數(shù)十步之遙。
濟格飛在這些退后的秦人當(dāng)中,看到了那個手執(zhí)長刀、留有長須的秦軍將領(lǐng),那人倒是一個難得的勇將,不過在這等潰敗之中,他能夠收攏少量部隊就已經(jīng)不錯了。
濟格飛覺得,若是有機會生擒此人,或許可以在金玄面前求求情,不知能不能將此人納入自己麾下效力。
然后他又是一笑,自己終究愛才心切,這個時候就想此事,實在是想得有點多了。
不經(jīng)意之中,他們就已經(jīng)接近谷口,從濟格飛此處望去,確實可以看到,在谷口處,秦人似乎堆積土方,形成了一道墻。
土墻之上,秦人還在忙碌著。
“此時還能做什么……”濟格飛心念一轉(zhuǎn),便看到那長須秦人已經(jīng)帶著部下退上了土墻。
然后秦人發(fā)出巨大的吶喊之聲,卻不是崩潰逃走,而是借助繩索在拉扯著什么。
濟格飛心中一動。
他并非一勇之徒,相反,在犬戎部隊之中,他可謂智勇雙全,所以才能夠成為金玄的親衛(wèi)之長。
此時他已經(jīng)驚覺不對,立刻伸手,將身后的部卒攔住。
只不過在他們之后,遠一些的地方,犬戎人卻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前方人停下,他們以為是已經(jīng)發(fā)生戰(zhàn)斗,當(dāng)即向前擁來。
然后濟格飛就看到,秦人修的那土墻崩塌了。
隨著土墻的崩塌,一道渾濁的激流自崩口處喧嘩而來!
其實秦人臨時筑壩,雖然堵住澗水,但實際上的水量不多。
可是再不多的水量,也是數(shù)條山溪匯聚在一起,而布罕溝峽谷的地勢,讓這原本不多的水量的威力放大了不只一倍!
故此,反應(yīng)過來的濟格飛才啊的一聲,一道浪便已經(jīng)沖到他腳下,他轉(zhuǎn)身想逃,另一道浪便追了過來,直接拍在他后背,將他整個人都拍了起來。
濟格飛在泰西之地,只能說是略通水性罷了,跟他來的犬戎諸部,大多數(shù)根本不知游泳——就算是知道,在這樣的激流之中,也派不上用場。
湍急的水流裹挾著這些驚慌失措的犬戎人,轉(zhuǎn)眼之間,便從峽谷之中沖到了谷中空闊處。
此時金玄正在谷中開闊地里,在他看來,戰(zhàn)局已定,因此他可以回到布罕溝小城之內(nèi)了。但在此時,他聽到身后如同萬馬奔騰一般的聲響,不禁駭然回頭,然后就看到一條水龍破谷而出,呼嘯著將犬戎人原本建成的簡易工事盡數(shù)摧毀,然后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奔流入溝畔那河流之中。
一瞬間,金玄的眼睛瞪圓了起來,連眼角的皮膚都因此扯裂了。
這般異變,在他的征戰(zhàn)生涯之中從未見過!
他一路西征,所到之處攻城拔寨,見識過火攻,見識過死士,見識過各種兵法與陰謀詭計,但是,唯獨沒有見過將洪水也當(dāng)作武器的!
這也難怪,他所到之處,大多數(shù)都比較干旱,少有洪水。到了泰西之地,雖然降水多了,但又地勢平緩,少有可以利用洪水的地形。便是這蔥嶺之西,如同這次一樣的大雨,也是多年不曾有過,誰能想到,秦人竟然將這天地自然之威也利用了起來?
只是一個瞬間,近三分之一的犬戎人便被沖入了河水之中。
剩余三分之二的犬戎人,部分被水流分割于各個高處,還有部分則在金玄身側(cè),只不過這些人都神色灰敗,一個個失魂落魄,莫說戰(zhàn)意,就是還能站住,已經(jīng)是難得的勇士了。
其實秦人積起來的水流也就是那么一道罷了,隨著這道洪水沖入河中,接下來自谷中再出來的水就沒有多大,故此水位迅速下降,只是片刻功夫,便從一人多高變得到人膝蓋。但是此時犬戎人已經(jīng)受到重創(chuàng),不僅僅是人數(shù)上的減員,更是士氣上的崩潰。
所以,當(dāng)秦人隨著洪水退去而再度出現(xiàn)在谷口之時,犬戎人連象樣的抵抗也組織不起來,只能看著秦人涌出,列陣,一處高地一處高地地攻下,將高地之上的犬戎人殺死。
金玄在慘叫哭嚎中回過神來,他一言不發(fā),催動自己的馬,向著北面退去。
事已至此,聰明如他,哪里會不知道自己敗了。
至少在這布罕溝,他已經(jīng)看不到扳回的希望,甚至他若不乘著如今水勢尚有存余,阻礙了秦人的推進之機脫身,他自己都有可能成為秦人的俘虜!
他身邊的親衛(wèi),見他行動,也都臉色發(fā)白地跟上。
沒有誰自告奮勇要留下殿后,所有人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里。不是他們不勇敢,是他們根本無法接受,那平時看起來極為柔弱的,水,竟然也會被秦人變成咆哮狂野的武器。
此時解羽正又攻下一處高地,他所到之處,那些喪膽了的犬戎人根本沒有進行抵抗,甚至當(dāng)秦人的刀砍到脖子上時,他們似乎覺得是一種解脫。這種來得太過輕松的勝利,讓解羽失了興趣,他捋須張望,希望能夠找到象樣點的敵人,然后就看到了金玄這一行。
畢竟這是唯一一支在戰(zhàn)場上還明顯有組織的犬戎人,特別是在此刻,犬戎人忘了收起金玄的儀仗,那金色的狼旗還舉在金玄身后。
解羽眼睛頓時張開。
金色狼旗,整個大漠之上,唯有一人能夠使用此旗!
大單于金玄!
解羽頓時興奮起來,殺死一百一千名普通犬戎人,也抵不得擊殺大單于一人!
他二話不說,長刀向著金玄的方向一舉:“隨我來!”
他的部下們聽到他的命令,也望向金玄方向,發(fā)覺這條大魚之后,不由狂呼起來!
“犬戎大單于!”
“活捉大單于!”
眾人狂叫著,放棄了原本唾手可得的犬戎人首績,向著金玄方向便沖去。
而此時,趙和本部也已經(jīng)出了谷口。
趙和身邊,一臉郁悶的應(yīng)恨,聽到“大單于”的呼聲,頓時精神一振,他目光在戰(zhàn)場中掃過,然后伸手便搶來一柄陌刀,邁步也向著金玄方向沖去。
他這一動,他本部人馬頓時也跟了上去。
他這支人馬乃是趙和親衛(wèi),數(shù)十人隨他一起沖出之后,趙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阿圖也向大單于那邊望去,不過他對這種功勞沒有什么興趣,因此仍然守在了趙和身邊。
“大都護,勝了,大勝!”
勿離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后面跑了過來,他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唯一能夠肯定地是此戰(zhàn)他押注押對了,秦人大勝,犬戎人慘敗。因此,他迫不及待來到趙和身邊,向趙和表示祝賀,同時還在心里琢磨了好幾百句拍馬屁的話語,想著要討趙和歡喜。
然后他才看到戰(zhàn)場之上混亂的局面,有些茫然地又問道:“這是怎么了?”
“諸將在追捕大單于金玄?!壁w和淡定地說了一句,然后還補充道:“勿離國主,你要不要也去追一追?”
“啊——啊?”勿離愣了愣,然后明白趙和說的是什么,他幾乎跳了起來,剛想要向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不過看了趙和一眼,他旋即又生出一個念頭。
他的部下若也加入這場追逐之中,若是給金玄跑了,他會不會被懷疑故意放走金玄?
若是得手了,趙和的那些驕兵悍將們會不會心生嫉恨,怨他壞了自己的功勞?
他心中轉(zhuǎn)著念頭,既想要奪取這潑天一般的功勞和名聲,又害怕由此可能引發(fā)的不利影響。趙和雖然不知他想的細節(jié),卻能猜到一二,當(dāng)即笑道:“罷了罷了,國主你想得可真多……如今雖然我方占盡優(yōu)勢,犬戎人卻還有不少在負隅頑抗,國主幫我將這些犬戎人擒下吧?!?p> 勿離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自己確實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