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隱居者

　　“尤菲…我的尤菲…”

　　一個年輕的男人在一間房子外面來回走動。

　　為緩解急躁的心情，他不斷的跺腳，在地上踏出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額頭的汗水已經(jīng)劃過下顎滴到了地上，在紛亂的腳印上留下淺淺的水漬。

　　他時不時的看向門把，但更多的時候是去盯著頭頂上那逐漸升起的太陽。

　　男人自言自語道：“時間不早了……”

　　突然，房門嘰呀一響，他的視線立刻被拉了過去。

　　門被打開了一半，一個身形高大，穿著黑色外套還用布蒙著口鼻的怪人從門口探出半個身子，打量著屋外的男人。

　　“貝爾卡斯.阿羅布，是嗎？”門邊那人用沙啞的聲音喊道。

　　“是！是的。波羅斯先生?！?p>　　貝爾卡斯被這人喊道名字時就緊張到說不出話來了，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應(yīng)了聲。這個叫做波羅斯的男人見著貝爾卡斯這副模樣，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頭。

　　貝爾卡斯做了個深呼吸，才接著問道：“波、波羅斯先生，我的妻子…尤菲她怎么樣了？”

　　“你的妻子很好。”

　　“那孩子呢？生下來嗎？男孩還是女孩？”

　　貝爾卡斯激動的向前走了幾步，直接到了波羅斯的面前，波羅斯靈敏的鼻子都能嗅到他身上的汗味，這樣一來波羅斯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阿羅布先生，你有聽見嬰兒的哭啼嗎？”

　　波羅斯后退了一步，面對貝爾卡斯的心情他所表現(xiàn)的更多的是冷漠。

　　“什、什么？！”

　　貝爾卡斯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屋里并沒有傳來什么聲響。

　　“難道說？！我的孩子……”

　　想到那個答案。貝爾卡斯頓時一黑，雙膝一軟。要不是波羅斯扶住了，他估計就會這么直接跪了下去。

　　“不！不?。“⒘_布先生。”

　　眼前突然就要昏厥的貝爾卡斯把波羅斯嚇出了冷汗。

　　“抱歉，是我沒說清楚。你的妻子和孩子其實都沒事，她們很好。”

　　“啊…??！那是怎么回事？”

　　貝爾卡斯回過神來，身體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了。剛才那一下可把他嚇得不輕。

　　“是因為你的妻子其實…還沒有到生產(chǎn)的時候?！?p>　　波羅斯嘆了口氣。顯然這樣沒有經(jīng)驗的夫婦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每次都讓他感到頭疼。

　　“欸？可是…尤菲她明明突然肚子疼得不行，這不是要生了嗎？”

　　貝爾卡斯很是不解。面對他的疑惑，而波羅斯卻沒有回答的意思，而是轉(zhuǎn)身到屋里去了。不過波羅斯并沒有把門關(guān)上，貝爾卡斯咬咬牙便跟進了屋里。

　　走了幾步，波羅斯突然說道：“一般來說是的，不過這位太太的情況比較特殊。她那是一次強烈的胎動，雖然到了這個階段是很罕見，不過也不是沒有的事。”

　　波羅斯走到一個柜臺旁，上面有個帶把手的大木箱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瓶瓶罐罐。波羅斯背對著貝爾卡斯，他現(xiàn)在需要將這些東西整理好再按順序放進木箱里。

　　“呃，也就是說？”

　　緊跟著波羅斯的貝爾卡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愣神。

　　“‘沒到生產(chǎn)的時候’，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波羅斯皺起的眉頭從一開始就沒有松過，現(xiàn)在更是皺得老高。

　　貝爾卡斯急切地問道：“那什么時候才會生？”

　　“天曉得…”

　　波羅斯剛把最后一個藍(lán)色的藥瓶放進了藥箱，他小聲的說了一句。

　　“呃？”

　　“一般孩子在三天之內(nèi)就會降生了，具體什么在時候這就看情況了?！笨粗悹柨ㄋ挂荒樏Ｈ坏臉幼?，波羅斯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換句話說，你們的孩子不久就會誕生了，但確切的時間我可不知道?！?p>　　聽到這個消息，貝爾卡斯不由得松了口氣。

　　“那波羅斯先生，您這是要走嗎？”

　　看到波羅斯已經(jīng)提起了藥箱正要轉(zhuǎn)身出去，他連忙扯住了波羅斯的袖子。

　　“波羅斯先生，您不能就這么走了??！萬一尤菲有事怎么辦？”

　　“阿羅布先生，你要知道我還有其他預(yù)約。你讓我待在這，不僅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也是浪費其他病人的寶貴時間。明白嗎？”

　　波羅斯很是頭疼，他扭頭直瞪著貝爾卡斯，并把衣袖從貝爾卡斯的手上抽了回來。

　　“可是尤菲她……”

　　“唉，就這么跟你說了吧?！?p>　　貝爾卡斯正要說什么，波羅斯直接打斷了他。

　　“剛才我為她們做了檢查，并沒有什么問題。你的妻子尤菲納迪.阿羅布的身體很健康，胎兒的情況也十分良好。也就是說，你大可放心了，不會有事的?！?p>　　“呃，是、是嗎？”

　　貝爾卡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如果真的有什么狀況的話，我已經(jīng)寫了個方子?！?p>　　波羅斯指了指放在柜子上的那張便條，貝爾卡斯立刻就把這張便條收了起來。

　　“你找個有點經(jīng)驗的人就能操作，沒什么復(fù)雜的東西。以防萬一，我也留下了一些藥品，用法已經(jīng)和你妻子交代好了?！?p>　　波羅斯補充說道：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的話，這幾天我都會在附近的村子里游診。到了生產(chǎn)的時候，你只要派人通知一下，我會立刻趕過來。”

　　聽到這話，貝爾卡斯才放心了，他接著問道：“那波羅斯先生，這段時間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除了一些飲食上要吃清淡的食物和生活上的衛(wèi)生潔凈，還有保護她的人身安全，不要劇烈運動這些基本的內(nèi)容外?！?p>　　波羅斯停頓了一下，盯著貝爾卡斯的眼睛，并帶著警告的語氣說道：“注意不要讓你妻子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不然好好的順產(chǎn)可能會出點狀況。這可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

　　“明白！那是自然?！必悹柨ㄋ购芗拥奈兆×瞬_斯的手，使勁搖晃起來，“真是太感謝您了！波羅斯先生！”

　　“好，你去里面看看她吧?！?p>　　波羅斯提起藥箱向門外走去，而貝爾卡斯則快步走向了里屋。

　　“哦，對了，你等一下?！?p>　　就在這時，波羅斯突然停下來叫住了他。

　　“怎么了？波羅斯先生，尤菲她還有什么事嗎？”

　　“不，我是說你。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貝爾卡斯啞然，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么要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算了?！辈_斯搖了搖頭，稍稍嘆了口氣，“如果感覺身體不舒服的話，下次可以來找我看看。我這里有些提神養(yǎng)氣的藥，價格也很實惠?！?p>　　波羅斯從大衣內(nèi)側(cè)掏出一個機械懷表看了看時間，而貝爾卡斯意識到這個醫(yī)生在搞推銷，便果斷回絕了他。

　　“不用了，我想應(yīng)該沒問題?！?p>　　“那好吧，你去看看你的妻子。有問題可以來找我?！?p>　　貝爾卡斯轉(zhuǎn)身去了里屋，而波羅斯則一把提起藥箱便急忙向屋外走去。

　　剛才他看了表，現(xiàn)在距離下一個預(yù)約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他得趕快搭村口的馬車過去?？蛇@時一個如風(fēng)般身影突然從門口閃了過來，和他撞了個滿懷。

　　“唔？！”

　　“啊！”

　　兩人都不由得發(fā)出一聲悶哼，顯然這相撞的力道可不輕。

　　“抱歉！抱歉！先生，您沒事吧？”

　　那個冒冒失失的人立刻雙手合十，連忙地道起歉來。

　　當(dāng)然波羅斯也并不是太在意，畢竟對方的身材嬌小，應(yīng)該只是個稍大點的孩子，這就沒什么可計較的。

　　何況剛才那次碰撞也僅僅只是讓他身形不穩(wěn)，遠(yuǎn)遠(yuǎn)沒有到要摔倒的地步。

　　波羅斯隨手拍了拍剛才濺到身上的一點灰塵，便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少女來了。

　　眼前這個提著花籃的女孩穿著一襲白裙，很好的襯出其修長且富有韌性的身材。

　　女孩她那像是綢緞般的及肩金發(fā)配上寶石般的藍(lán)瞳，與她姣好的臉蛋相稱。她的肌膚雪白，絲毫看不出被陽光折磨的痕跡。她的腰身纖細(xì)，好像稍用力就會折斷。

　　這個女孩很漂亮，像極了某人。

　　“你是尤絲西尼亞.迪爾.蒂…阿羅布？”他沙啞的聲音里透露出不小的驚訝。

　　“是尤絲西尼亞.阿羅布，先生?！迸⒑畹男χm正了他的錯誤，然后又說道：“不過您可以直接叫我尼婭，大家都是這么稱呼我的。”

　　尼婭提起裙邊向他行禮，這個禮儀過于端莊，通常是用在貴族之間的那些虛偽的客套?？纱藭r此刻，這個女孩用起來就是那么的順其自然，毫不做作，令人舒心。

　　“嗯…”

　　不知不覺波羅斯皺起的眉頭舒緩了。

　　“請問您是不是那位來自元希鎮(zhèn)的名醫(yī)波羅斯先生？”

　　“是的?！?p>　　波羅斯對女孩會猜出自己的身份并不驚訝。但一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態(tài)，為防止自己在這個女孩心中作為名醫(yī)的形象受損，他稍微挺直了微彎的脊梁，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威嚴(yán)些。

　　“太好了，真是波羅斯先生！”

　　尼婭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差點就忍不住跳起來。突然又意識到這樣太沒規(guī)矩了，轉(zhuǎn)而用怯生生的語氣說道：“媽媽…她怎么樣了？”

　　“她很好，現(xiàn)在你可以自己去里面看看她?！?p>　　波羅斯又從黑大衣的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了那個機械懷表看了看時間，意識到本來就所剩不多的時間已經(jīng)變得更加緊迫。

　　“抱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還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問你的父母。”

　　波羅斯沒有時間和這個小姑娘閑聊，他匆忙的和她告別。

　　尼婭本來還有許多問題想問問波羅斯，但見他提起藥箱就要出去，女孩便靈巧的跳開，讓出道來。

　　“您慢走，波羅斯先生?！?p>　　尼婭走到門口，向波羅斯那有些佝僂的背影揮手。見那背影逐漸縮小，最后消失在巷口，尼婭才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回到屋里，然后輕手輕腳地向臥室走去……

　　“不愧是你的女兒啊…”

　　波羅斯轉(zhuǎn)入一個拐角，他將有些重量的藥箱擱在了腳邊，貼著土壘的墻壁發(fā)出一聲感慨。

　　回頭望去，那個像是雪色精靈般的女孩剛剛轉(zhuǎn)身回到那棟屋子里，那扇門也被帶上，已經(jīng)看不到里面的情況了。

　　“那么多年過去了，還是有些懷念啊…哈，我真是有點老了?！?p>　　他解下面罩，摸了摸眼角。下面有一道小指長的傷疤，讓他原本和藹的面相看起來很是兇惡。當(dāng)然他在乎的并不是這個，出現(xiàn)在手上那幾滴冰涼的液體才讓他懷念:

　　“真的這樣就好嗎？就這樣活下去…像個普通人那樣生兒育女，然后逐漸在勞動中老去，死在一個沒什么人知道的地方。沒有鮮花，沒有珠寶，沒有錦緞……”

　　“這樣很好。我喜歡這里，那就足夠了。我想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我本來也不曾奢望什么?！?p>　　“可是……”

　　“凡諾，你是理解我的。所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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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想起那段許久不曾想念的回憶，那時他還是“凡諾”，他做出那個選擇，改變了那個人的一生，也改變了他的人生。

　　波羅斯搖了搖頭又笑了笑，忽然記起當(dāng)時他與那位的對話并沒有真正的結(jié)尾。

　　“總之，這就是你所希望的話。那就這樣吧。”

　　他對著土墻自言自語。

　　波羅斯戴上了面罩，將自己那身臃腫的黑色大衣裹得更緊些。波羅斯抬頭看了看天空，上面已經(jīng)有幾縷炊煙在空中搖曳。

　　“確實，這樣就很好了。”

　　他提起腳邊的藥箱，離開了這個寧靜的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