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
不僅僅是稻谷、小麥這些五谷雜糧紛紛結(jié)果顆粒豐碩,就連河里的魚蝦也變得成熟肥美。
造物主將一年的生機放于此時綻放,這一年四季的循環(huán)往復的意義在這個季節(jié)里可以初見端倪。
對的,意義。
秋季是收獲的季節(jié),亦是一年的總結(jié)。
問題不在于接下來萬物沉寂的冬季,而是秋季本身。
在這個時節(jié)里,你所收獲的多寡就決定了在漫長的嚴冬里你的生活是否拮據(jù)。
同樣在春季到來后,你還能否在新的一年里過的舒坦,也與去年秋季的余糧能否作為資本讓你繼續(xù)生活下去有關。
也就是說,如果你的秋天搞砸了,那么今年剩下的時光乃至明年你都不會好過。
當然,這個道理對于人類來說并不適用,甚至許多人會嗤之以鼻。
國家的補助、親朋好友的救助以及發(fā)達的商業(yè)催生的各種不需耕作也能衣食無憂的職業(yè)者們,讓收獲對生活的影響不再過于重要。
一個地區(qū)糧食欠收發(fā)生饑荒,人類完全可以從豐收的地區(qū)調(diào)運糧食進行交易分享,互通有無。但這僅僅只是對于人類而言罷了。
獸人們就深刻的明白秋季的重要,如果這個季節(jié)他們種植的作物、牧場的牲口未能達到預期?;蛘呒易宄蓡T增加的稍多,食物的消耗就會難以跟上收成的補給。
沒有食物自然會讓他們陷入饑餓和不滿中,更何況獸人的胃口通常也比人類要大得多,那他們對食物的需求也更是龐大。
別的種族或許不能理解:
這個已經(jīng)擁有智慧懂得耕作養(yǎng)殖的種族,為什么還是那么貧窮、那么野蠻?
或許獸人混亂、野蠻的種族天性就是答案。
常年饑餓而失去理性的獸人們引發(fā)各種暴亂,無法填飽族人胃囊的首領因被懷疑私吞食物換取財物而被暴怒的民眾處刑,在獸人眼里也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罷了。
復雜的族系和信仰讓它們?nèi)缤槐P散沙,甚至沒有統(tǒng)一的官方語言的獸人種是弱小的。
可就像吟游詩人歌唱的英雄傳記那樣,總會有某些人物成為一切的轉(zhuǎn)機,然后創(chuàng)下家喻戶曉的史詩篇章。
是的,此時有一個傳奇般的人物出現(xiàn)了。
那位存在將這一切改變了,他讓那些桀驁不馴的獸人種一一臣服,最后締造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大帝國。
以一個不大不小的虎人族群為開端,不斷收服和接納各族的獸人盟友,定下統(tǒng)一的盟約,將混亂和破碎的獸人領地的版圖連成一片。
頑強反抗或者不承認他的統(tǒng)治的獸人種,往往慘遭滅族或者貶為世代奴隸。
一紙協(xié)定并不能真正約束桀驁不馴的獸人,也并不是沒有反叛盟約的獸人領袖:
一個名叫“利爪”的狼頭人族首領在看到他那無限膨脹的野心后,想要脫離他的控制或者說……奪取他的權力,卻沒想到反叛還未開始就已被自己的親信無意中暴露。
那位偉人并沒有處罰當時打算參與叛亂的狼頭人族的精英,反而是在當天晚上款待他們吃了一頓飯——一頓包含他們族長血肉的大餐。
從此他的麾下諸族堅如頑石,再無動搖。
他是最明白獸人天性的存在,道德和教條不可能馴服野獸,唯有絕對的暴力才能控制暴力。
因此,這個偉大而殘忍的人物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了一個奇跡,將獸人種這個已經(jīng)被世界視為野獸的種族用戰(zhàn)爭融為了一體。
這位傳奇般的存在被獸人們擁戴為獸人王,一個由半精靈與虎人誕生的混血王者。
有史以來第一個統(tǒng)一的獸人帝國出現(xiàn)了,建國者們用他們信仰的戰(zhàn)神沙迦的名字來命名。
沙迦帝國,戰(zhàn)神的國度,獸人的帝國。
可,帝國的建立也僅僅只是個開始。
當獸人們再次迎來秋季,又開始食不果腹時。
這個以戰(zhàn)神命名的帝國,自然不會讓自己的戰(zhàn)士們?nèi)燥柺莛囸I之苦。
那時的獸人們好比一個饑腸轆轆的窮光蛋,手中卻有了一把尖刀。他們沒有傻到拿這刀去當鋪為自己換取最后一頓晚餐,而是向街頭那些看起來富庶的鄰居們打劫。
沒錯,憑借著獸人種普遍擁有的強大戰(zhàn)力,以及龐大的地域面積和種族數(shù)量。
這個完成了勢力整合的大帝國便成了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之一。
而接下來,就是開辟他們新的戰(zhàn)場——對一切其他種族宣戰(zhàn)。
當獸人不再是一盤散沙后,其他種族的有識之士就意識到獸人的威脅,他們曾經(jīng)想要去破壞這個剛剛成型根基尚不穩(wěn)定的帝國,從而防止一個新的霸權勢力的出現(xiàn)。
可是那個傳奇獸人王運用鐵腕手段讓他們的努力付之東流,最終這些智者未能阻止沙迦帝國的崛起。
在休養(yǎng)生息了數(shù)年后,沙迦帝國在獸人王的率領下對這塊大陸領地和資源展開了瘋狂的掠奪。
在沙迦帝國最鼎盛的時期,曾經(jīng)控制了這片大陸三分之一的領土。
而在初代獸人王病逝后,他的繼任者變本加厲的發(fā)動戰(zhàn)爭。
大量弱小的種族被其吞并或消滅,就算僥幸免于滅族之禍也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舍棄原本的家園以求自保。
不過獸人看似一體的內(nèi)部依舊是不安定的。
沙迦帝國的統(tǒng)治是憑借著獸人王一脈而維系的,各個領地的大統(tǒng)領也只臣服于獸人王。
作為混血兒的初代獸人王子嗣并不多,僅僅一男二女,而下代獸人王更是到了晚年才有子嗣。
繁衍能力低下,一直是種族混血者的通病。維系這個龐大帝國的紐帶卻是如此的脆弱,這是獸人高層所擔憂的。
當獸人王傳到第四代后,這個令帝國擔憂的事情終究是發(fā)生了:
第四代獸人王在帝國各地巡游的途中,遇刺身亡。
刺殺他的是一個暗夜精靈,這個暗夜精靈用淬了劇毒的弩箭結(jié)束了這位尚未有所作為的王者的一生。
而當時那些負責保護獸人王的獸人衛(wèi)兵卻到最后都沒能抓住那個刺客。
刺客究竟是誰?
是誰派了這個刺客?
這些問題都沒有了后續(xù)。想要取獸人王性命的大有人在,倒不如說這個刺客完成了一個壯舉——殺死獸人王。
但這對于沙迦帝國的高層貴族來說此事比起另一件事而言已經(jīng)微不足道。
真正重要的是那位年輕力壯、胸懷大志的獸人王還沒有或者說還沒來得及留下子嗣就逝世了。
而這第四代獸人王并沒有可以替任的兄弟姐妹,也就是說沙迦唯一正統(tǒng)的獸人王一系就這么斷絕了。
與此同時,早就不滿足受統(tǒng)一帝國的規(guī)則約束的獸人族群開始蠢蠢欲動。
這讓原本正打算向另外兩個強敵——人族和精靈族挑戰(zhàn)的沙迦帝國不得不收起了它的爪牙,開始對內(nèi)平定那些“不安分”的存在。
然而其他種族并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時機,他們結(jié)成聯(lián)盟對獸人展開反攻。
而指揮混亂、戰(zhàn)線過長的獸人大軍在其他種族聯(lián)盟反攻下,開始了大潰敗。而蒙受巨大損失的沙迦帝國也終于開始走向分裂和衰敗,大量獸人部族從帝國分離出來。
由此,曾經(jīng)統(tǒng)一的獸人世界已經(jīng)不再了,獸人種的勢力范圍也被迫收縮。
盡管獸人曾經(jīng)的輝煌已經(jīng)逐漸遠去,但他們給這世界造成的恐懼也未有所削弱。
他們依然堅持著這幾百年來通過對外掠奪來補給自身的傳統(tǒng),位于獸人勢力邊界的國家依舊飽受其侵害之苦。
“波波倫,那兩只小崽子抓到了嗎?”
作為一位狼頭人,努沙爾.巴克加西有著一身可以防水的油滑皮毛,深色的皮毛也能方便他在叢林暗處潛行,而且厚而長的狼毛附在堅韌的皮膚上絲毫不亞于一身上好的皮甲,讓他刀槍不入。
他那張寬長的狼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就像是有人曾經(jīng)拿著斧頭用力劈過一樣。
但也確實是這樣,那是一個人類戰(zhàn)士從他背后用戰(zhàn)斧劈向他的頭顱,那一下直接劈開了他的頭皮,斧頭卻被他厚實的頭骨卡住,而他則轉(zhuǎn)頭咬斷了那人的脖子。
“抓到一個,不過還有一個跑得太快,我們沒抓到。顯然那個小崽子對這片叢林很熟悉,他跳進一個洞口后就不見了影子。”
波波倫是努爾沙的副官,自然也是狼頭人。
他站在努爾沙身邊立即顯得身形矮小,盡管波波倫的體型在狼頭人里應該算是平均水平,但努爾沙這樣身高兩米有余的巨狼實屬罕見。
啪!
電光石火似的,努爾沙的爪子就拍向了波波倫的天靈蓋。
波波倫根本來不及躲閃就直接被他一掌拍倒在泥地里。驚得在周圍潛伏游走的狼頭人戰(zhàn)士也不由得向這邊多看了幾眼,然后傳來一陣噓聲。
“廢物!你們怎么不接著追?!放跑一個你明白會有多麻煩嗎?”
被拍倒在地的波波倫是臉朝下的,鼻子都插進了泥里,這對于狼頭人這種擁有良好嗅覺的種族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好的體驗。他好不容易捂著臉從地上竄起來,吐掉嘴里味道糟糕的草根和泥渣,才能回答努爾沙的問題:
“努爾沙大人,那個洞穴太小弟兄們進不去,而且現(xiàn)在濕氣太重氣味不明顯,我們找不著他?!?p> “那個小崽子應該是這附近村莊的,他回去一定會暴露我們的行動?!?p> 努爾沙對波波倫的解釋還算滿意,也就沒有接著責難他。但對于放跑了一個人類的結(jié)果依舊很是不滿。
“現(xiàn)在讓弟兄們做好準備,我們要立刻動手——開始我們的狩獵?!?p> 努爾沙發(fā)出狼嚎,周圍的狼頭人也紛紛開始興奮的嚎叫,對于接下來的盛宴他們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整個林子的鳥獸都被這高昂的吼聲驚的奔走逃散。
“那這個抓到的小崽子怎么辦?”
波波倫指著那個被藤條捆綁起來的人類幼童,這個人類看起來過幾年就能成為戰(zhàn)士……也就是未來的“威脅”。
“哦?這個啊…”
努爾沙走到那個人類跟前,用他靈敏的鼻子嗅了嗅,排泄物的臭味讓他皺了皺眉頭,顯然這個人已經(jīng)被嚇得大小便失禁??吹脚瑺柹衬蔷薮笄要b獰的狼頭湊到面前,那個半大的孩子不由得發(fā)出驚恐悲鳴,但因為嘴被封住也只能哽噎。
“哈哈!真是可憐的小家伙?!?p> 努爾沙對這個人類的反應很滿意,波波倫也到了他的身邊來問道:“怎么處置他,努爾沙大人?”
“就像我們之前遇到的一樣,隨你的喜歡吧,波波倫?!?p> “謝謝大人?!?p> 波波倫扯住那根藤條,旁邊由兩個狼頭人跟著,他拖著那個正像個蠕蟲那樣掙扎的俘虜消失在叢林深處。
而努爾沙轉(zhuǎn)身擦了擦自己的骨柄腰刀,吹了聲口哨,原本藏在陰影里的狼頭人開始陸續(xù)現(xiàn)身。
這些蠻荒的獵手們的眼里充斥著嗜血和貪婪,他們知道他們的頭領終于要帶著他們?nèi)プ鏊麄內(nèi)棠鸵丫玫氖铝恕?p> “走!開始‘狩獵’!”
迪芬尼村,會議室。
“各位,我將你們緊急召集過來,實在是出了大事?!?p> 鄧迪村長杵著拐杖坐在首席,用數(shù)張破舊的方桌拼起來的會議長桌旁已經(jīng)擠滿了人群。
因為過于匆忙并沒有準備足夠的椅子,許多人還是站著的。但參加會議的大多是年輕力壯的男人們,只有少數(shù)幾個是在村子里頗有威望的老人。
“究竟是什么事,還得召集我們?!?p>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身材壯碩的男人率先發(fā)問,這個問題不僅僅是這個男人想問的,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出來吧…孩子,別怕,這里沒人會傷害你。”
鄧迪村長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從隔間就有一位婦女領著一個孩子走了出來。
婦女的眼圈紅腫顯然剛剛大哭過,而那個孩子還在抽搐著,依舊是淚流不止。
“杰克?。俊?p> 下面的大人們自然是認出來了那兩人,這個孩子是杰克,而那個婦女則是杰克的母親。杰克這個全村有名的搗蛋鬼一直以來可沒少給他們添麻煩。
“這…村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乍看是這個搗蛋鬼又闖禍了,被這應該是杰克他們家的家事,可如果僅僅只是這種小事又怎么會被拿到全村大會上呢?
“這孩子在后山遇到了獸人?!?p> 村長鄧迪本想讓杰克親自解釋事態(tài),但看他現(xiàn)在的樣子顯然已經(jīng)連半句話都難以說出口,也只好由自己來說明。
“準確的說他是剛剛從獸人手里逃回來的?!?p> “什么?”
“獸人,我的天!”
“怎么會,有獸人,那些家伙不該來這?。 ?p> ……
人們議論紛紛,會議室一片嘈雜,最后誕生了一個統(tǒng)一的聲音:
“村長,會不會是杰克這混小子撒謊騙咱們的?”
隨著一人的發(fā)問,其他人也紛紛應和表示贊同。
“是啊,村長,杰克那小子的話有什么可信的。”
“杰克上次還說從預言師哪里知道咱們隔壁村會發(fā)大洪水呢!結(jié)果呢?河道都干了,我還沒瞧見洪水來,到是害的我早早把麥子收了,虧了一大筆?!?p> “對對,還有上次牛的事……”
質(zhì)疑聲不斷傳來,那些大人們開始翻起了杰克的舊賬,顯然杰克的話在他們眼中的分量不是一般的低。
“不是的…不是的…”
一開始這個聲音很小,人們都將其忽略了,他們接著批評著杰克平日的行為似乎樂此不疲。
“不是的!我、我沒有說謊!”
可最后這個聲音越來越大,然后直接化作一聲怒吼,將全場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我沒有說謊!我今天和布萊尼一起去了后山想去掏蜂窩,然后就遇到了那些怪物!”
聲音的主人在咆哮著、哽咽著,將在場所有人懷疑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從昨天開始,去了后山的人有回來的嗎?!我們見到了他們…他們的尸體…然后我們就一路逃著,我終于逃回來了。”
杰克紅著脖子扯這沙啞的嗓子對所有人吼著叫著,讓那些人都閉上了嘴。
“我…逃回來了…”
杰克重復著這句話,眼睛里沒了生氣。好像剛才耗盡了全部氣力似的,直接跪倒在地上,他的母親連忙抱住他,自己卻也忍不住痛哭起來。
“那布萊尼他人呢?”
有人小心的提問道。
“沒了…”
杰克倒在母親的懷里,聲音喑啞而虛弱。
“他沒逃出來…因為我…”
他才沒逃出來。
秋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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