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曲廊之下,金紅金紅的粼粼波光,映在雨雪春秋的紅亭,水光蕩漾,更加璀璨生姿。二人穿花過樹,從假山石旁拐了幾個彎二人便到了點翠閣。司空云霆見彩霓和一個綠衣丫環(huán)候在門口,朝他盈盈拜了下去,便用征詢的目光看向彩霓。彩霓突然想到采薇彩月主仆二人到來后還未見過大公子,忙道:“這是采薇姑姑身邊的彩月,也住在點翠閣?!闭f完拉著彩月又施了一禮。
司空云霆將彩月打量一番,見她嬌小身量,未脫稚氣,恐她在點翠閣不能妥當服侍,便道:“來了十數(shù)日,可還習慣這里?”
彩月一時間紅了雙頰,頭愈發(fā)低下去,輕聲道:“承蒙眾人關愛,一切都好?!?p> 司空云霆點點頭,道:“彩霓,好生教她?!闭f完便往里走。雙目及處,都變了樣子。他心中不斷翻騰著那些不時冒出來的猜想,司空朔,真的是那么在意司空綪雪的。
突然,他腳步一停,順著眼角的余光瞄去,東廂房的窗紗上映著一個女子的倩影,冷艷憂傷,她一動不動,就那樣站在窗前,低眉望著手中的絹巾。風撩起輕紗,現(xiàn)出清晰的輪廓來,司空云霆不禁“咦”了一聲,她似是記憶中的人。
可他那久遠的記憶躲不過時間的蹉跎,如一片枯葉,一忽兒便消散在心底驟起的狂風中,再也無跡可尋。那女子聽見聲響,抬起頭來,向著司空云霆微微一笑,便沒入東廂房的陰影中。
他怔怔地望著那扇打開的窗,眉頭再擰再努力,也憶不起那張略略熟悉的臉。定是以前見過的不假,可是如今他們都已經(jīng)到了這避世的蕪茗,為何還會有過去的糾葛?他疑惑地側(cè)頭望了眼彩霓,彩霓心領神會,上前一步,道:“大公子,剛才那位就是采薇姑姑。”
“采薇?”名字對上容顏,本應如撥云見月般明明白白,卻依然是無跡可尋,只有那縈繞于心的熟悉感混混沌沌。
司空云霆收回心神,才進到屋中,便被裝飾一新的房間定在原地,邊邊角角的細節(jié)將他的心堵得發(fā)悶,他不知道怎么會有這樣的情緒,明明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不過是些于他于司空朔極其尋常的物件,他卻不知怎地,笑不出來,哭不出來,酸也罷,苦也罷,如陷進泥沼,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或許從那親自喂下的一碗藥開始,或許從那越來越像的一張臉開始,又或許從片刻前輕紗后的那份熟悉開始,司空朔為了她,竟然又同從前有了瓜葛。
司空云霆不知愣了多久,心緒平靜時才發(fā)現(xiàn)桌上碗筷俱已備齊,卻不見司空綪雪蹤影。正待問話,忽聽得院中衣裙窸窣聲,只見司空綪雪捧了白瓷折腰盤,盈盈走了進來,身后是碧竹和鵲喜,均用大盤端了兩味菜肴。
司空綪雪沖著司空云霆喜道:“哥哥,看,你點的酒燉蜜梨?!?p> 司空云霆不語,只看著三人將菜一一擺到桌上。丫環(huán)們施禮退下,碧竹和青木留下伺候。
司空綪雪拉著司空云霆坐下,道:“我新拜了采薇姑姑為師,今日她身體微恙,下次我再為你們引薦吧。”
司空云霆道:“不妨。以后機會多的是。對了,她是哪里來的?”
“她是越州人。琴藝好,人也隨和。一點兒也不擺師父的臭架子。”說完沖司空云霆眨了眨眼。
“怎么,嫌我教你的時候擺了臭架子呀。那我倒想知道,如果我也隨和點,你現(xiàn)在恐怕連這三腳貓的功夫也不會吧?!?p> 司空綪雪在司空云霆肩上捶了一下,笑道:“玩笑而已,小氣鬼。是,我多謝哥哥你兇我、教訓我?!彼L嘆一聲,拖著陰陽怪氣的聲調(diào)接著說道:“這些好事不知是別人多羨慕也求不來的呢。”
司空云霆淡淡瞟了她一眼,她燦爛的笑容如春日里怒綻的長春花,在窗外透過來的金紅色的霞光里,美艷無方。只這一眼,他覺得心中漾起一絲異樣的情緒,想抓抓不到,可它就在那里,像莊外百里水澤中安逸游動逡巡的水底小魚,看不清,卻能看到那水面上蕩起的波紋,一圈圈放大。
他不再同她饒舌,專心吃飯。酒燉蜜梨,確有一股淡淡的梨香,不知用真的食材做,又會是什么味道。只是不知,等到那個時節(jié),他和司空綪雪的關系又是怎樣,是兄妹,還是旁的什么。那時候的她,如何接受那暴雨風霜,還會不會親自下廚,為他做一碗酒燉蜜梨?這么想著,手便停在了半空。
司空綪雪輕輕推了推司空云霆,咬著筷子道:“哥哥,想什么呢?是不是不如上次好吃?上次是芊芊做的,這次我自己做的。你也知道,我平時呢,只負責出出主意的?!?p> 司空云霆扭頭看著她,目光不覺溫和起來:“呀,綪雪都會做菜了?!?p> 司空綪雪得意地笑道:“那是。以后哥哥想吃了,隨時過來。”
司空云霆啞然一笑,低頭不語。他看著身前身后煥然一新的房間布置,心中更加堅定了他之前的猜測,只怕靈蛇將來給出的也是那個令他不知所措的肯定答案。如此,究竟該怎么辦?
飯畢,司空云霆示意青木將錦盒捧了過來,推到司空綪雪面前,道:“喏,給你的?!?p> 司空綪雪喜出望外,沒想到一直像個冰塊一樣的司空云霆會在出了趟遠門后,還會給她捎來什么禮物。她捧著錦盒又蹦又跳,似乎里面即使空無一物,也沒什么關系。
司空云霆無聲瞧著欣喜若狂的司空綪雪。正在此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名侍衛(wèi)走了進來:“稟大公子,有人闖入山莊,已被擒住,現(xiàn)人在外面?!?p> 司空云霆面色微動,急忙跟著那名侍衛(wèi)往外走,忽然身形一頓,伸出右臂將緊跟其后的司空綪雪攔住:“你不許去?!?p> “為什么?!”司空綪雪失望地叫道。
“老實待著!”說完二人飛也似地沖了出去。
司空綪雪氣急敗壞地直跺腳,頗不服氣地悄悄地躲在影壁后向外望。只見門外十數(shù)步外四名黑衣侍衛(wèi)押著兩個年輕人。一人身著淡紫色團云暗紋的長袍,霞光鋪在他的身上,更加顯得他挺拔俊俏,華麗富貴。另一人青色綢袍,色彩單調(diào),站在那富貴公子的身后,一柄利劍出鞘,只剩下一個劍鞘掛在他的腰側(cè),顯見得是個護衛(wèi)。那華服男子看起來同司空云霆年紀相仿,雖受制于人,卻仍舊氣宇軒昂,不屈服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