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珅是被院外的聲音吵醒的。
睜開眼時,晚櫻正拉著青婳在桌邊說話,青婳見她醒了,端了茶過去,
“幾時了?”
“剛過午時?!鼻鄫O答
“我給你放了點安神的,本來想讓你好好睡上幾天,可你怎么沒過兩個時辰就醒了。不過你睡這一覺,傷痛應(yīng)該好些了吧?!蓖頇褱愡^來。
“我哪里還有睡覺的功夫?身上還好,不過,外面怎么了?”阿珅見青婳面色難看,說不上話,心中頓時一股氣上來,連咳了幾聲,晚櫻忙幫她順氣,一旁的青婳卻紅了眼睛。
“婳兒,是不是來人了?”阿珅氣息微弱地問,青婳答不出話,忍著不敢流淚。
“哎呀我說你們兩個,唐緣珅你這命可是我一顆回轉(zhuǎn)丹救回來的,你悠著點,還有你,”晚櫻又轉(zhuǎn)向青婳,“你現(xiàn)在是男兒裝,讓人看出來可就不好了。聽我一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下還有你唐仁弗無法掌握的事情么,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了?!?p> 青婳用力吸了口氣,“阿姐,人來了,就在院外面,公子和逸王正攔著,帝姬和未二娘也回來了?!?p> “都來了啊,”阿珅凄然,“婳兒,讓他們都進(jìn)來吧。”
“阿姐,你傷勢未愈,已經(jīng)說了不見客,如此情況,你又要如何應(yīng)對?”青婳顯然不愿。
“我今日不見,明日不見,可我能躲到什么時候呢?婳兒,你放心,你阿姐還有命去見這一面,晚櫻,你先去帳后躲一躲吧?!?p> 青婳遲遲不愿出去,外面的人已經(jīng)到了院子里。
“我說幾位,我這遠(yuǎn)道而來跑一趟,想看一看你金屋藏嬌的那位小娘子,我又不會怎么著她,你讓我進(jìn)去又何妨?”劍眉星目的男子笑嘻嘻與盛世周旋,安昀和錦月在一旁笑而不語,安澈上前幫忙攔著他。男子的英俊不同于安澈海棠般的精致溫潤,也不同于盛世多情時的風(fēng)流雅痞,嚴(yán)謹(jǐn)時的高貴漠然,男子像是一道光,于黑暗時,寒冷時,溫暖時,他像是一道可以觸及的光,帶著美好來到人世間。
明光初上。
有一個人,是這樣說他。
只是這道光,此時讓盛世覺得頗為刺眼。
“阮青琛,既然是我的小娘子,你著急著看什么?”盛世對于這個麻煩很是無奈,這張嘴巴自己真是做夢都想將他縫上或者堵上。
要不直接拿刀剁了也行。
“我說盛公子,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放心,我就看一眼,不是說生病了么,我瞧瞧嚴(yán)不嚴(yán)重,你看看你你不也擔(dān)心么,咱倆一起去看看,還有安澈,咱都一起去看看小娘子怎么樣了,哎呀安澈你怎么也攔我,小娘子是咱們盛公子的又不是你的,你怎么也急著攔我,欸欸欸帝姬,昀兒啊,錦月錦月,別光看戲嘛,來來來咱們?nèi)タ葱∧镒樱疫@都到院子里了,不差這幾步就讓我進(jìn)去吧啊。”
盛世黑著一張臉直想動手,竹子看著很想上前幫忙,可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看不見。
公子可以的,可以的,公子自幼都沒怕過誰的。
當(dāng)然,阮家的這位小郎君也從來沒有怯過誰的場。
“青琛,阿珅需要靜養(yǎng),我們就不要進(jìn)去打擾她了,你難得來一次宜陽,咱們還是去好好看看宜陽的風(fēng)景吧?!卑渤洪_口道。
“對對對,讓她靜養(yǎng),沒事她靜靜地養(yǎng),我們就進(jìn)去看看,就看一眼,就讓我進(jìn)去嘛?!?p> 就在盛世已經(jīng)準(zhǔn)備一掌拍昏了阮青琛時,青婳這邊打開了房門。
“公子,娘子醒了,說客從遠(yuǎn)方來不能怠慢,只是她體力不濟(jì)實在無法好好招待各位,但若阮家郎君想進(jìn)來,她很歡迎?!?p> “看見沒看見沒,你家小娘子都請我進(jìn)去了,哎呀你怎么還攔著我呢,快讓我進(jìn)去吧?!?p> 盛世仍然攔著阮青琛,他不知道唐緣珅為何執(zhí)意要見阮青琛,他冥冥之中覺得二人之間有著些什么,但這次他想,若是唐緣珅不愿說,那他就不去查。
他想看看這女子的真心有多少。
“三哥,”安昀適時地開口,“既然唐娘子愿意青琛進(jìn)去,說明她的身體狀況還可以。青琛既然也來了這一趟,你就讓他進(jìn)去看看唐娘子此時如何,咱們,就先坐在這樹下等著?!?p> “弄心知意,去泡些茶來。”
盛世緩緩將手放了下來,阮青琛便像一陣風(fēng)一樣旋了進(jìn)去。
那人進(jìn)來時,阿珅緊緊地抓住被角,連著帳子后面的晚櫻都為她捏著一把汗。
在她心中,無論三月的風(fēng),七月的雨,還是九月的桂花香,都不及那早起時見到的一束光,在接近崩潰的懸崖邊緣時,可以觸及到的光,給她繼續(xù)生存的希望。
若是父親在,定會十分欣慰,五官與父親那般相像,進(jìn)來時臉上還帶著笑意,眼睛彎起來像天上的弦月閃爍著皎潔,長姿玉立,身形挺拔,怪不得讓朝佑皇城中多少女子紛紛暗許芳心。
都說雙生子可以互相感知,那她此刻的痛,不知這個人是否有同樣的感受呢?
阮青琛見那面無血色的女子,孱弱的不及一株荒野孤零的野草,眼中好像承載了萬千情緒,那張清秀的面龐所帶的顏色,又遠(yuǎn)比野草要堅韌。
阮青琛感覺有些痛,痛又不知道來自哪里,他好像全身都在痛,莫名地心酸,真的是莫名其妙。
“娘子是不是我阮家的人?為何我卻感覺與姑娘如此熟悉?”
他們相見的第一句話,說得有些叫人摸不著頭腦。阿珅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晚櫻說的,天下還有什么是她不敢面對的,那恐怕就只有這一個人了,她從一開始就很想見見這個人,可她沒有絲毫把握可以控制住自己,那左肩上的傷口,好像已經(jīng)撕裂開來。
“阮公子坐吧,招待不周,還望公子見諒。”
“娘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娘子可是我阮家的人?”不似剛才那個嬉笑善貧嘴的阮青琛,此時的他哪里還能看見笑容,一臉的嚴(yán)肅,反倒是追著這個問題不放。
“阮公子,莫要開玩笑,我怎么會是,”還是沒忍住,開始哽咽了,晶瑩的淚噠噠地流下來,“怎么會是阮家的人呢?”
“誒你怎么哭了,我可沒惹你?。 鼻噼∫娝蝗豢蘖似饋?,手忙腳亂地拿出絹巾想遞給她,可又猶豫了一下,還是親自給她擦了淚。
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面頰上隔著冰涼的綢布傳來絲絲溫度,已經(jīng)叫床上的人失了分寸。
她再不是那個沉穩(wěn)著重的唐仁弗了,她是唐緣珅,是玲瓏山莊的女兒,是父母的掌中寶,備受疼愛的小丫頭。
“沒,沒事,就是傷口裂開了,有些疼。疼……”阿珅淚眼朦朧,有些看不清面前的容貌,依稀感受到他的氣息,更讓她一時無法自抑。
青婳從一開始就站在角落里背對著二人,她不愿去面對這個人,她沒有勇氣像姐姐一樣直視這個人。
至親的骨血,她還沒有姐姐的勇氣。
“疼?裂開了?哎呀這下可麻煩了,你等著啊我去給你喊大夫去。”阮青琛看見她肩上隱約透著血絲,她又哭得如此厲害,心想盛世要是知道了這情況還不扒了自己的皮。
“阮公子先留步?!卑|叫住青琛,“我的傷沒事,公子不用讓其他人費心了。只是有句話要告訴公子,宜陽地處水域,到了晚上濕氣頗重,阮公子每晚多喝一碗紅豆薏米粥,以免身體染了濕寒之氣?!?p> “還請阮公子再幫我一個忙,出去之后,只說我沒事即可,其他的,不用麻煩阮公子了,我自己,可以解決。這傷,”她咬牙道,“不礙事。”
阮青琛遲疑著退出了屋內(nèi),將臉上的遲疑統(tǒng)統(tǒng)抹去。樹下的盛世一直注視著這個方向,直到青琛出來,盛世才站了起來。
“我說公子啊,你家小娘子長得挺漂亮的,你艷福不淺啊?!彼€是按照阿珅說的去做了。
“阿珅怎么樣?”
“挺好,挺好,沒什么大事,”青琛上去勾住盛世和安澈的肩膀,“哎我說,我們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們宜陽有不少好的酒樓,你作為東道主,不請我們吃一杯?昀兒,錦月,一起?”
安昀和錦月欣然同意。
盛世猶豫的看著屋內(nèi),青琛一把扭過他,“走啦,我都說了,你家小娘子沒事?!?p> 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還是被青琛給拉走。
里面的晚櫻已經(jīng)氣得顫著手和青婳將那血淋林的傷口重新包扎好,心中直想罵人,“唐緣珅我可告訴你,你本來就活不長了,要是想早點死跟我說一聲我喂你毒藥送你一程,但你要是如此作踐自己我現(xiàn)在就走!”
“晚櫻,”阿珅慘笑,“你看那個人,幸好與我沒有一絲相像,可如今他來了宜陽,那就意味著他若不是皇上的人,就是皇上要除掉的人??峙乱枰萃醯氖殖舻哪莻€人,就是他?!?p> 自己擋這一箭,還真是沒擋錯。
“阿姐,我們不要和他說實話嗎?”青婳哽咽著。
“婳兒,或許什么不說才能救他一命。”阿珅疼惜地伸手擦去青婳的淚水,“你和晚櫻去休息一下吧,讓我也睡一覺。別哭婳兒,晚櫻說的是氣話,有她在,我的命還長著呢。”
晚櫻自知剛才話說重了些,便乖乖地拉著青婳離去,留阿珅一人坐在那里。
看著手中的絹巾,長長地噓了口氣,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佛祖啊,你若能聽見,就請用我這條殘缺的命,換他們二人一生平安吧。
或者,就助仁弗能用盡所學(xué),換他們一世安穩(wěn)。
“唐緣珅的命不值一提,可是佛祖,師父,仁弗有血有肉,不是石頭泥土,仁弗有私心,若是壞了這佛門的清凈,那就請來生,再將仁弗帶去贖罪吧。”
鄭不喬
更了這么多天,終于把阮青琛給更出來了,沒想到這一章這么長,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