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更殘酷的事情當然更多,最最殘酷的事情當然是逼人自殺,
逼人自殺比殺人更殘酷是因為,其間經(jīng)歷的過程更長更痛苦。
江湖中已經(jīng)有很多慢慢關(guān)于秋無意的說法,有人說他:‘內(nèi)力之高,罕逢敵手’,有人說他:‘功夫至強,近十年無第二人’,有人佩服他,也有人想除掉他。
無論怎么樣,秋無意已經(jīng)出了名,人出了名就一定會有麻煩,所以以商山四絕的身份也想看看這個江湖上最近最富盛名的年輕人。
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并沒有幾個,真正能了解他的人當然更少了。秋無意當然也最怕的是這種不了解他,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要他按要求做事的人,他想拒絕卻又不能。
秋無意看看金袍人道:“憑四絕的武功,天下只怕未有敵手,何苦付與我”?
“我們已時日無多,沒有精力行走江湖,心有余而力不足,特與相托”,秋無意也只能搖頭苦笑。
秋無意道:“我第一次抓到衣角的時候,找到了尚在監(jiān)牢里的柳一木,他指出這個布料來自于扶余三島。當晚即是一場惡戰(zhàn),很多中原武林人士被收買,也不知道扶余人想做什么。半月后我找到慕容山莊見到慕容秋雁,慕容莊主腿部也是受傷,即為扶余黑龍會一戰(zhàn)所致”
金袍人道:“不錯……消滅中原武林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秋無意微微一笑,道:“我已有十余年未回鄉(xiāng),奈何回鄉(xiāng)當晚即是噩夢一場,當晚一場惡戰(zhàn),想來也是心驚?!?p> 金袍人默然半晌,嘆道:“番邦能擁有這樣的武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中原武林卻如此自甘墮落。”
又道:“你想這會是什么人?”
秋無意沉思著道:“我想,這人或許是自扶余出關(guān)的一個極厲害的番邦,或許是流寇的首領(lǐng),他并不是沖著我們來的,也不是沖著你們來的,他只是將我們當做一隊人,目的是要將中原武林消滅?!?p> 無論四絕還是秋無意已隱約覺出,在扶余三島的海水下下隱藏的秘密,只怕比唐門那見血封喉的毒針還要可怕百倍。
金袍人卻嘆了口氣,這聲嘆息從那面具后傳來顯得無比凄涼,卻又沉聲道,我們四個人回商山之后,再未走出江湖一步,后來我們收了唯一的一個徒弟,他跟了我們二十多年,我們雖然風(fēng)燭殘年,他卻也步入之耄之年,直到三個月前他下山去買一些用具,然后帶了一個年輕人回來,那個年輕人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我們見到他時滿身傷痕,顯見的爬山吃了不少苦頭。在山上吃住了二個多月,直到上個月才傷痊愈,我們那唯一的徒弟送他下山卻三日未回。我?guī)熜炙粗G袍老者又道,愛徒心切,下山尋徒,結(jié)果在半山腰看到我們那徒弟唯一的尸首,臨死前手里緊緊攥著這片衣角,金袍老人語氣雖然平靜,語音卻已添了些憤懣。
秋無意默然,老年喪徒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這座荒廢的村莊前後六七重院落,都是靜悄悄!沒有人聲,也沒有人動,暗處里一雙眼睛像來自地獄的冤魂,正躲在黑暗的角落雖等著殉人魂魄。
金袍人沖著黑暗“嘿嘿”冷笑了幾聲,輕聲吟道,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吟畢,四個人袍袖一振,便閃了出去。
廳堂里早已傳來了觥斛交錯的聲音,喝光的酒碗在地上“咕嚕?!睗L動著的聲音。
聲音雖然嘈雜,秋無意卻覺得比絲竹還悅耳。
唐琪卻又出現(xiàn)了。
她提著秋無意去到斧頭幫的那個黑色精致的箱子,看見秋無意,本來笑瞇瞇的臉上立刻掛的像有人欠她三萬兩銀子似的,秋無意也完全沒有反應(yīng),恍如沒有感到唐琪迅速變化的一張臉。
唐七盯著他看了半天:“你看見我好像也不吃驚,是不是認為我拿著你的箱子就不會回來了?“
秋無意完全沒有否認,
那個箱子里不過是點身外物而已。
唐琪找個靠窗戶邊的方桌子坐了下來,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一直很奇怪,不論坐在哪里都喜歡坐在窗戶邊。把黑色的皮箱子鄭重的放到桌子中央,用眼角膘著他:“可是我的事情還沒辦完,怎么能說走就走呢?“
她說得仿佛很神秘,很奇怪。
秋無意很少盯別人的梢,但是卻有一撥人一直盯著唐琪的梢。盯梢的人對唐琪似乎并沒有興趣,有興趣的是那個黑色的皮箱子,有兩個看的眼睛都直了。
秋無意雖然不知道唐琪想做什么,卻知道唐琪一定要去拿著自己這個“價值連城”的箱子去釣魚,秋無意故意表現(xiàn)的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樣子。
秋無意對付女人雖然沒有那么一套,可是他知道人心總是好奇的,當你逮到個寶時,你總是希望大家都來圍觀,當你看不出興趣的時候,逮到寶的人卻總希望你過去夸夸。
你有沒有被人盯梢過?
你有沒有同時被三撥人盯梢過?
假如你有過,等到你發(fā)現(xiàn)一路上都是跟著你的人時,你就會知道那種感覺是多么奇妙了。
只可惜這種奇妙的感覺,秋無意并沒有能保持多久。
因為有兩個徑直走到這張桌子坐了下來,由盯梢變成了研究。
本來是兩個人在看著這個黑色皮箱子的,現(xiàn)在卻變成了四個人一起研究。
精致的皮箱子就擺在面前的方桌上,上面描繪著很精致的花紋,還用金絲走了線,就像是京城妙手回春的大師傅們出門看診時背的箱子。
箱子簡直講究極了。
天色剛好是正午,陽光點點灑在金線上,金線反映著金色的絲光,金黃色的光波四面照耀了開去,顯得盒子貴重而又神秘。
唐琪瞪著大眼一臉的鄭重表情,弄得連秋無意也不僅莞爾。
桌子上有壺不錯的酒,還有碟味干,這種豆制品一旦風(fēng)干之后,咀嚼起來非常嗑牙但是越嚼越有味,秋無意拈了塊豆干自顧自的嚼了起來。
心受了傷的人一般不能喝酒,因為越喝越傷心,一個人喝酒也無趣,秋無意也不喜歡一個人獨飲。
所以酒幾乎沒有動。
秋無意對箱子當然不感興趣,里面除了幾根金條幾張銀票一張手冊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可是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你越不想看的東西,偏偏就有人越想你看,唐琪當然就是這樣的心理。
她本來就想引著秋無意,可是秋無意卻偏偏不看。
她不想讓別人看,可是兩個大漢卻自若無人的不僅在看,還在嘰里咕嚕研究著什么,這還得了。
兩個交頭接耳的大漢,一人左臉挨了一下,臉上一條刀疤從左耳角直劃到右嘴角,使得他一張紅彤彤的臉看來更猙獰可怖。背上背著用布帶裹著得長包裹,一看就是外家兵器。
伸頭看的人,紫紅的臉,滿臉紫斑,兩條手臂戴著拳套,拳套外面鑲著銀光閃閃的掛鉤,如犬牙般交互恨不能把你渾身的肉撕完,他的眼睛就好像他的銀鉤一樣,把你的肉都剔光。
這個鎮(zhèn)本是個大鎮(zhèn),不知道是兵慌還是馬亂,鎮(zhèn)上的人都走空了。這家沒有名字的酒樓反而成了很熱鬧的酒樓,過往的客人雖然很多,但是敢看這兩人的卻不多。
但現(xiàn)在日光正午,秋陽正毒,熱熱的照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街上已看不見什么人,所有的人都在酒樓里。
現(xiàn)在坐在她們旁邊兩桌的人都已快速吃完走的遠遠的,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一臉刀疤的大漢叫“死者判官”,據(jù)說他就是閻王爺派來的,走到哪里判到哪里,死者判官就是這么得來的。
戴銀手拳套的一個叫“勾魂使者”,他的一雙手套也的確勾過很多人的魂。
唐琪卻用紅布包起來箱子,嘴里卻嘟嘟囔囔,我的東西我愛給誰看就給誰看,別人想看當然要付錢。
誰知道死者判官毫不猶豫的說道,多少錢看看里面?
唐琪自己似乎也覺得這件事很不地道。
話沒說完,臉卻白了。
勾魂使者立刻就拿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拋在桌子上,道:“好,我想仔細看看?!?p> 在這之前唐琪從來沒有出過唐家堡的門也沒有做過任何生意,更沒有開過店。卻輕輕巧巧的賺了普通人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的銀子。
朱紅毛筆字的“徽記票號”誰都知道這是比銀子還要硬的硬通貨。
這一刻,唐琪卻想上天。
行走江湖需要銀子,原來銀子也不是這么難賺。
想到這里,偷偷的瞥了秋無意一眼,發(fā)現(xiàn)秋無意正眼都沒有看一眼,心底的無名火立馬升了起來。
秋無意卻繼續(xù)吃著嚼的牙根疼的豆干,一直到豆干的香味在嘴里蔓延開來,才滿意的咽了下去。
他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在窗口。窗外秋色更濃,金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曬得渾身發(fā)燙。
陽光一點不溫柔。
秋無意不禁笑了,晃晃頭道:“看來唐琪折騰人倒真有一手,這二位閻王爺雖然號稱勾魂可是怕不是自己要勾了自己的魂。”
他舉起壺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