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此生地獄 往生何如
“我要走了?！蹦鞘且粋€蒼老而無奈的聲音。
九尾沒有回頭，眼淚像是決堤的黃河濤濤而下，落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埃。知道身后再無聲音，她才轉(zhuǎn)身目送那一點人影遠去。這就是為何她要留下半個月的時間，因為老大夫大限已至，活不了多久。
有些人遇見了就是一生，等待也好，相守也好，追逐也罷，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一生。
夜晚，沒有星辰?；蛟S這是一個需要祭奠的夜晚，星辰太過突兀，不需要他們的存在來襯托老大夫的孤苦無依。他平靜的躺在床上等待著死亡的召喚。他很安靜，很祥和，卻帶著遺憾。不知道孟婆是不是可以放過他，他不想忘記，哪怕只有驚鴻一瞥。
“跟我走吧。”正當他沉浸在業(yè)火紅蓮盛開的那天，一道冷漠而縹緲的聲音傳來。
“你是誰？”老人沙啞的詢問，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
“若我告訴你，跟我走你可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代價是不生不死，不老不滅，或許會孤寂永生，你可愿意？”那個聲音越來越近，低沉的聲音像是萊迪地底下。
“當真可以？”老人瞬間復(fù)活了，仿佛重生?！安粚?，你是誰？為何要幫我。她一生為守護這個世界犧牲自己，我不能造孽?！?p> “魔君?！焙诎抵?，一個黑衣錦緞的男子，出現(xiàn)在老者眼前。那如同豐神俊逸的臉龐，猶如天神降臨。“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走或留你自己決定。本君向來不愿強人所難?！?p> “魔……魔君……”老人眼中帶著驚恐。他這一生大起大落的事情見的多了，奇奇怪的事情也見的多了，神鬼妖魔不是沒見過，但是這魔君讓他害怕。眼前的男子貌若天神，眉宇間都是王者氣息，那一身黑色的錦衣彰顯了他王者的風范，將他頎長的身軀顯得更加偉岸，若說有誰能和他匹敵，老者想了想也許只有一人那就是今日離開的北冥侯爺。
“如何？本君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焙谝履凶永淅涞卣f道。
“你想要什么？”這世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他活了這么多年自然明白。
“幫我找一個人?！蹦凶拥恼f。
“僅僅如此？”老者不敢相信。
“當然不僅如此。別忘了，從此以后你將永遠以我為主人，永生永世，不老不死。這種代價還不夠嗎？”黑衣男子冷笑著問。
“好。既然如此，我并答應(yīng)你?！崩先舜饝?yīng)了。他心里有想要守護的人所以愿意。
“痛快?！蹦凶油蝗恍α?。不似所謂魔道的陰冷而是那種云淡風輕地，溫和的，沒有攻擊性的笑容，霸道當中帶著溫柔?！凹热蝗绱?，跟我走吧?！闭f罷，一揮衣袖，老人蒼老的面容被年輕所取代，蒼白的頭發(fā)換成了黑色，手臂上的皺紋和斑跡被彈性的肌膚覆蓋。
“多謝主人賜屬下生命?！蹦贻p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珠玉。
“從此，你無法墮入輪回，無法成為人，永遠都是我的屬下。至于你想守護的人……我想她來了。見或者不見在你?！焙谝氯说桦x?！皩α?，賜你一個新名字吧，忘塵?！?p> “忘塵多謝主上?！闭f著跪在地上。“請主上容我向她告別?！蓖鼔m帶著懇求的意味。
“她也許不再認識你。”黑衣男子淡淡地說。
“屬下知道。懇請主上給我片刻時間。我只是想見她最后一面，不需要和她相認?！蓖鼔m再一次低下頭。
“嗯?！焙谝履凶又皇禽p聲應(yīng)答。
九尾進門并覺得有些古怪。這個屋子冷得不正常，好似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矗立在冰天雪地里面，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你是誰？”九尾帶著警惕的看著眼前的忘塵。
“鄰居?！彼麥睾偷鼗卮?。
九尾蹙眉，這個聲音似曾相識，莫名的讓她想要去相信?！袄洗蠓蚩稍冢俊本盼怖淅涞貑?。
忘塵搖頭，說道：“不在。也許老大夫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所以離開了。我曾經(jīng)聽他說，他自己在后山建好了墓，若是老了并自己走進去。昨日，他和我告別了一番，也許正是如此?！?p> “當真？”九尾哽咽著說。
“當然。姑娘若是懷疑我也很正常。可他一位孤苦老人，身無一物，我有什么好圖的?！蓖鼔m笑著說。
九尾想著確實是這個道理。他一位獨居的老人，一無所有，對他下手豈不是多此一舉。想著，她轉(zhuǎn)頭向后山奔去。
“姑娘！”忘塵叫住九尾，然后他溫柔地說：“后會有期?！?p> 九尾滿臉疑惑，然而她一心想著那位老者，并未將這話放在心上。
“本君說了她并不認識你?！焙谝履凶訌纳砗笞叱觯淅涞卣f了一句。
“多謝主人。屬下心愿已了，甘愿追隨主上永生永世。”忘塵跪在地上。
“走吧，時間到了?！焙谝履凶右粨]手，兩人消失在原地。
忘世間之情，絕塵世摯愛，故為忘塵。
世間之人總是喜歡用一個名字禁錮一人的思想，那個名字好像緊箍咒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不要逾越，不要妄動，安分守己。所以逆反隨之而來。
魔域沒有那么可怕卻也不會安逸。忘塵并不是后悔，只是有時候思念會很長很長，好比左手邊上的忘川河，綿延不絕一望無際。蔓延在河邊的曼珠沙華，炫耀著自己遺世獨立的美，令人窒息絕望無比震驚務(wù)必歡喜卻又無比平靜無比悲愴的美。這究竟是怎樣一種花才會在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里面開得如火如荼，究竟是為了在這孤獨寂寥的世界增添一點顏色還是為了向掌權(quán)者宣誓自己的決絕，又或者是為了尋覓一個人，留住一個人，守護一個人，得到一個人……
忘塵忍不住心生憐憫，這樣絕美獨立的花朵，充實了這個無望的世界。血紅的顏色像極了當年驚鴻一蹩的九尾，那火紅的頭發(fā)和眼眸，如出一轍。
忘塵還沉浸在思念的海洋，身后傳來魔君冰冷的聲音：“自己選擇的路就算面前是忘川河也一樣得跳下去，因為你別無選擇。永生換取青春，你所觸及的黑暗，你所感受的孤獨，你所憐憫的靈魂就是代價?！蓖鼔m回首看著魔君，眼前的男子尊貴如天神，卻渾身散發(fā)著溴冷，那種冰冷似看透人世間的生生死死，超脫于世間萬物，然而他眉眼之間的哀愁如同魔界的黑暗，永遠散不開。
“主人，屬下能否問你一件事？”忘塵與他并立，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問?！币蝗缂韧乩涞?。
“如此艷麗的花為何選擇棲身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p> 魔君沒有作聲，但是突然下降的溫度讓忘塵害怕，難道自己無意間觸碰了魔君的逆鱗。良久，卻感覺魔君身上的溴冷明顯減輕。緊接著他緩緩開口道：“執(zhí)念罷了?！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忘塵皺眉，不明所以。執(zhí)念？究竟是誰的執(zhí)念。
“不是我說你，好在我們魔君通情達理，若遇上以前的魔君，你這小命早就沒了，連帶著三魂七魄都散了?！蓖鼔m出神之際，一侍女莫言的人物走了過來。“新來的吧?！彼龓е┍梢?，畢竟在這魔域還沒人敢和她相比。
“是。小人是魔君的侍衛(wèi)，不知姑娘何許人也?！蓖鼔m面無表情的詢問。
“什么？侍衛(wèi)？你是魔君的侍衛(wèi)，我就是魔君的夫人。連魔君的大忌都不知道居然還敢自稱是魔君大人的侍衛(wèi)。切……”侍女鄙夷的語氣更加明顯。
“小人新來的，還不懂規(guī)矩，往姑娘賜教?！蓖鼔m恭恭敬敬地說道。
“罷了罷了，本姑娘才不想和你這種下人計較。這一望無際的花海是魔君的大忌卻也是他的最愛。相傳這花來自九天圣境，魔君出生之日，這東西掉落在這一片河域，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有人說這是九天圣境棲凰殿殿主鳳棲凰送給魔君的生日禮物。你想想一個是神一個是魔，這兩人能相提并論嗎？偏偏魔君又不敢把它鏟除所以說又愛又恨。”侍女自以為是的解釋。
“多謝姑娘指點迷津。忘塵還有事，先行一步?！蓖鼔m抱拳恭敬道。
“誒，別忘了啊，我叫紅蓮?！蹦鞘膛谒澈蟾呗暫艉啊?p> 忘塵自顧自離開，他無奈的搖頭。因為，他肯定，紅蓮說的絕非實情。究竟是什么才會讓冰冷的魔君大人執(zhí)念如此之深，以至于能在這無望之海開出一片妖冶的花。他不敢去打聽，該知道的終究會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去過問。這是他作為下屬的必備技能。
“回來了？”魔君見他走了進來，漫不經(jīng)心地詢問?！凹t蓮給你說了？”
忘塵點頭。
“那你覺得是真是假？”魔君一邊修剪著剛采摘的彼岸花，一邊詢問。
忘塵注意到魔君的手從未觸碰那鮮紅的花，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他會立刻減掉。他一邊觀察，一邊回答：“半真半假?！?p> “我沒看錯人?！蹦Ь畔率稚系募舻?，拍拍手轉(zhuǎn)身走到客廳坐下?！皬慕袢臻_始，跟著本君學(xué)法術(shù)。本君瞧著你有些仙骨再加上懸壺濟世幾十年積了不少功德，學(xué)起來應(yīng)該很快。你應(yīng)該感到榮幸，不是誰都有機會跟著本君習武?！?p> 忘塵倒是樂得有此機遇，自然是免不得一番感恩戴德。有功夫傍身不僅可以保護自己還能保護想保護的人。從這一刻開始，他覺得他是有可能配得上九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