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杜威家族的莊園燈火通明。
杜威家族畢竟是有傳承的老牌貴族,即便家道中落,他們的實力還是要比一般的新晉貴族要強得多。這座占地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莊園修建著大大小小十多座建筑,其中,瓊森爵士的臥房處在正廳之后三層閣樓上。由于莊園所處的地勢本就略高,因此在那里可以看到遠處羅布鎮(zhèn)大概的輪廓。
月至中天。
瓊森爵士陰沉著臉,站在尖頂閣樓頂層的書房里,向著羅布鎮(zhèn)的方向遠遠地眺望。
夜幕之下,瓊森爵士視線中的羅布鎮(zhèn)就像一只伏地沉眠的巨象,莫名地透露出一種安靜祥和的氣質(zhì)。然而,眼下他的心境卻和這種祥和大相徑庭。
月光穿過窗臺灑落在瓊森爵士身上,將他本就略顯猙獰的瘦削面孔映照得愈發(fā)陰翳。
整個書房除了瓊森爵士以外,還有一名侍立在他身后的侍女,這個名叫塔西婭的年輕侍女小心翼翼地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弄出半點聲響來。整個房間安靜到塔西婭只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而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連續(xù)維持了兩個小時。
頗受爵士寵愛的塔西婭多少知道一些主人家里的事情,就在這兩天里,爵士老爺和瓦倫丁少爺有一件要緊的大事被人破壞,眼下正是最為心煩的時候。
“昨天安娜她們打掃房間時,就因為傳出的笑聲太大,被瓦倫丁少爺聽見,結果就被狠狠地懲罰了一頓呢!”
塔西婭默默地想到。
雖然自從進入杜威家族的莊園做事以來,塔西婭從來沒有挨過打,然而,她卻不止一次親眼瞧見過一起來的同伴受罰。她們大多是因為做錯事,或者是沒有干好自己的工作,而被爵士夫人下令用鞭子抽打后背,白皙的背部很快就會被鞭打得鮮血淋漓。一次次血腥的場景不斷在噩夢中浮現(xiàn),正因為害怕受到這樣的毒打,她從來都不敢忤逆主人家的命令,同時,她時刻牢記著自己的該做的事情,幾乎沒有犯過一次錯。也正是由于這份謹慎和乖巧,很快她就被瓊森爵士發(fā)現(xiàn),并收到身邊,讓她成為自己的貼身侍女。
“塔西婭?!?p> “啊……在,大人。”瓊森爵士的聲音傳來,塔西婭回過神來,連忙回應道。
“吩咐下去,在皮埃爾武士長回來之前,守夜的守衛(wèi)都給我盯好了莊園里的一切動靜?!杯偵羰繘]有回頭,仍舊保持著眺望遠方的姿勢,冷聲說道,“你去告訴他們,不要讓我發(fā)現(xiàn)他們有任何懈怠,否則明天就到你們的主母領罰吧?!?p> “是,爵士大人?!?p> 塔西婭答應下來。她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出書房,并在房間外輕輕帶上房門。直到這時,她才有空拍拍胸脯,在小小地喘了幾口氣后,小跑下樓,去向守衛(wèi)傳達爵士的指令。
跟心情不好的爵士大人單獨相處在同一間屋子里簡直就是一種無聲的折磨!待在那里的每一分鐘都讓塔西婭感受到無比的煎熬,如果可以選擇,她真是一點也不想再次呼吸到那種壓抑的空氣。
“這個皮埃爾,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p> 聽著侍女的腳步迅速遠去,瓊森爵士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將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左手的手指無意識地叩打著右手衣袖手臂部位的那塊精致的牛角紋章,這是杜威家族的祖先指定的家徽,在當時的瑞恩帝國也算是赫赫有名。
然而,牛角紋章雖然傳承至今,他們的家族卻早就脫離了上層貴族的圈子。
“這個該死的黑翼!”
長時間地眺望遠方使得瓊森爵士的雙眼略感酸痛,他面無表情地低聲咒罵道,隨即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另一邊,瓦倫丁的臥室里,一名衣衫不整的侍女正在床邊,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衣物。臥室的陽臺上,赤裸著上身的瓦倫丁目光幽幽地盯著莊園的大門,心里思考的卻是和他父親一樣的問題。
“該死的漢森兄弟,已經(jīng)快到午夜了,難道他們還沒有得手?”
瓦倫丁擰著眉頭如此想到。
雖然剛才在侍女的身上發(fā)泄出一些內(nèi)心的陰郁,但是,在真正見到黑翼的人頭之前,他想象不出來自己能有什么好心情。
表妹離去的那一幕直到現(xiàn)在都刻印在瓦倫丁的腦海里。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禮貌和頭也不回的平淡模樣,第一次真正刺痛到了瓦倫丁驕傲的內(nèi)心。
論姿色,表妹依蓮在他交往過的女人里只能排到中上;論才華,她這個表妹雖然就讀于帝都的名校,但是充其量,也就是去鍍個金罷了,等到她畢業(yè)的時候,她注定會被嫁出去,以換取對她父親有利的政治關系。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貴族少女,就可以讓他和父親百般巴結,直到最后都愛理不理地一路揚長而去。
——就因為她的外公是帝都的司務官員。
或許是賢者模式的狀態(tài),讓瓦倫丁一下子想到了很多過去忽略的事情。他突然地明悟了一個道理,如果一直留在羅布鎮(zhèn),恐怕他一輩子都混不到上層貴族的圈子里。
帝都。
“那才是我應該去的地方。”
冷冷的秋風無聲地吹襲到身上,仿佛帶走了心底仍未散去的火氣,瓦倫丁凝神想到。
“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就去向父親請求,讓我去帝都求學!”
打定主意,瓦倫丁又回想起至今還沒有回來向自己復命的漢森兄弟。
“比爾和哈克這兩個家伙,”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恐怕他們干掉黑翼以后,就去鎮(zhèn)上的酒館花天酒地了吧?”瓦倫丁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手下的這兩個家伙究竟混蛋到了什么地步——雖然,他們干的那些齷齪事絕大多數(shù)都來自于他自己的命令。
根據(jù)手下搜集而來的情報,瓦倫丁和瓊森爵士進行過一次全面的推測分析,很快,他們就將黑翼的真實身份鎖定在金橡葉商行招募的一名少年護衛(wèi)身上。
據(jù)悉,這個不知名的少年護衛(wèi)曾經(jīng)一劍劈開過一塊拴馬用的石墩,這種程度的劍術造詣加上與黑翼相符合的身材體型,使得杜威父子倆一下子就把目標確定了下來。
幾乎第一時間,瓊森爵士就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武士長皮埃爾下達了命令,派遣他去除掉那個礙事的小子。漢森兄弟則因為瓦倫丁的關系,也被安排到武士長手下,一起進行這次行動。
然而,一直等到大半夜,這三人始終都沒有傳回來任何消息。
“皮埃爾大人和巨熊一樣,都是鐵之階的戰(zhàn)士,加上比爾和哈克,他們?nèi)齻€人要圍殺那個黑翼,理應手到擒來!”此時,瓦倫丁已然被夜風吹得胸口發(fā)涼,連帶著他的心里也生出一絲隱隱的不安,“難道說……”
“不可能!”
從陽臺回轉到臥室,瓦倫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煩躁的神色,他光著上半身,毫不顧忌面色蒼白的侍女,如此當著她的面,在臥室中一邊來回地踱步,一邊快速地思考。
“皮埃爾大人十年前就踏入鐵之階了,以他的劍術和經(jīng)驗,對付那個白階的黑翼肯定沒有什么問題,更何況,還有那比爾和哈克給他做幫手!”瓦倫丁的腳步慢了下來,“一定是那兩個混蛋拉著皮埃爾大人去鎮(zhèn)上的酒館慶祝了,畢竟,這次父親很大方地開出了五十枚金橡葉的賞金?!?p> 終于,瓦倫丁用合理的邏輯說服了自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舒展開眉頭。視線中,穿戴整齊的侍女正畏懼地站在鵝絨大床的另一邊,偷偷用不安地瞄向自己,瓦倫丁揮了揮手,說道:“你去休息吧,晚上不用你服侍了。對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走過去,在侍女耳邊悄聲說道:“管好你的嘴,不要讓我從任何地方聽到關于我的事情,明白嗎?”
“是……我知道了,少爺!”
“行了,去吧?!?p> 揮手趕走了這個姿容還算不錯的侍女,莫名地,瓦倫丁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起來。穿上一身居家式的便服,他推開房門,準備出門去找他的父親商量一下前往帝都求學的事情。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出去辦事的三人就快回來了,也就省得他再跑一趟了。
然而,僅僅粗通武技的瓦倫丁并不清楚,即便同一位階的戰(zhàn)士也存在實力上的差距,而且位階越高,這一點就體現(xiàn)得越發(fā)明顯。其次,在一定實力層次停留的實力過長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心目中戰(zhàn)無不勝的武士長皮埃爾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的潛力已經(jīng)到頭,加上習練的劍術是路邊攤上,一個銀橡葉就能夠買到“瑞恩民用劍術(E)”。別說十年,即便再練十年,他也比不上天賦異稟,而且還掌握著無畏流劍術的巨熊。最后,他更加不會明白,他派去圍殺的那個對象,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玩家”。
正是由于以上的原因,使得瓦倫丁完全錯判了局勢。至于他想象中,正在酒館或是妓院里瘋狂慶祝的漢森兄弟,已經(jīng)再也沒有機會回來向他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