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身上接連有一陣痛感傳來,鳳韶漸漸恢復(fù)了意識。她睜開雙眼,又慢慢地從雪地上爬起來,她四處張望著,除了白茫茫一片的冰雪,就是遠處連綿起伏的雪山。
鳳韶一行人的路程已經(jīng)行了一半,可就在今日凌晨的時候忽然起了暴風雪,狂風卷著大雪撲面而來,也就是在這場暴風雪中,鳳韶和他們走散了,當她醒來時,就在這個空無一人的茫茫雪地中。
這里冷的她感覺身上都失去了知覺,當她清醒幾分后才發(fā)覺痛感源于肩膀,原來是左臂脫臼了。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而后緩緩抬起凍僵的右手放在左肩處,摸清后一個用力將關(guān)節(jié)復(fù)位。她痛的悶哼一聲,捂著左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疼痛出的汗水能讓她緩解一些寒冷的無力感,她靜靜地坐在雪地上,似乎有些放空。
風好像停了,這里忽然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好像都脫離了現(xiàn)實的世界,鳳韶的心頭不由涌上恐懼之感。
這樣遼闊無邊的茫茫雪山,她和他們走散了,沒有地圖和裝備,她該怎么辦,她又該往哪里走?
鳳韶咬緊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的嘴唇,艱難的呼吸著微薄的空氣,她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鼓作氣后決定朝著東方走。
不知走了多久,體力不支,她再也堅持不住了,靠在一個雪堆上,大口的喘氣。此時正好起風了,風吹積雪,四濺飛舞,彌漫天際。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氣溫驟然下降。
鳳韶渾身打著冷顫靠坐在雪堆邊,她覺得身體忽然變的溫暖了,竟有幾分困意,可尚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不能睡,一旦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她的愛人還在等她。
她一定要活著回去。
她自己用力的打了一下脫臼的地方,刺痛突然傳來,她咬牙極力忍著,同時意識也清醒了幾分。
一輪殘月升起在玉龍雪山的夜空,冬季銀河的尾巴顯得更加黯淡稀疏,但眼前云海和雪山漸漸清明起來,在高原寒夜中的她,呼吸似乎也慢慢變得舒緩平靜了。
鳳韶呼吸越來越弱,她想再讓自己痛醒一下時,卻發(fā)現(xiàn)兩條手臂已經(jīng)凍僵了,麻木的沒有感覺。
迷迷糊糊之間,她好像看見了爹爹。
她的爹爹向她伸出手,笑著要帶她回家。
鳳韶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平靜,她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
當她再有意識時,感覺被溫暖包裹著,她緩緩睜開雙眼,直到看到床榻邊的扶沉和豐弟時,她才發(fā)覺這不是夢。
唐錦豐驚喜的叫道:“姐,你醒了!”隨后他又連忙抹了抹泛紅的雙眼,說著:“姐,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千萬別有事。”
鳳韶正作勢要起來,便聽見有人說道:“躺下。”
她順勢看去,只見一個老者走了過來,他的身后跟著易幽和易晏。
鳳韶啞聲開口道:“我沒死?”而后她又看向那個老者,問道:“您就是易幽的師傅吧?”
她見那位老者不語,便掀開被子下榻,半跪在地上道:“我聽易幽說您醫(yī)術(shù)很高超,還請您跟我走一趟,救救我的夫君?!?p> 那位老者冷笑一聲,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求我救別人?”
唐錦豐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自身難保?我姐怎么了?!”
那位老者笑了笑,徑自走到木椅邊坐下,悠悠講道:“她的身體糟透了,毒已入骨,心疾亦久,再加上早年的傷勢沒有好好療養(yǎng),你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什么?!”易晏和唐錦豐同時驚呼道。
那位老者抬頭看了一眼易幽,易幽會意的走上前扶起鳳韶,勸慰道:“尊主,您現(xiàn)在身體剛恢復(fù)一些,還是要保存體力為好?!?p> 鳳韶看向那位老者,眸光堅定,她道:“性命攸關(guān),請您去看看我的夫君吧,您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您?!?p> 易幽為難的開口道:“尊主...我?guī)煾底詮膸熌锶ナ篮蟊懔⑹牟辉倏床【热肆?.....”
唐錦豐氣急敗壞的高聲道:“哎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你不能因為你自己的妻子死了就見死不救,不讓人家一家團圓??!”
“豐弟!”鳳韶打斷道,而又懇求道:“我不為難您,但我此行來的目的就是請您回去,既然您不同意,那我就跪在外面,直到您同意為止。”
易幽急道:“尊主!您的身體受不住的!”
老者冷聲道:“姑娘我告訴你,他們把你從雪堆里撿回來,若不是我給你治療,你怕是早死了。你此時若是出去這么一折騰,若是再暈倒了,屆時我也救不了你了。”
唐錦豐說道:“喂,你就這么看著人家死在你家外面嗎!”
老者肅聲道:“既已立誓,就沒有違背的道理?!?p> 鳳韶不再多語,轉(zhuǎn)身正要離開,身后響起聲音,“你為了別人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值得嗎?”
她站定后卻沒有轉(zhuǎn)過身,良久后,她沉聲道:“人心里總有樣東西比旁的都重,或是道義,或是情義,或是名利地位,終其一生為之掙扎彷徨,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也許旁人覺得不值得,可沒有它,別的就不值得?!?p> 說罷,她徑直離開屋內(nèi)。
屋外冰天雪地,鳳韶左肩關(guān)節(jié)處脫臼的地方還隱隱作痛,盡管身上披了件毛裘,卻還是冷的瑟瑟發(fā)抖。
一旁站著陪她的易晏勸道:“尊主,總還是有別的辦法的,您的身體還沒好,不能再這樣跪下去了?!?p> 鳳韶不語,易晏無奈,只好站到一旁繼續(xù)陪著。
不知過了多久,大雪也停了,她身體開始吃不消了,頭昏昏沉沉的,勉強用力堅持著。
“姐!”唐錦豐快步走來,說道:“那個人同意了!他同意跟我們回去了!”
鳳韶微微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釋然一笑,雙眸一閉朝后仰了下去。
...
發(fā)熱風寒,又加上舊疾突發(fā),鳳韶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五日。等她醒來時,他們一行人已經(jīng)回了汴京。
熟悉的熏香味道吸入,她緩緩睜開雙眸,反應(yīng)片刻后她連忙坐起身,卻不小心左臂使了力,她頓時吃痛的蹙緊眉頭。
沈然序道:“別亂動,你要是再不好好養(yǎng)著,我就讓易幽給你的左臂固定住,讓你動不了?!?p> 鳳韶看見沈然序后,放松的呼出一口氣,苦澀叫道:“序哥哥?!?p> 沈然序苦笑一聲,拉起她冰涼的右手,安撫道:“韶兒,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她微微一笑,隨后看向易幽,問道:“步臨風呢?”
“我?guī)煾狄呀?jīng)看過他了,我?guī)煾嫡f沒什么大礙了。”易幽答道。
鳳韶眼眶泛紅,長嘆一聲,喃喃念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沒在的這段時間,府里都還好吧?”
沈然序點點頭,回道:“府里一切都好,你只管先養(yǎng)好你自己的身體,外面有我們呢?!?p> ......
翌日。
鳳韶進宮同堯帝說明了近來發(fā)生的事,又詳談了靖邊的情況,才回了璟王府。
剛到府上,江生便迎了上來,恭敬的開口道:“王妃,殿下醒了。”
鳳韶驚喜的眨了眨眼,深深呼出一口氣,江生繼而道:“殿下此時正在處理事情,等處理完了應(yīng)該就會去看王妃了。”
聽起來步臨風傷勢應(yīng)該好了很多,她回道:“他傷勢剛好轉(zhuǎn)些還是別受著風了,我回去換件衣裳去看他。”
回房后,她收洗一番,換了件舒適的衣裙,有些疲倦的坐在木椅上,此時易念匆匆走來,她開口道:“尊主,我們找不到易晏了?!?p> “怎么回事?”
“易冥說,歸云閣的人最近出現(xiàn)在汴京城中?!?p> 歸云閣是西域的一個神秘組織,和白樓的性質(zhì)差不多,殺人拿錢。只是歸云閣有一批精銳的殺手,是靠服毒控制他們,易晏就是其中一個。易晏從小就服用組織給的一種毒藥,定期發(fā)作時會迷失心智,便于上面的人控制。后來鳳韶偶然的機會救下了易晏,讓易幽壓制他體內(nèi)的毒癮,又給他起了名字,就這樣易晏才一直留在了白樓。
鳳韶一怔,沉聲道:“我走一趟?!?p> 易念勸道:“歸云閣那幫人武功太高了,您還是帶幾個人去吧,況且...況且他們這次來好像就是為了帶走易晏?!?p> 鳳韶輕嘆一聲,起身邊道:“你守在這里,若是步臨風來了就說我有急事先出去了,如果我一個時辰后還沒回來,便帶人按著我的記號去找?!?p> ...
是夜,大雪紛飛。
易晏捂著胸口跌跌撞撞的靠在墻邊,靜謐的夜里,只有腳踩雪地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
易晏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黑衣人,只聽那人用西域的語言說了一段話。
易晏大口的喘氣,冷聲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p> 那人冷哼一聲,開始邁步朝易晏走來。忽然,那人站定,蹙眉看向易晏的身后,易晏也感受到了,他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立身站在黑暗之中。
她向前走了兩步,微弱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易晏安心的呼出一口氣,剎那間,那人擲出一枚毒鏢,鳳韶微微一個側(cè)身閃過。
鳳韶大步上前,配劍出鞘,挾著勁風銳利,直奔那黑衣人的面首,二人很快纏斗在一起。
片刻后,鳳韶手持長劍站穩(wěn),滴滴鮮血從劍鋒上劃過,緩緩流動,沒入雪地。
黑衣人捂著脖頸,雙目圓瞪,往后退了兩步,他笑說道:“你還是...輸...了...”
語罷,他的身體重重的朝后一仰,倒在雪地之中,濃稠的血液從頸處流淌,將雪地染紅。
鳳韶反應(yīng)過來他的語意時,轉(zhuǎn)身回頭,只見寒光閃過,她下意識的側(cè)身一躲,劍勢破入,驟然帶起一簌血花。
她抬眸看到易晏的神情,才了然他毒癮發(fā)作了,可不等她再做思量,易晏已揮劍逼近,她只能連連后退躲閃。
易晏雙眼猩紅,舉劍直逼鳳韶,她最后抬起劍擋在身前,易晏越來越使力,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
鳳韶高聲叫道:“易晏!我是鳳韶!你清醒一點!”
易晏手上力氣一軟,長劍掉落,他捂著頭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鳳韶連忙上前扶起他,消失在黑夜里。
...
璟王府。
房內(nèi),步臨風一臉陰沉的端坐在案前,一聲不吭。易幽看了看步臨風的神情,遞給易念一個眼神,易念會意便轉(zhuǎn)身離開。
她剛走到院內(nèi),只聽見一聲響,易念迅速的抽出佩劍相對,只見易晏倒在鳳韶身上,二人靠在墻邊。
易念連忙大喊了一聲易幽,步臨風和易幽一同出來,易念連忙上前接過易晏,問道:“怎么回事?”
鳳韶說道:“別問那么多了,快,易幽你看一下他?!?p> 語罷,易幽和易念扶著易晏離開,鳳韶緩緩呼出一口氣,抬眸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步臨風。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風平浪靜的臉孔沒有絲毫波瀾,可她卻感覺到一股巨大寒意侵襲而來。
回到房內(nèi)后,鳳韶開口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步臨風冷哼一聲,說道:“你還會關(guān)心我的傷怎么樣?”
鳳韶臉色一沉,不悅的問道:“你什么意思?!?p> “我什么意思?鳳韶,我倒還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步臨風的聲音冷的如同凝冰,他壓抑著心底的憤怒,就像他從來都隱藏著自己的情緒,不給任何人可趁之際,不讓任何人猜透他的內(nèi)心。
步臨風繼續(xù)道:“我受傷的這段時間,你在哪里?我今天剛醒來,你就跑出去,還背著一個男人回來!”
鳳韶不解道:“什么啊,你又不是不認識他,他是易晏啊!今天的確是事發(fā)突然,我本來是想去看你的,可是易晏有事,我不能不管...”
“你是誰?”步臨風打斷道。
鳳韶蹙眉看著他,沒有回答。片刻后步臨風開口道:“你是璟王妃,是我的妻子!”
“白樓的人都死光了嗎?非要你去救他?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還是易晏重要?!”
鳳韶不由苦笑一聲,說道:“你這是怎么了啊,怎么說話跟個小孩子一樣?!?p> 步臨風死死盯著她,許久,忽然溢出一聲冷笑?!拔覍δ銇碚f,究竟算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這幾天跑前跑后的已經(jīng)夠累了,你這又是干嘛???!”
步臨風冷聲道:“跑前跑后?是為了顧長霖吧。”
鳳韶看著步臨風肅漠的樣子,不由生出一股氣,她道:“你在說什么???!你能不能別總胡思亂想?!?p> 沉默半晌后,步臨風的視線落在她方才受傷的手臂上,而后肅聲開口道:“我昏迷的時候,我的王妃卻進宮求陛下追封顧長霖,你讓我別胡思亂想?”
她一直沒去看他不假,可那是她去辦事了,步臨風昏迷不醒,汴京城朝局動蕩,她自然要統(tǒng)顧大局。她真的夠累了,這些天連休息都沒有好好休息,要顧著璟王府和朝中之事,又要忙著打理白樓的上上下下,結(jié)果好不容易步臨風醒了,卻對她滿是誤解和質(zhì)疑。
鳳韶委屈的紅了眼眶,她正要解釋,卻被步臨風一把扛在肩上,她驚呼道:“你干嘛!你放我下來!”
步臨風將她扔在床榻上,動作利落的解下她腰間的帶子,隨后扼住她的手腕,將帶子連同床頭的木欄綁定在一起。
然后他便去解她的裙衫,她奮力掙扎著,驚恐叫道:“你有話好好說,你到底要干嘛!”
步臨風的眼底是令人畏懼的寒意和占有欲,他冷聲道:“讓你記住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