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堂開了兩三天,生意還算過得去。
第一天,十盒玉蘭霜都賣了出去,還順帶著賣了好幾盒胭脂水粉。第二天,十盒玉蘭霜只賣出去了六盒,采薇略有些緊張,問我:“每日準備十盒是不是有些多了?”
我安撫她道:“不會的,只是咱們的口碑傳播還需要一段時間,過不了幾日,每天十盒玉蘭霜肯定供不應(yīng)求?!?p> 第三天是陸其詩的出嫁之日。
按規(guī)矩,太子府進側(cè)妃,是沒有儀式也沒有喜宴的。只有正妃才能得到“八抬大轎迎進門,鳳冠霞帔青廬禮”的待遇。
但太子不愿委屈陸其詩,讓陸其風在觀岳樓擺了數(shù)桌筵席,只招待一些親近的友人。雖不明說這次宴請的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為新的太子側(cè)妃設(shè)的喜宴。
善美堂貼上了“東家有喜,歇業(yè)一日”的告示,閉門歇業(yè)。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務(wù),是給陸其詩畫上美美的新娘妝,再將她安全地送入太子府。
陸其詩在妝臺前靜靜地坐著,一雙妙目直視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看不出表情,只能從她緊握著的雙手和泛白的指節(jié)察覺出她的內(nèi)心并不平靜。
見我進來,陸其詩沖我微微一笑,還是那樣招牌式的笑容,說:“依依,我想要畫一次我自己的新娘妝容。”
我明白陸其詩的意思,她想看看她自己出嫁的模樣,而不是昭昭出嫁的樣子。
其實,我也想給陸其詩化一套純粹的新娘妝。
陸其詩本人長得很耐看,是那種五官舒展,氣質(zhì)嫻雅的美人長相。但我自第一次給陸其詩化妝開始,就是為她化的仿妝。
仿妝為了突出昭昭嬌嫩可愛的少女感,極大的弱化的陸其詩立體大氣的五官,我覺得甚是可惜。
進了太子府,怕是要永遠要用昭昭的容貌示人,這大概是陸其詩最后一次畫屬于自己的妝容了吧。
這次為陸其詩畫新娘妝,我想要突出她自己的特點。
先畫一雙挑眉,讓溫柔中帶著些勾人的意味。
這里的女子在出嫁時,都會用朱紅色的胭脂在眼角處畫出紅色的眼尾,將整個眼型拉長、上挑。
我先用大地灰的眼影壓了壓眼球部位的眼皮,再用不同深度的紅色眼影層層疊加地掃在眼皮上方和眼角處,形成漸變的、拉長的紅色眼尾。陸其詩眼波流轉(zhuǎn),細長的紅色眼尾使眼神更加勾人心魂。
用灰色的眼影將臥蠶修得小一些,增加妝容的高級感。
額頭、鼻梁和下巴都加上高光,顴骨下方一道斜著的修容掃向嘴角,再漸漸暈染開來,讓本就立體的臉型變得更加有輪廓感。
眼睛下方橫著掃上血色感腮紅,打著圈掃過蘋果肌,直暈染到耳朵處。我在陸其詩的鼻梁上也輕輕帶過一些腮紅,看上去像是微醺迷醉的害羞模樣。
整個妝容以極為飽滿的紅色為主,突出了陸其詩本身的容貌特點,給人的感覺高貴大方,嬌媚動人。
陸其詩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勾起笑意。半晌,陸其詩說:“替我卸了罷,還是要盡量像昭昭一些?!?p> 我知道她心底酸澀,不好多言,只說:“好?!?p> 我還是按照最像昭昭的模樣替陸其詩化好仿妝,依舊是粉色系少女感的妝容。只將口紅的顏色換成了喜慶的朱紅色,連紅色眼尾也沒有使用,生怕改變了昭昭圓潤可愛的眼型。
我琢磨著這樣的妝容作為新娘妝還是差了點什么,于是拿出剛才那盒血色感的腮紅,用松散的刷子刷在的陸其詩的耳朵尖上。總算是在這款可愛系的妝容中,增加了一分新娘的嬌羞。
妝成,陸其詩看著鏡中的自己,笑著說:“果真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啊?!?p> 我略有些惋惜地說:“其實你本來的相貌不必昭昭差……我還是更喜歡你本來的樣子?!?p> “可惜太子并不是想要一個美人兒,他只想要昭昭。”陸其詩頓了頓,繼續(xù)說:“就好像這世上的男子萬千,我也只想得到他,哪怕是頂著別人的相貌?!?p> 我原以為,陸其詩是為了謀求陸家的利益,才不擇手段地想要嫁給太子。但聽陸其詩的這番話,竟像是對太子用情頗深。
我試探著問:“你……之前見過太子?”
陸其詩說:“十年前,我見過太子……一面。那時候我年紀小,我爹帶著我在城郊放風箏。我手里拿著著線軸,一不小心松了手,竟被風帶出去數(shù)十米遠。太子打馬從邊上經(jīng)過,抓住了風箏線,又交還到了我手里。那個時候,我只當他是個爽朗清舉的公子,卻未曾想……”
陸其詩說到這里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用錦帕掩了口鼻,又說:“今天之后,我怕是再沒有機會說這些了,所以才想跟你隨意聊聊,別往心里去。”
太子與陸其詩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我不禁在想陸其詩未說出口的話——
卻未曾想,那個玉樹臨風的公子竟是太子?
還是未曾想,自己竟將整顆心都賠了進去?
陸其詩對太子有情,不知道對她而言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
今后能常伴在心上人左右,固然歡喜??尚纳先藭r時刻刻將她看作是另一個人,不知陸其詩是否會內(nèi)心煎熬。
我忽然想起,那天夜里,我在桂花樹下挖苦陸其風用自己的妹妹去攀附權(quán)貴……
雖說當時我并不是故意指責陸其風,但不可否認我心里一直是這么想的?,F(xiàn)在看來,也許我應(yīng)該對他說一句抱歉。
時辰已到,我將陸其詩送到了觀岳樓,待喜宴過后,陸其詩將隨太子一起回太子府。
陸其詩到了觀岳樓,便由太子府的嬤嬤陪著,待在客房里。礙于有他人在場,我和陸其詩也不敢多說什么。
太子府的嬤嬤不茍言笑,整個房間里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終于,陸其詩開口拯救了我:“依依,你出去看看其風需不需要幫忙罷?!?p> 得到特赦,我立刻溜了出來。左右陸其詩房里還有香雪照顧著,能解脫一個人算一個。
我沒有去找陸其風,只在樓上隨意走走,放放風。
忽然,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門,是上次在那家坑人的酒樓為我解圍的黑衣男子,今天他還是穿了件黑色的錦袍,只不過繡紋上比上次那件要精致許多。
我正奇怪他怎會在這里,就看見陸其風迎上前去,施禮道:“恭迎世子?!?p> 黑衣男子故作生氣的樣子,輕佻地說:“其風兄好生見外,這才半年時間,我就從逸之變成了世子?!?p> 陸其風笑道:“逸之兄莫怪!如今到了京城,陸某還是守禮些的好?!?p> 逸之……
眼前的黑衣男子與數(shù)月前在倚月的慶功宴上念了那首歪詩的公子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我手心冒出冷汗,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