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勾開,接演前文。
金滿堂出離了困龍崗,施展夜行之術(shù),披星戴月,在無人的荒郊縱情狂奔。一口氣跑出了幾十里,就在一處無名的水塘前,停下了腳步。
水塘里映照著皎潔的一輪明月,金滿堂觸景生情,忽然兩眼濕潤,“吭哧”一聲,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人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丈多高的漢子,在水塘旁邊,是掩面而泣。
人往往是這樣,在突如其來的打擊面前,來不及哭。非得等過一會兒,等著完全冷靜下來之后,感情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醞釀,才會真情流露。
剛才見到黃蛤蟆,包括跟陶雙城斗智斗勇,都沒顧得上痛哭流涕。等到這會兒,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周圍又沒有其他閑人了,腦海中才把剛才的事情又跟過電影一樣,一幕幕播放出來。
特別是自己的兄弟,黃蛤蟆。他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說失憶就失憶了呢?”
如果不是自己勾來陶雙城,黃蛤蟆豈會突遭橫禍?若不是自己盜取混元玄冰槍,又怎會勾來陶雙城?
算來算去,罪魁禍?zhǔn)走€是自己。
“可我盜槍是為了自己嗎?還不是為了風(fēng)雨飄搖的大宋王朝?”金滿堂仰天長嘆,“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為國捐軀的方式有很多,黃蛤蟆這個……有點兒窩囊了?!?p> 往水塘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水中,頭頂恰巧就是那一輪明月。“爺爺我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見慣了多少死走逃亡?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深呼一口氣,“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查清混元玄冰槍的下落。只要尋回此物,便能驅(qū)除韃虜、恢復(fù)故國基業(yè),那時節(jié),也算對得起黃蛤蟆所受此難?!?p> 重打精神,又行幾十里路,正苦于查無頭緒,猛不丁地一抬頭,“喲呵!頭緒來了,渡龍津!”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潛意識的作祟。金滿堂漫無目的地行走夜路,走來走去,竟然走到了渡龍津。
書中代言,渡龍津里有位說書藝人,江湖人稱“鐵嘴吳霸王”,坊間傳言,說這老頭能掐會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載,更有“有困難,找鐵嘴吳霸王”之說。
想當(dāng)年,完顏宗燊與黃蛤蟆等人便是經(jīng)鐵嘴吳霸王的撮合,才兵合一處,并在他的指引下闖尋困龍崗。
“得了,故事皆由他而起,也要由他而止。此非天意乎?”
摸黑來到鐵嘴吳霸王的寒舍以外,巧了,老頭子是掌燈未眠。
借著燈影向內(nèi)觀瞧,只見鐵嘴吳霸王在燈前悶坐,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停筆沉思。
“哦……莫不是在創(chuàng)作新書?得了,我還是不要驚擾的為妙?!苯饾M堂就蹲在窗戶底下,屏氣凝神,靜靜觀瞧。
也就是半柱香的工夫,那鐵嘴吳霸王忽然停了筆,背對著窗戶,抬手點指蠟燭苗道:“既然尋得寒舍,又何故躲躲閃閃,不愿現(xiàn)身一見?”
金滿堂嚇了一跳,心說真沒看出來,老頭子還有那么大的功夫!自己行走江湖大半輩子,這還是頭一回被人識破。
隨即翻身進(jìn)屋,拱手道:“冒昧到訪,請老人家恕罪!”
就聽“咣當(dāng)”一聲,鐵嘴吳霸王身子向后一仰,連人帶椅子,摔了一個四腳朝天,疼得他扶著后腰直“哼哼”。
“哎,老人家……”金滿堂趕緊上前攙扶。
鐵嘴吳霸王趕緊先把書稿藏起來,手捂胸口,只喘粗氣,道:“好家伙!嚇?biāo)廊瞬粌斆??大半夜的,我這里是鬧了鬼了!”
金滿堂更納悶了,說:“老人家,不是您老人家喚我出來的嗎?怎就吃了這一驚?”
“我……誰叫你了?”
怎么回事呢?
鐵嘴吳霸王剛打聽出了一套新鮮事,要連夜成書。有句話,說藝術(shù)是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他要對故事的原文進(jìn)行藝術(shù)加工,特別是要融入進(jìn)自己的思想和看法。評書嘛,有書,更要有“評”,否則就是單純的講故事。
除了藝術(shù)加工,更要讓故事編的貼近現(xiàn)實,把模糊不清的地方,要加以潤色,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并且要給后文書留下足夠的“扣子”。
書中代言,他編的這套書,正是三十年前的一樁江湖奇聞,小回目又叫“黑山喋血”,說的是“太極紅之死”。他是哪里采的風(fēng)呢?后文書自有交代。
結(jié)合實際的故事,他正推演當(dāng)時的真實情況:血案發(fā)生前后,窗外的那個人會是誰呢?真兇會是窗外那個人嗎?如果是他,他又有何動機?紅頭壽星會看清那個人嗎?
鐵嘴吳霸王反復(fù)進(jìn)行推敲。
說書講究“跳出跳入”,就是要求說書人要完全融入進(jìn)書中的角色,把自己想象成書中人物,以此來揣摩書中人物的心理變化、動機意圖……
不知不覺,鐵嘴吳霸王已經(jīng)成了劇中人,身臨其境,亦真亦幻,情不自禁地向燭火中的“窗外”點指,說你為何不敢現(xiàn)身一見呢?
話音未落,身后真的有人答應(yīng)。
大半夜的,老頭子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接近于“夢游”的狀態(tài),好家伙,金滿堂的應(yīng)聲現(xiàn)身差點兒沒把老爺子嚇?biāo)馈?p> 把老爺子攙扶著坐起,老頭子胸口“噔噔”直跳。
“好漢爺,是您吶,好家伙,老命差點兒交代給您了。您要再那么一驚一乍的,我那段兒《好漢爺金滿堂》可就要太監(jiān)嘍?!?p> 金滿堂趕緊賠禮道歉,連道“慚愧”,再次作揖道:“老人家,此次前來,卻有急事。若非見您屋中尚有燈燭之光亮,也不敢貿(mào)然造次?!?p> 鐵嘴吳霸王擺擺手,“您是老聽眾了,規(guī)矩嘛,我就不多說了,”扯過幾張空白的稿紙,舔飽了筆,“說吧。”
“哎!有道是,天命無常。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誰曾料到,黃蛤蟆竟然壞掉了腦子,變得是六親不認(rèn)。”
三言兩語,就把此次困龍崗之行的見聞,簡述給老爺子聽。
鐵嘴吳霸王點點頭,“嗯……如此說來,老朽已知你心結(jié),若問混元玄冰槍一事呀,哈哈,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