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久違的太陽，只是短暫的露了個臉，便再度沉入了地平線之下，一塵不染的天空，再沒有任何東西阻擋那皎潔的月光。天空之上散落的點點繁星，靜靜地聆聽著山林間鳥兒時而歡快的叫聲，雖然已經(jīng)是疲憊不堪的人們，此時卻久久不能夠睡去。
大隊人馬還在原地休息，濕漉漉的衣裳，雖然盡可能的擰干，但是穿在身上，還是一種潮潮的感覺。山風呼呼的吹過，時不時地讓人打一個寒顫，身體更加蜷縮在一起，幾個人擠得更緊，希望以此來保持溫度。
這里的山上，漫山遍野都長滿了一種像是麥秸的野草，人們也都形象地稱之為山麥秸。一些聰明的戰(zhàn)士，早在傍晚時分，就從山上弄回來不少的山麥秸，再整一些樹枝，搭成簡單的沒有頂蓋的茅草屋，雖然這茅草屋還是四下透風，但是幾個人擠在里邊，比起直接接受涼涼的山風的輕撫，無疑要好上許多。
有人帶頭，自然不會缺乏跟隨者，因此已經(jīng)是夜晚，還是有不少的人上山收割山麥秸。
半山腰上兩點火星閃動，正是坐在這里，看著山腳下營地那里的情況的車得勝和張孬。山腳下依稀可以看見還有戰(zhàn)士正在忙碌，隱約聽見好像是山麥秸數(shù)量不夠，還要再往遠一點的地方割一點。
車得勝長長的嘆口氣，本來按照他的初衷，是想要制止這種行為的，畢竟這樣做，隨時都有可能暴露部隊的行蹤。但是事實上他卻并沒有制止，形勢所迫，現(xiàn)在這種情況，如果在這時候，有的戰(zhàn)士感冒了，那可就真是一件要命的事了！
“接下來咋辦？”雖然當領導的時間不短，但是張孬從根本上來說，還是習慣性的執(zhí)行命令，而不是制定命令。將敗退的戰(zhàn)士們聚集在一起，然后休養(yǎng)生息，這固然沒有錯。但是至于接下來該咋辦，雖然已經(jīng)這么多天，說實在的，他還真沒有想好。
“去找大部隊，或者在山里固守?！边@是他剛開始的打算，但是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已經(jīng)遠遠超出他的計劃。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躲在這鳥不拉屎的山里，竟然也會招來日本鬼子，將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臨時老窩，一下子就給端了。
那么多天還想不出來個所以然，更別說這倉促之間，因此他選擇了最直接最省事的辦法——既然我想不出來，那就找個人想好了！因此他便把問題直接拋給了車得勝。
“現(xiàn)在的情況雖然復雜，但是也算是比較明朗。鬼子的實力太強，我們正面硬拼，根本不是個辦法，所以我還是建議，我們先撤退……”
“這就是你們共產(chǎn)黨所說的游擊吧，只管逃跑不管打！”
聽見他的話，車得勝翻了翻白眼，略有些沒好氣的說到：“游擊游擊，說的是游而擊之?？刹皇撬^的逃跑。現(xiàn)在明擺著日本鬼子不好打，難道還要帶著弟兄們去送死？如果真的碰見了小股的鬼子，能夠撿到便宜，你以為我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哎呀，看你吧，開個玩笑而已。算了，不扯淡了，還是說說接下來該咋辦吧，別說啥彎彎繞了，還是說的具體點吧！”
“趕緊集合部隊，動作都小點，別鬧出啥動靜！”正說的好好地，突然車得勝猛然將煙頭扔下踩滅，盡量壓低了聲音，對張孬說到。
聽見他的話，雖然張孬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還是趕緊熄滅了煙頭，跟他一起往山腳下小跑而去。
部隊緊急集合，順勢就隱蔽在了山腳下?？粗家呀?jīng)隱蔽停當，張孬這才摸著跑到車得勝身邊，小聲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剛才突然聞見了煙味，雖然氣味很淡，但是卻是的的確確有。我想應該是有人在這山里點火。你想想我們沒有點火，現(xiàn)在這個點，又有誰會在這附近點火呢？”
“鬼子？”張孬頓時繃緊了神經(jīng)，要是在這里碰見了鬼子，要是能夠躲開，或者是速戰(zhàn)速決，然后趕緊轉移還好。要是萬一碰見的是掃蕩的大部隊，那可就又是一場惡仗要打了！
“現(xiàn)在還說不準，先讓戰(zhàn)士們都關上保險，別走火暴露了自己。我?guī)z人先上山頭上看看再說?！避嚨脛傩÷暯淮健?p> 剛才還有些冷的瑟瑟發(fā)抖，此時或許是因為緊張，或許是因為爬山，車得勝的腦袋上，已經(jīng)浸出了秘密的汗珠。潮濕的衣服，也因為升高的體溫，再加上徐徐的山風，還沒到山頂就已經(jīng)變干。
站在山頂之上，借著皎潔的月光，仔細的往四周查看，但是看了許久，卻沒有任何的發(fā)現(xiàn)?！半y道是錯覺？”車得勝心里默默地想著。
“你們有沒有聞到煙味？”此時的煙味，還依稀可以嗅到，但是車得勝還是又問了一下身邊的戰(zhàn)士。
“能聞到，應該確實是有人點火?！?p> 聽見肯定的聲音，車得勝感覺了一下風向，是西南風，因此再度用望遠鏡，又往西南方向仔細的看了一遍，還別說這一次還真是有發(fā)現(xiàn)。
從這座山往西南方向，再有一座山的后邊，隱約可以看見，有青煙飄起。要不是今天晚上的月光好，而車得勝又仔細地對那片地方照顧，還真不容易發(fā)現(xiàn)。
當機立斷，車得勝并沒有急著回去找張孬商量，而是帶著身邊的兩個人，摸著從山的西邊下去，往青煙飄起的地方摸去。
時間悄然流逝，看看手表，已經(jīng)是后半夜，但是車得勝卻還沒有回來的跡象。難道是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但是沒有聽見什么動靜！難道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給摸掉了？如果是這樣，那就是有心算無心，應該是已經(jīng)暴露了！
“不會是戰(zhàn)士們割山麥秸的時候暴露了吧！”張孬在心里默默地說著，一邊想，一邊又讓身邊的人，兩支隊伍都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
清點到最后，一個人也沒少，那就應該不是暴露目標了，但是為什么，車得勝他們此時卻久久沒有回來呢？本來是有心再派幾個人去尋找一下，但是張孬又想先行讓部隊轉移，不過卻又害怕萬一車得勝他們回來，卻找不到大部隊。
猶猶豫豫又是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過去，張孬看了看手表，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做出了決定。但是命令還沒有說出來，便聽見山腰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上去兩個人看看！”張孬盡量壓低了聲音說到。
不到十分鐘，派出去的人便回來了。張孬一看，竟然是跟車得勝一起出去的兩個戰(zhàn)士其中的一個。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名戰(zhàn)士便率先說到：“我們發(fā)現(xiàn)目標了，不過不是鬼子，而是進山避難的老鄉(xiāng)。機緣巧合，他們跟我們的那些傷病員碰見了，此時他們都在一起，正在山那邊嘞?！币贿呎f，那名戰(zhàn)士朝西南方向指去。“車連長現(xiàn)在也在那里，叫我過來叫你們也過去?！?p> 原來只是虛驚一場，張孬不著痕跡抹去額頭上已經(jīng)浸出的汗水，揮揮手，“帶路。”
夜晚行動本就不便，再加上還是在陌生的地方，大部隊的行動，速度就更加的慢了。本來確實是沒有多遠的路程，就算是有人帶路，但是等到張孬帶著部隊，跟車得勝匯合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將近凌晨四點，而東方也已經(jīng)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氣溫最為低的時候。也就是因為有如此低的氣溫，才會讓這支剛經(jīng)過血戰(zhàn)，而且沒有得到好好休息的部隊，沒有站在那里就沉沉地睡去。
遠遠地看見，車得勝此時正和一群人，圍在火堆旁邊，說著什么事情。
“老張，老張，趕緊趕緊過來過來?！边h遠地，車得勝手里夾著煙向張孬揮手喊到。
左右看看戰(zhàn)士們，一個個東倒西歪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要睡著一般。張孬旋即下達了命令，讓部隊原地休息，這才朝車得勝走過去。
本就是人困馬乏，此時聽見讓原地休息的命令，如聞天籟。再者說這里還有如此多的人，雖然比不上戰(zhàn)友放哨來的安全，但是總比沒有的強。戰(zhàn)士們一個個拖著沉重的腳步，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強撐到那一堆堆不大的火堆旁，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三兩兩靠在一起，便沉沉的睡去。
“咋啦？”雖然張孬此時也十分的疲憊，尤其還是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說實在的，他也想美美的睡一覺，哪怕是條件十分艱苦，但是這畢竟是幾百號人生命攸關的大事，因此此時他還是不得不硬撐著，跟車得勝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車得勝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時也是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眼皮子不停的打架。不過還好，不管怎么說，他還是將從老鄉(xiāng)口里得到的信息，完完整整地跟張孬講了一遍。
“咋樣？依你之見，接下來咱們應該咋辦？”最后車得勝問了一句。
“你說呢？你有啥想法？”張孬并沒有回答，反倒是把問題又丟給了車得勝。
“咱們的傷病員都在那邊休息?！币贿呎f車得勝一邊指了指，東北方的一個山腳的拐角?！拔业囊庖娛?，咱們現(xiàn)在先休息，緩一緩勁，然后咱們把所有的大小領導，全部都叫在一起，集體討論下一步的行動。畢竟現(xiàn)在情況有些復雜，不單單是昨天跟咱們交火的鬼子，再加上之前的，搞不好咱們現(xiàn)在是被鬼子給包圍了，不管往哪個方向撤退，都有可能會碰見鬼子?！?p> “咋？你們不是要打鬼子，而是要逃跑？”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講話的村民，此時聽見車得勝的話，情緒有些激動。
“唉，我們不是要逃跑，眼看著現(xiàn)在鬼子實力強大，所以我們打算暫避鋒芒！”看老鄉(xiāng)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張孬連忙解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這些老鄉(xiāng)看來，他們不敢跟鬼子正面交火，那就是要逃跑。
不解釋或許還要好一點，卻只見張孬話音剛落，還是那個老鄉(xiāng)，情緒頓時更加的激動，激動地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澳銈冎绬幔课覀冞@里的人，就是因為聽了你們不知道誰的話，也不知道是八路軍還是國民黨的。因此日本人到我們馬村的時候，害了一個日本人，結果弄成了現(xiàn)在這個球樣子。要不然我們現(xiàn)在也不會弄成這樣。?。∧銈儸F(xiàn)在倒好，拍拍屁股就要逃跑，啥球也不管我們了？”那人手舞足蹈的說到。
“哎呀，老鄉(xiāng)，你不用激動，我們肯定是不會不管你們的。放心放心，咱八路軍的隊伍，要是啥時候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那還算是八路軍嗎？所以說，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看這樣行不，時間就定在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們召開會議，你看看這里的老鄉(xiāng)，也挑選幾個人，跟我們一起參加會議。你看看這樣中不中?！毖劭粗鴱堌窃匍_口辯解，恐怕就要產(chǎn)生誤會了，車得勝趕緊開口，好說歹說，才算是將老鄉(xiāng)的情緒給穩(wěn)定住。
事情既然已經(jīng)說定，車得勝張孬二人，只感覺渾身上下，再沒有一個地方想動了，皆是往后一躺，便靠在一塊大青石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