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早就應(yīng)該想到。
弗雷恩斥責著自己,他把匕首放回自己的口袋,放在,同時看向羅斯。
羅斯是怎樣的人?認真,負責,一板一眼,他的重心就是工作,也愿意為了自己的工作全身心的投入。而他對這份工作的印象,就是堂堂正正,剛正不阿,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職責。
而他會去征詢別人的意見,還是自己尊敬的長輩的意見,一點也不會讓人意外。
弗雷恩拋開這個,后面的騷動雖然在迫近,但沒有直接追上來,仍有回旋余地。
羅斯現(xiàn)在還在原地發(fā)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藏起來,要藏好?!狗ㄒ梁斓毓緡佒眢w發(fā)著抖,「沒時間了,要快點走……你認識這里的路嗎?」
「不太熟?!沽_斯絞著手,依舊語帶推諉,他的頭轉(zhuǎn)向先前窸窸窣窣的那個角落,「這條路是奈德副隊長告訴我的?!?p> 法伊摘下眼鏡,揉揉自己的眼角,語帶疲憊:「你應(yīng)該多藏些秘密才對,算了,你的不足就應(yīng)該有我來補上。」
氣勢洶洶的宣言并沒有被羅斯所理解:「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又重新戴上眼鏡,咬破自己的手指,對著墻面,開始畫圈,動作流暢:「如果弗雷恩被發(fā)現(xiàn),或者被逮捕的話,會造成相當大的丑聞,就好像,就好像王室的密探在出入城門時被攔下來了一樣。又或者是學徒攻擊用了變形術(shù)的,自己的老師,就是這么愚蠢」
「你為什么這么說……」
「而且現(xiàn)在的時機太糟糕了,如果我國真的丟了臉,好幾個國家都會看笑話。你之后想告訴誰都行,但是今晚,唯獨今晚,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他,必須要讓他藏起來,撐過這個晚上。她無疑也是這個意思。」
法伊沒有停下說話,而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一個規(guī)整的圓在她手下出現(xiàn),又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填充著繁復的曲線和圖案。但她說話的內(nèi)容其說是在說服羅斯,不如說是在討價還價,即使拋出了對羅斯最重要的,國家的概念,也不能讓弗雷恩完全放棄先前的想法。
月色漸明,她在墻上畫出來的痕跡泛著光。羅斯沉默著,弗雷恩也一樣,不過兩人現(xiàn)在想的問題恐怕完全不一樣。
「我和你這么熟,又不會害你?!顾D(zhuǎn)過頭,有些生氣。
「往往是說出這種話的人才危險吧?」羅斯突然綻出苦笑,又一下子收緊,「但我聽你的……我們先回去吧。」
「等一下……好了,幸虧這些小技巧沒有全忘。現(xiàn)在我們兩個大概能夠走的快一點,聲音也小點?!顾酒饋恚D(zhuǎn)頭看著弗雷恩,「那么,你能夠跟上來嗎?」
「沒問題,說起來,她呢?」弗雷恩覺得這個問題,只有她能夠回答。
她說:「我想大概是沒魔力了,現(xiàn)在就跑嗎?」
「盡快吧,但先等等?!垢ダ锥髌诚蜿幱吧钐帲高@么久不前進,可能已經(jīng)快起疑了,往回走很危險?!?p> 羅斯搭腔:「我會盡可能換一條路。」
他們在沉默中走了一會,繼續(xù)向前。就算是法伊也沒有問,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往回跑——答案是,這樣只能一頭撞上尾隨的人。
羅斯最前,法伊居中,弗雷恩殿后。
「一定要回去嗎?我是說,一定要原路返回嗎?只要跑出去不就行了?」法伊問。
「我可不想現(xiàn)在迷路,更危險,還是說,你們對這里很熟?」
「我沒有,住不起?!?p> 「我也差不多?!?p> 小聲爭辯后,他們達成一致,重要的是往外跑,然后,盡可能的跑到他們熟悉的地方。
雖然說是誰認識的都可以,但弗雷恩覺得大概率是羅斯,畢竟,他是衛(wèi)兵,就算走遍整個城市的犄角旮旯也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至于自己,得了吧,連法伊都比不上。
弗雷恩猜測著,不時用鏡子般的吊墜觀察后方。
「你看見什么了嗎?」法伊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硬要說的話,弗雷恩什么也沒有看見,沒有莫名其妙投下的詭異的陰影,也黑暗之中的其他色塊,也沒有白色的光點一閃一閃。
「沒有,但……羅斯,你最好快點換條路?!?p> 「為什么?」
「如果他們真的打算等我們過去再包圍的話……包圍網(wǎng)不會太小,可能人會很多?!?p> 羅斯沉默了一會:「好的,他的確會很謹慎,那最好下個岔道左轉(zhuǎn)?!?p> 弗雷恩想象著下一個遇到的路口會是怎么樣,或者說,回想著自己之前遇到的路是怎么樣的,他記得一路上的確遇到了幾條岔路,不過都很窄小,感覺有三四個人并排站著就可以徹底封死的那種。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問一下:「夠?qū)拞???p> 「沒想過,不知道……要等個足夠?qū)挼膯??」羅斯說,「但現(xiàn)在也跑得起來吧?」
「這樣有多遠,我是說,本來還有多久才會到?」
羅斯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周圍的建筑。弗雷恩覺得,他們走過的路夾在豪宅之間,院子也都很寬敞,但他不想冒險闖進去……撞上衛(wèi)兵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無害的結(jié)果。
「唔,大概還有快半個小時?我不確定?!?p> 弗雷恩稍加思索,窄路和寬路的比例大概是四比一,加上他們現(xiàn)在步速不能太快,雖也不算太慢:「不要等了,不然包圍網(wǎng)可能會收緊,他們布置的人手可能會太多,得不償失。」
無法確定在這段時間奈德內(nèi)會調(diào)集多少人手,或者能夠說服人過來,所以也無法確定包圍網(wǎng)的規(guī)模,但他覺得不會太少,他覺得自己和奈德胡扯的那一通,配合現(xiàn)在,足夠讓他對自己產(chǎn)生深切的懷疑,并且把自己看做大餌,請君入甕。
弗雷恩開始覺得自己先前的那番胡扯,在現(xiàn)在可能起了反效果。但他無法責備自己,也無法責備羅斯,畢竟巧合是無法猜到的,謊言也終究有被識破的一天。
「我明白了?!?p> 說著,他們就同時看到了前方的岔道,通向左方的拐角,在月光下投下狹長,傾斜的通道。
「慢慢走,到巷口直接沖?!?p> 即將接近,壓住腳步,深呼吸,他吞下口水。
十五步,十步……
風打在他的皮膚上,寒意刺骨,額頭上也冒著寒氣。
五步,三步……
他用力往地面上一蹬,前面兩人的動作如出一轍。
弗雷恩跟在后面跑。
后面也傳來了腳步聲。
有多遠?一百步?還是更短?
先跑起來,能甩開就一切好說。
羅斯的速度很快,法伊也不慢,弗雷恩只能勉勉強強的跟上,沒有被他們落在后面。
「跑,快點,他們追上來了?!?p> 「我知道,魔法最多只能夠堅持十分鐘?!?p> 「你的體力撐得住嗎?」
「當然……」
「別說廢話?!垢ダ锥鲄柭暢庳?。
一方面,說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是在浪費體力,另一方面,他們的交談蓋住了后面的腳步聲,除了弗雷恩的腳步之外,這是這場追擊戰(zhàn)唯一的聲音。
沒有其他聽覺信息,弗雷恩覺得很反常,但還是盡可能利用好。
關(guān)于那兩個追擊者,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時,他們的腳步聲沒有變大,壞消息是,他們的腳步聲沒有變小。
也就是說,既沒有甩開,也沒有追近。
前面的兩個人沒再交談,只有喘氣聲——反而沒有腳步,可能是因為魔法的原因。
冷靜,鎮(zhèn)定,不能停止思考。如果一直保持這個距離會有什么結(jié)果?是跑到人群中脫離,還是他們?nèi)齻€人的體力難以為繼?
后者可能更大,所以要想些辦法。
「有連續(xù)的轉(zhuǎn)彎嗎?」
他大聲吼出來,確保羅斯沒聽漏。
「什么?」
「甩不掉他們,有連續(xù)的轉(zhuǎn)彎嗎?多帶幾條岔路的?」
「我盡力?!?p> 羅斯像是明白了什么,點點頭,一邊跑,一邊左右甩著頭。
應(yīng)該是在觀察。
而法伊的速度慢了一點,她離弗雷恩的距離也稍稍拉近。
「這里,過去!」
一個略小的,四四方方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建筑物,依偎在另外一幢稍稍高上幾層的樓的角落,從陰影來看,割開了道路。
從羅斯自信的態(tài)度來看,也不是死胡同。
打的建筑中有幾層是亮著的,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之后,點開的燈變多了,但不是很亮。
不足以照亮跟在后面的人。
「先左拐,右拐兩次,在那邊停住,聽到他們拐彎之后,再左拐?!?p> 羅斯的聲音不算大,險些被腳步聲蓋住,不過這也合理,因為他必須要確定后面追擊的兩個人聽不見他的聲音,而不像他,說的話讓全世界聽到也都無所謂。
那么,這是一條怎樣的線路,他開始在腦海中畫圖……繞上這個小房子走上三邊,確定他們看不見自己再沿著原來的方向繼續(xù)向前。
非常合理。
「明白。」弗雷恩一邊說著,他沒有在乎法伊,他們可以夾著她跑,而那棟小屋急速迫近眼前。
左拐,左拐,放慢腳步,不要發(fā)出聲音。不像有魔法加持的另外兩個人,弗雷恩的腳步聲還很響。
而且,要防止他們沒有被迷惑,而是直走,跟上,所以不能太靠近盡頭。
月光下,另兩人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就排在他的身邊。
他豎起耳朵,聽到追擊者的腳步聲突然悶了下來,應(yīng)該是拐進了他們剛剛跑過的那條小巷。
弗雷恩點點頭,便壓著腳步繼續(xù)朝前,速度稍稍慢了點。他小聲說:「我跑前面,往后看,你跑后面,往前看?!?p> 「好?!沽_斯楞了一下,點點頭,往后走了點,他們?nèi)齻€又相繼跑過一道彎。
不要追上來,不要看見他們,弗雷恩在心中祈禱著這個有些拙劣的計謀能夠生效,那些人的確不要追上來。
但事與愿違。
弗雷恩一下子懷疑自己是看錯了,巷子寬了點,他這次看的清楚了些。
兩個影子,朝著這邊跑來。
「沒甩開嗎?」
「什么?」羅斯也忍不住回頭,確認之后發(fā)出一段長音。
聽不懂的話,肯定是臟話。
「有些不對?!狗ㄒ翚獯跤?,她的體力跟不上另外兩人。
「什么?」弗雷恩覺得自己的時間感消失了,是魔法到極限了嗎?
是否應(yīng)該早點行動?在魔法還有用之前?
她一喘一喘回答:「沒有腳步聲?!?p> 該死,就是這樣,弗雷恩猛然察覺。現(xiàn)在,他也聽不到他們的腳步聲了,而且他們的身形,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大。
「為什么?是看見這邊了嗎?」
「不會,拐彎前沒有,不會浪費時間用魔法……」弗雷恩否定掉這個猜測。
他們不可能是在這個方向看見自己,才追上來的。
「魔法,對了,魔法……你有帶著什么副隊長給你的東西嗎?羅斯?」法伊氣喘吁吁地說著,回過頭的羅斯看得見,她的臉色赤紅,氣喘吁吁。
索物之禱。
弗雷恩聽見過這四個字。
「他換了我的短劍,說是更利點……」
「扔掉它!」他們兩個同時喊出聲。
羅斯照做,短劍在地上發(fā)出當?shù)囊宦暋?p> 但后面的人沒有被拉開,而是拉的更近了,現(xiàn)在約有三十步。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再籟一次?!?p> 羅斯明顯動搖了:「能成功嗎?」
弗雷恩雖然也有些心虛,但克制著不表露出來:「想不到別的。但不行的話就不得不……」
他的話被輕微的一響所打斷。
極其輕微的一響。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種聲響只是什么東西被拉開的刺啦一聲,即使在夜晚,也很容易與城市里慣有的,輕微的噪音和騷動混在一起。
但對弗雷恩來說,這明顯是劇烈地拉伸弓弦所發(fā)出的聲音。箭擺在了合適的位置,動物的筋制成的弦向后拉伸至極限,下一瞬間就會射出來。在白天的時候,他聽見了這個聲音,也是因為覺察到這個聲音,才躲過沖著自己來的兩次攻擊。
通常,在刺啦聲之后,箭矢就會被馬上射出,同時弓手換上另一只箭,如果目標是自己,那么需要盡快地往旁躲閃。這并不是在與弓的速度競速,而是在與弓手的反應(yīng)賽跑。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剎那間。
弗雷恩條件反射般的,微微彎曲膝蓋,向下猛蹲,低下頭,雙腳差點打絆。他看得見法伊一無所知的,體力瀕臨極限的面孔,和羅斯臉上詫異的表情。
再往后,是追擊者中的一人,倒至地面。
而不是他們?nèi)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