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石屋,都覺得戀戀不舍。
蕭柔說:“羅子騫,以后,咱們再來看道婆。”
“好的。”
兩個人一步三回頭,朝牡丹溝外走去。
這幾天小住,和道婆相處就象一家人一樣,如今突然分別,自然讓人惆悵。
出了牡丹溝,沿山勢而行,羅子騫見東繡嶺上一座寺廟,突兀而立,對蕭柔說道:“那一定是著名的‘石甕寺’了,咱們?nèi)タ纯窗伞!?p> “好?!?p> 天氣嚴(yán)寒,北風(fēng)呼嘯,山上山下,草木凋零,除了羅子騫和蕭柔這兩個“游人”,遠(yuǎn)遠(yuǎn)近近,一片蕭瑟。
“羅子騫,寺里有人。”蕭柔向前指點。
“那有什么奇怪,寺里應(yīng)該有僧人。”
“不是,穿著花裙子,是個女人。”
“也許是去寺里上香的吧。”
兩個人穿過曲折的山間小徑,走入石甕寺的山門,發(fā)現(xiàn)寺內(nèi)也是人煙稀落,冷冷清清,這也難怪,如此寒冬天氣,游人香客,自然稀少了。
大殿里,有個身穿花裙的女子,正在焚香香禱告。
蕭柔說:“咱們倆也去燒支香吧?!?p> “好?!?p> 兩人買了香燭,走入大殿,恰好那個禱告的女子起身回頭,幾個人打個照面,都是又驚又喜。
這人原來是薛濤。
“呀,薛濤姐姐?!?p> “是羅郎和蕭柔呀,真巧,你們來游玩?”薛濤看著并肩而行的羅子騫和蕭柔,眼里不由流露出一絲羨慕和傷感。
羅子騫感覺到了,他想:“薛濤也真挺可憐的,一個人出來游石甕寺,白居易不在旁邊陪著,心里那份孤獨(dú),可不知道有多凄涼呢?!?p> “薛濤姐,你等一下,我們燒一支香,咱們一塊玩兒。”
“好的。”
羅子騫和蕭柔在佛像前焚香跪拜,禱告了一回,便匆匆出了大殿。只見薛濤在院里負(fù)手而立,仰望天空,滿臉都是落寞。
“薛濤姐,咱們逛逛吧,大家正好是個伴?!?p> 薛濤勉強(qiáng)一笑,“謝謝你們倆,我……就要離開長安,回蜀中去了?!?p> 羅子騫心里沉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也難怪,她千里迢迢,來到長安,只為見到白居易,卻沒想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始終難和意中人走到一起,只怕越呆下去,越是傷心,只能落寞而返。
那心里的寂寞悲苦,可想而知。
別人,又怎么勸解得了?
一向口若懸河的羅子騫,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勸了。
蕭柔笑道:“姐姐,這兩天,有沒有寫新詩啊,給我看看?!?p> 其實羅子騫和蕭柔都不懂詩,更不喜歡讀詩,但此時此刻,能轉(zhuǎn)移薛濤愁腸的,也只有詩了。
果然,說到詩,薛濤臉上登時放出光來,笑道:“我這里有一首詩,剛才還默默吟誦了一陣,你們看看。”
她拿出一張淡紅色的素箋來。
紙箋上畫著一朵小小的梅花,粉底紅花,看上去便美麗可人。
上面用絹秀的小字寫著一首七言絕句:麻衣如雪一枝梅,笑掩微妝入夢來。若到越溪逢越女,紅蓮池里白蓮開。
詩句不長,卻意境頗佳,羅子騫雖然不擅詩詞,卻也看得明白,詩里描寫一位白衣少女,象白梅一樣美麗動人。
“薛濤姐,這是你寫的自己嗎?真棒,簡直象是……畫畫兒。”
“這叫什么話,”蕭柔反駁他,“詩意優(yōu)美,又怎么是畫畫比得了的?”
“呵呵,”薛濤笑道:“詩與畫,本也相通,不過……這首詩,不是我自己寫的,這是別人寫給我的?!?p> “呀,”羅子騫歡喜地說:“別人寫的?那……太好了,是白翰林么?怪不得讀來這么熟悉,寫得太好了?!?p> 薛濤臉上漾出笑意,“詩里所述的這個白衣女,自然是指我了。讓我歡喜的,不只是描繪我的美貌,更難得的,是稱頌人的品格,象白梅一樣純潔,人與花的風(fēng)姿相映,半掩微妝,走入夢里……我真的太喜歡這詩了。”
羅子騫聽著卻是一陣心酸。
這就叫單相思啊。
白居易明明不會娶她,一場失落之余,對著一首詩聊以自慰,顧影自憐,這薛濤真是一片癡心啊。
……
“這詩……不是白樂天寫的?!?p> “???”羅子騫和蕭柔都禁不住驚叫起來。
不是白居易寫的?
這……
羅子騫眨了眨眼睛,瞅了蕭柔一眼,蕭柔也正大惑不解地望著他,兩人不由面面相覷。
少女若梅,翩然入夢……這明明是一首愛情詩,它……不是白居易寫的,這……
薛濤移情別戀了么?
羅子騫腦子雖快,卻也一時沒搞明白。
薛濤倒是坦然一笑,“詩,是武元衡寫給我的?!?p> 武元衡,這是一個在當(dāng)朝如雷貫耳的名字,他曾經(jīng)是宰相,后來出任西川節(jié)度使,此人不僅位高權(quán)重,而且才華橫溢,文思敏捷,更兼相貌英俊,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
武元衡……
羅子騫尷尬地笑了笑,“這個……寫得好極了,武元衡……太有才了,真是寫出了詩情畫意?!?p> 他心里卻是詫異得象是刮起了一陣旋風(fēng),吹得亂七八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說才合適。
奶奶的,這算是怎么一回勾當(dāng)?
我還以為你薛濤是因為白居易不肯娶你,冷寞可憐,卻原來……你心里還有別人,與武元衡勾勾搭搭,你……不愧是風(fēng)塵場里出來的。
這叫什么?
叫水性楊花吧?
其實,羅子騫不知道,當(dāng)時白居易、薛濤、武元衡之間,確實存在這么一種奇怪而微妙的關(guān)系。
白、武兩人,都折服薛濤的美貌和才華,曾經(jīng)展開追求,也都互有情義,可是薛濤因為出身門弟卑微,難入嫁入宦門,這些感情,都只能寄寓于詩詞。
三人之間,互相傾慕,都是最好的朋友,可惜始終未能再進(jìn)一步。
薛濤癡情于白、武兩人,卻也不是逢場作戲,而是真情實感,并非游戲風(fēng)塵。
這些細(xì)節(jié),羅子騫又怎么能理解呢……
……
薛濤看著兩個年輕人面色尷尬,笑道:“我就要回蜀中了,羅郎,你送我的湖筆,我?guī)е??!?p> “薛濤姐,以后我們?nèi)タ茨??!?p> “好的,我在浣花溪畔等著你們?!?p> (注:薛濤一生清苦,獨(dú)自在浣花溪一住數(shù)年,直至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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