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四人待拾點完交接之事,正準(zhǔn)后離開,一名女子緊追慢趕跟了上來“季哥哥……”
四人回頭,見一女子手持錦盒立在風(fēng)中,著一身綠衣華服,眸中一點波瀾,似一絲喜悅,一絲激動,又似幾分感傷……
“湘兒——”季海川回頭,驚愕的微微張開了嘴,手中的包袱一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她的出現(xiàn)著實讓他始料未及,要不如此,季海川全不顧從包袱中散開的碎銀子,而呆立在原地毫無反應(yīng)。
喚作湘兒的女子,同他四目相對,似乎眼中再容不得其他,顧不得旁人驚訝的表情,徑直向季海川走去。
她將錦盒遞到季海川面前,卻也并不看向他處“此去路遠(yuǎn),多照顧點自己……”。
季海川亦正視于她,遞過錦盒時卻也并沒低頭看上一眼,忽然,回想起昨日錢掌柜的話,季海川立刻激動起來“湘兒,錢掌柜說的那些話——??”
綠衣女子在男子眼中看出了激動和著急,一下子,眸中的瞳神暗沉下來,她這才垂下眸子,不再看向季海川“……他說的,不假,我已經(jīng)是他小老婆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只要再等上一等,我就能湊夠錢給你贖身嗎?為什么你這樣不信任我,為什么?!”綠衣女子的話戳破了季海川內(nèi)心僅存的希望,他原本以為,錢掌柜只是在昨日情急時分,才口無遮攔說的氣話,眼下女子經(jīng)口證實,著實讓他亂了心神。
季海川發(fā)了瘋的一把將她推開幾尺之外,他心里亂的很,更是氣的很,他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在兌現(xiàn)承諾,為何不再等上一年半載,只要熬過這段日子,興許,他們的命運將會不同。
季海川這番暴怒,綠衣女子再隱忍不住,一眨眼,一串豆大般的淚珠一行行滾了下來,眼淚零星凝在睫毛間,惹得她姣好的面容楚楚可憐。
風(fēng)刮亂了她鬢前的發(fā),她借著撥發(fā)之機(jī)悄悄拭去凝在睫毛上的眼淚。
馬車緊急的蹄鳴聲劃破了此番沉重的氣氛。
“湘兒,回去了——”馬車?yán)飩鱽礤X掌柜的催促聲,綠衣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緊張的情緒立刻暴在臉上,她焦急的扭回頭來看著季海川,胸口像堵著石頭一樣的憋悶,離別在即,她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季海川雖心生怨恨,卻是疼比恨多,一臉的心疼與難過滿滿顯在面頰。
“湘兒,你若再不走,后果你可是知道的……”馬車?yán)锏腻X掌柜顯然已經(jīng)很不耐煩,似乎他的怒火一觸即發(fā),綠衣女子扭曲的眉型幾乎快打上了結(jié),她再看向季海川一眼,一咬牙,便迅速的轉(zhuǎn)了身。
眼睜睜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季海川著急的情緒激起體溫不停在上升,他終于控制不住,二話不說便沖上前去,一把抓住女子的胳膊就往回拉。
“湘兒,跟我走,走?。 痹S是力氣過大,女子重心偏失,一個跟頭便狠狠摔倒在季海川懷里,季海川順勢一抱,越發(fā)用力的環(huán)住眼前即將留不住的女子。
莫名的心酸從腳底竄進(jìn)身體,女子終于將委屈全全發(fā)泄出來,她撲在季海川懷里,“嗚嗚”大哭起來。
“為什么不相信我,為什么……”季海川抽泣著,不停摩挲著女子的頭發(fā),全不顧身邊有人的事實。
“季海川,你好大狗膽??!”車?yán)锏娜烁糁嚭煂⑦@一幕全部看在眼里,那影子突地起了身,只見馬車劇烈晃了幾下后,那面相兇惡的胖子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錢掌柜咬牙剝皮的朝那季海川一指,隨從們便心領(lǐng)神會,面面相覷,轉(zhuǎn)面過來,便都通通拔起武器向季海川砍去。
見勢,季海川趕緊扶起懷中的女子,一把將她拉開,將其護(hù)在身后。
他拽緊了拳頭,儼然一副同歸于盡的決心。
是時,殺戮的氣氛大甚,未等錢掌柜隨從近到身來,季海川便刺手空拳向錢掌柜沖去,女子來不及勸阻,季海川便已經(jīng)同那些隨從廝打在一起。
終究是沒有武器傍身,即便拳頭再硬,狠頭再足,不過都是花拳繡腿的伎倆,招不過三式,便被錢掌柜的隨從撂倒在地。
“季海川,你這小王八蛋跟我斗,簡直雞蛋碰石頭自找苦吃,今日不給你顏色好好瞧瞧,我看你要翻天……”錢掌柜咬牙剝皮的叫囂道。說罷,便一腳狠狠踩在季海川腦袋上,越說越是氣憤,他腳下的力道加重了,使得季海川半張臉緊貼在鋪路的石板上,季海川變形的臉上灰塵和著血,盡管面頰骨已磨在石板上,他卻還是一臉不服氣的鼓緊腮幫子,繃緊一身的肌肉試圖反抗。
“你還不服氣是不是,讓你不服氣,讓你不服氣……”錢掌柜狠狠踩了幾腳后,又加大力道來回碾壓,季海川頓感面頰骨來回被削的鉆心之痛。
“求你了老爺,放過他吧,否則他會死的……”綠衣女子撲通跪倒在地,托著錢掌柜的腳哭喊著饒命。
“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在我面前不知廉恥的勾三搭四,待我弄死他后再來收拾你!”錢掌柜橫肉一抖,唾沫四濺。
正在這時,一物從對面旋轉(zhuǎn)著飛來,錢掌柜還來不及發(fā)現(xiàn),便突感腳踝一物劃過,既而一股溫溫的鮮血淌下,撕裂的疼痛鉆心而來,錢掌柜突得腳一松,顧不得再踏踩季海川。
尋跡而去,見諸葛長風(fēng)三人迎上來。
“諸葛長風(fēng)——又是你?。 ?p> “錢掌柜還是待他們把話說完,否則,后院不安你又何安,你說是嗎?”旋轉(zhuǎn)的折扇折返回來,諸葛長風(fēng)手一伸便將它捏在掌中。他看著扇面上的鮮血,搖了搖頭,既而用力一抖,扇面上留下的血液便像水一般被抖了下來,不留任何痕跡。
今日帶的殺手不過四、五,諸葛長風(fēng)等人也不是毫無還手力的小角色,再加上就在商行門口,若伙計全全出來,也是討不著好。這樣一想,錢掌柜內(nèi)心一轉(zhuǎn),回道“好,既然這樣,你林湘兒就好好給他季海川一個交代,給他一個了斷后,就不要再拖拖拉拉,否則,我非把你捏碎做花肥!”
綠衣女子抬眸,跪在地上,向錢掌柜鞠了一躬表示謝意。
而后,轉(zhuǎn)面朝向匍在地上的季海川。
“湘、湘兒——不要、不要和他走……”季海川握住綠衣女子的手,滿口血跡求聲道。
“不、我必須跟他走……”女子咬著深紅的唇,終于開了口。
女子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再次擊碎季海川最后的希望,他激動的撐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女子沉默著,那幾乎要咬爛的雙唇,隱隱透著血紅,許久,她又才道“你我之間本就多年的兄妹之情罷了,如今,我尋得郎君該是為我高興,況且,我不愿再回到以前挨餓受凍的日子,更不愿——我肚里的孩子重蹈覆轍……”
女子的話讓季海川呆呆頓在那里,這一刻,他的心碎猶如水滴石穿,漸漸被摧毀,這些傷害積少成多,沒有任何防備的他似乎身掉懸崖,連根稻草都沒有拉住,心里被擊得空空蕩蕩。
在場的人也都被怔住,忽地明白女子的苦衷。
與眾人情緒截然相反的是錢掌柜,他一轉(zhuǎn)此前的兇狠,忽然萬般殷勤的溫和起來,他趕緊扶起半跪在地上的湘兒,道“湘兒,你真的有孕了?真是太好了,只要你能給我生個兒子,我立馬封你做我的第一夫人!”
錢掌柜家中陰盛陽衰,前幾任夫人所出均無一兒子,故此他一再納妾,只圖生一子繼承家業(yè)。
女子看著眼前的錢掌柜,一副難以言喻的復(fù)雜之情“……請容我與他辭行,此后,我和他便橋水各有歸處,不再往來!”
“可以,當(dāng)然可以,你當(dāng)心著點……”錢掌柜樂不可支,興奮得眉眼都擠成一堆。
綠衣女子屈膝蹲下身來,看著匍在地上,滿面以血和泥的季海川,儼然一副心疼之貌“哥哥——今日湘兒喚你一聲哥哥,一謝你昔日的照顧之恩,二謝你的情根深種,湘兒是個福薄之人,此生不能得到你厚土照拂。他日若見,你我便只是故鄉(xiāng)他識,萍水之交而已。湘兒此生之愿,是守著這孩兒讓他無慮長成,哥哥別再枉顧為錢四處奔走,湘兒有了著落,哥哥便要安心。今日別后,望哥哥好自珍重!”
女子一字一句猶如匕首一刀一痕的在季海川心上劃過,昔日往事如風(fēng)如煙,輕輕繞在季海川心頭。
季海川拼命搖著頭,似不愿說訣別,先前的回憶那么濃,如何容易抹去……
話語道盡,女子長舒一口氣,立起身來走向錢掌柜,道“我們走吧!”女子話語果決,沒有半分猶豫。
聞后,錢掌柜笑嘻嘻的扶著女子一瘸一拐上了馬車。
馬車絕塵而去,留下的影子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馬路盡頭。
季海川匍在地上,滿眼血絲的盯著路的盡頭,湘兒給的錦盒翻在手外,而他,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