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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官

第一百零二章 霸王別姬(三)

大祭官 別居一閣 2725 2019-01-15 20:22:44

  “咣咣咣咣咣咣嗆,話說今日上演的是哪一出?乃‘霸王別姬’也~~~~”臺后說書的話音一落,“啪”的一陣?yán)坐Q掌聲,鼎沸內(nèi)外,竟不知何時,這滿堂滿園又坐滿了看客。

  掌聲漸熄,帷幕兩端見碎步女子繞袖而出,一端出四個,共八個,碎步搖至臺中央,忽地繞袖一拋,似天女散花一般錯落有致的簇成半弧狀,前面的女子臥抱肩袖,后面的女子站抱肩袖,忽地停頓,不再動作。

  約莫頓了兩口茶的功夫,簇成弧的中央,漸漸的有一手穿出,接著,簇圍的女子蹲膝弓了腰身,那中央的女子漸漸清晰起來。

  這女子頭頂如意冠,鬢上填了絨花,額上稀稀疏疏點著碎發(fā),只是手指輕輕一捻,冠上流蘇就如柳絮一般擺弄。再看那面上,萃著黑眉入鬢,英氣十足,但轉(zhuǎn)眼眉頭一擰,又柔婉似摧,惹人疼惜。她眼下鋪了桃色胭脂,桃紅印著白面,隱隱清透,嫩如露著花苞,可掐之出水。拔面而起的鼻翼,如巒如峰,突出在面部中央?yún)s又一氣呵成,凸出了五官輪廓。下描薄唇一彎,唇珠隱隱可見,猶如口含若珠,美艷絕倫。

  她一身金色的斗篷垂至腳踝,邊上鎖了藍(lán)邊,藍(lán)邊里又鑲了鶴繡,黃藍(lán)相間,一副錚錚傲骨不可褻瀆的模樣。她高舉的手臂利落的鎖了袖口,雙指出勢,折腰斜看搭在腰間蹀躞帶掛著的鴛鴦佩劍。

  忽然,女子紅唇輕碰,開口道“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zhàn),受盡風(fēng)霜勞碌,年復(fù)一年,甘心情愿,卻只恨那無道秦折騰得生靈涂炭,害得百姓顛沛流離……”

  細(xì)而圓潤的女聲,在座無虛席的堂院中心無旁騖的吟起,萬籟俱寂的臺下突然沸反盈天。

  “她、她~~她竟然用的真聲~~~”

  “蒼天吶!自唱自演,真是個奇才……”

  “天下第一名角當(dāng)屬她了,得看此戲,此生足矣……!!”

  八宮女自兩邊退后,獨(dú)留女子駐在中央,忽地,她眸子一轉(zhuǎn),波光流動,口中念道“云斂清空,冰輪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月色雖好,只是四野俱是悲秋之聲,令人可慘?!?p>  又化指為掌,趕步上前,搖首嘆道“秦王無道,兵戈四起,何年才遂回鄉(xiāng)愿?惜了王一腔雄心,不愿臨駐垓下,不悅借高崗絕巖以逸待勞,妾好生焦急。且出帳借風(fēng)散愁,清移步走向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忍不住遙想當(dāng)年初遇之景……”

  “讓開、讓開……”座無虛席的堂院,突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了四五隊人馬插進(jìn)來,方才還較為松寬的過道,此刻是圍得水泄不通。

  看客看得投入,即便這幫人大張旗鼓張張揚(yáng)揚(yáng)闖進(jìn)來,所過之處,看客不過不出意料的扭頭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盯著臺上。

  領(lǐng)頭的是一個約莫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她舉止粗魯,暴戾乖張,一聲不吭走到前面呂員外的桌頭,“啪”的一下,將手頭刀鞘重重一放“今日,必須得個了斷”。

  這陣仗,嚇得呂員外活吞下口中漱著的半口茶,連忙站起來,含胸弓背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女人回頭掃了堂院周遭一圈,方才自得的半點矚目,此刻又悄無聲息的被臺上的給引去了。女人冷笑了一聲“喲~~當(dāng)真不是一般狐媚子,今個我就替這宕渠的老娘們做了主,是做人彘,還是印烙,無論如何得出了這口惡氣……”

  呂員外虛眼一看,這女人帶來的不是什么善類,他們身帶利器已經(jīng)躍躍欲試,加上她這心氣已經(jīng)逼到了胸口,怕只怕柳曲煙今日不是被他金屋藏嬌,而是被她婆娘妒火攻心,宰殺得體無完膚,必死無疑。

  “娘子,你看這大庭廣眾,雖說咱不懼怕任何,只是這當(dāng)眾出手,怕是要惹來是否論斷,人云亦云,怕是要侮了老丈人和娘子在外的德行和威名……”

  女人牙關(guān)咬的緊,胸口起伏的厲害,可男人的話也并非不無道理,掙扎片刻,才憤憤應(yīng)道“就容她唱完這一場……”

  柳曲煙站得高,這一幕是真真看在眼里,她濃睫的雙眼一眨,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不屑,鎮(zhèn)定自若,接著唱道“憶往日之初見,鳳凰摶枝彌漫天,軟了十里紅塵井,花下一老一傷舔血相依,染了粗布前襟。著眼細(xì)看,君身劍創(chuàng)血猶腥,聲聲喚,喚來馬蹄轱轆溜溜轉(zhuǎn)。”

  女子轉(zhuǎn)身手抓披風(fēng),轉(zhuǎn)個小圈,又念白道“僅是這驚鴻一瞥,卻窺了君累了半世的辛苦,怎罷,怎罷,罷不去繞心的余影,讓我如何獨(dú)自逍遙濯濁之外?”

  “時光如煙,陌上花低婉,一轉(zhuǎn)身,似水流年。君本是生焰的劍光氣貫長虹,妾本是南飛的孤雁踽踽獨(dú)行,奈何情自深緣還淺,悲哉,悲哉……”女子雙翹的手勢攤開,悲切切的眺著上方聳高的房梁。

  突然,女子悲涼的眼色一斂,收回目光來已是怒目憤怨“只可恨,只可恨吶,強(qiáng)龍何壓地頭蛇?妾本孑然一身,原是無欲則剛,奈何情系君兮呀投鼠忌器、投鼠忌器……”

  女子雙手作蘭花掌向上,無奈的搖頭向后連連倒步“啊~~~休想污了妾身清白金屋藏嬌,切切不能。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啼血壁上鳴,寧可枝頭抱香死,不留污點落北風(fēng)……”

  知曉內(nèi)情的,一聽便聞出了端倪,這哪里還是在唱霸王別姬,分明活生生一場寫實悲劇,就這一段下來,臺下就有人封不住嘴,竊竊交頭接耳。

  眼瞅著自家的丑事被端上了臺面,呂員外夫婦心中那個急切,奈何這滿堂園快嘴舌長,堵不住這悠悠眾口。

  “你大膽!!”呂員外家的婆娘堪不住旁人的閑言碎語,又驚又惱的拍案而起。

  “你放肆~~~!!”沒有絲毫間歇,臺上的女子一聲大喝,怒指著將話懟了回去。

  臺下方才還說長話短,此刻也被鎮(zhèn)住,看客驚得目瞪口呆,堂園因此也變得鴉雀無聲。

  她怒指的眉眼凌冽如劍,冷若秋霜,又定如玄鐵,既已心死,又有何懼?

  看著臺上臨危不懼的女子鏘鏘立定臺上,氣焰囂張的半老徐娘不知為何心里一慌,猶如一個小物在腹中牽拉,毛毛躁躁的,竟發(fā)起虛來。

  是戲?是她自己的演繹?此刻臺下看客已經(jīng)昏頭昏腦,辨不清楚。

  不知何時,發(fā)怯的半老徐娘悄身坐了回去,臺下恢復(fù)了安靜,眾人目光又投回臺上。

  女子兀地垂眸一笑,似冷非冷,一個旋身,將腰間鴛鴦佩劍拔出。

  “一路鳳凰花開初夏,一路風(fēng)情萬種紛擾,一路淙淙血水不斷,一路白骨千垂惜惋,今允我,一支劍舞贈與君”

  女子雙劍一疊,屈腰既轉(zhuǎn),一個接一個,不停搓步而旋,人似劍,劍如人,憑心而舞,混為一體。

  戲臺中央,足足被她轉(zhuǎn)了一個圓周,末了,屈膝半跪,虛坐腿上,雙劍開勢,才算停止。

  “……不見君兮舞婆娑,地蛇無良將逼迫,條條道路無處活,自古常言不欺我,生死存亡一剎那,妾身豈肯拖累君,愿君歸來莫怨抱,寬心順?biāo)於扔嗌?p>  女子起身,持劍望向來處,來處寂寞,依舊沒有期歸的身影。

  女子心中悲切,兩行熱淚亂了面上桃粉,似兩道清溪清澈了桃色的朦朧,她凝視一眼臺下沒有溫度的目光,嘲意一笑,吟道“一縷香魂與君辭,笑意淺,情意濃,愿來世,換你渡我,虞姬、拜別……!!”

  說罷,長吭了一聲,舉起劍來信手在脖間一抹,雪白的肌膚頓時一片殷紅,猶如大雪過后突然一片桃花盛開,美得竟讓人察覺不到半絲恐怖。

  靜靜的,連掙扎的跡象也沒有,女子曲了腰身半側(cè)著栽在戲臺中央。

  舔血的鴛鴦劍重落在地,陪在主人身旁,“嗒、嗒、嗒……”刃上淋淋漓漓翻血滾落,似在哭訴,似在呼喚……

  臺下看客一臉茫然,都拔著腦袋注視著臺上,或許,還是意猶未盡期待下一幕的戲碼,殊不知,獨(dú)角已逝,伊人不在,待不到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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