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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槐與櫻花

第二十八章

刺槐與櫻花 楊允勇 5718 2018-08-31 06:09:52

  半年后,抗美援朝取得了勝利,停戰(zhàn)協(xié)議簽訂后不久,羅大槐帶著五輛大馬車回到了村里。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在炮火硝煙中不但出色地完成了運輸任務(wù),帶出去的人和馬匹也都毫發(fā)無損地平安歸來,并在火線上入了黨。

  村里事先得到了通知,劉小美組織起一支秧歌隊,親自帶頭上場在村口扭起了東北大秧歌,敲鑼打鼓歡天喜地地迎接親人們回家,彩旗飄舞人聲喧鬧,像歡迎凱旋的英雄一樣。因為長期照顧軍烈屬表現(xiàn)突出,劉小美被破格提拔為婦女隊長,政治上來了個大翻身,一掃土改時的陰霾。

  照料癱瘓的大槐娘是她心甘情愿的,從沒想過圖個啥,之所以被當成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進行宣揚,她知道是羅杏在其中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不管怎么說,政治身份徹底改變了,她可以挺直腰桿重新做人。她腰系紅綢帶,站在隊首踩著鼓點扭動著熱情奔放的大秧歌,腰身舒展眉眼帶笑姿態(tài)優(yōu)美,舉手投足間無不洋溢著喜悅之情。

  羅大槐平安歸來,她由衷地感到欣慰興奮,躺在炕上跟大槐娘嘮了半宿,空洞的心中又燃起某種渴望與期待。

  英子一手拉著燕子一手抱著抗美站在人群中看熱鬧,無比羨慕地看著劉小美盡情地釋放身上的活力,劉小美時不時地向她拋來一個挑逗般的媚眼,逗得她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她今天一大早便把自己從頭到腳梳洗打扮了一通,洗凈了身子,換上了平時舍不得穿的干凈衣服,把兩個孩子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若不是懷里抱著抗美,她也有走進場地扭幾下大秧歌的沖動,歡快的鑼鼓和奔放的舞蹈跟她此時的心境很合拍,以至于在內(nèi)心深處徹底地認同了自己所處的生存環(huán)境,認可了自己的雙重身份,不再為了生存而生存,不再為了生存而被迫地去適應(yīng)。

  抗美援朝的勝利成為這一重大轉(zhuǎn)變的關(guān)鍵契機。正是這些貌不出眾語不驚人沒有多少文化,放下鋤把拿起槍桿又不十分強壯的莊稼漢組成的軍隊,令人震驚地打敗了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做到了大日本帝國都沒能做到的偉大壯舉,令她深感意外又為之自豪。

  當抗美援朝勝利的消息傳到了村子里,全村的男女老少奔走相告歡慶勝利時,她同樣流下了激動和喜悅的淚水,因為她的家也為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付出了犧牲的代價。這場勝利徹底改變了她的一些固有的觀念,這片肥沃土地上的風土人情完全融入了她的生命當中。

  秧歌隊繞著場地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到英子面前時,劉小美順手把燕子拉進場地,燕子便跟在劉小美的身邊有模有樣地扭起來,甩手扭胯步伐都十分到位,身姿輕盈活潑可愛,惹得眾人不停地拍手叫好。英子面含微笑欣喜地看著女兒像個小精靈在秧歌隊里穿梭,喜不自勝地告訴懷里的抗美,你很快就能見到爸爸了??姑缹W著叫了一聲爸爸,咯咯笑個不停。

  抗美剛過完周歲生日,剛學會走路說幾句簡單的詞語,是劉小美堅持并張羅著給抗美過了生日。婆婆癱瘓在炕,羅大槐在戰(zhàn)場上奔命,英子本來是沒有心情給抗美過生日的,結(jié)果被劉小美教訓(xùn)了一頓:“男人不在家,咱更應(yīng)該好好給抗美過個生日,這樣才對得起大槐?!?p>  英子萬萬沒有想到,抗美過生日的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幾乎全部到場,拿糧的拿油的拿菜的拿酒的,在物資極度匱乏的情況下,沒讓英子為難一點便辦起了二十幾桌簡單的酒席,等于是全村人自發(fā)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頓熱鬧的大鍋飯,集體給抗美過了一個意義非凡的生日。劉小美特意在大槐娘的炕上安了一張桌子,幾個老女人輪流喂大槐娘一些吃的喝的,邊吃邊嘮家常,大槐娘難得地露出笑容,口語不清可也說了不少的話。

  抓周的時候,抗美在一大堆物件里挑來挑去。英子自然希望兒子能抓個毛筆算盤銅錢啥的,將來做個通筆墨的文化人或是生意人,可抗美偏偏把一個柳條簸萁舉在腦瓜頂上。女人們嘻嘻哈哈地笑,都說抗美長大了一定能自立門戶吃穿不愁。

  英子知道不論抗美抓了什么,她們都會解釋出包含著美好祝愿的寓意,心中雖然不大滿意可也沒太放在心上。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中,英子初步懂得了中國人人情的內(nèi)涵,懂得了看似平常的人情背后所蘊藏的最為樸素的真切情感:那是危難時刻伸出的一雙雙援手,是寒夜里燃起的一堆柴火,是不顯山不露水又薪火相傳的情感紐帶,是一個民族平時松散危難時刻又緊抱成團的向心力凝聚力。人情一旦凝聚成一種力量,小則能使一個村子變成一家人,大則能戰(zhàn)勝世界上任何強敵。

  她在劉小美的身上更是看到了人情的暖意和魅力。大槐娘生活不能自理,一天不擦身子兩天不換衣服身上便會散發(fā)出一股怪味,令人作嘔,這對于愛干凈的英子來說是難以忍受的。長期伺候這樣一個病婆婆,英子心中漸漸生出厭惡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忍受多久,給婆婆擦洗的時候臉色便有些冷淡,還用幾塊碎布縫了一個口罩戴在臉上,動作也變得簡單粗魯。

  劉小美主動搬進來后,不但晚上陪睡在大槐娘的身旁,擦洗身子換洗衣服也都搶著干,還常常說些村里的趣事逗大槐娘開心。一天兩天于情于理還說得過去,半年之久了便不能再用為了討好羅大槐這個簡單的理由來解釋。不是母女勝似母女,不是婆媳勝似婆媳,英子以她之前所受到的教育很難理解其中所蘊含的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但這種樸素真實的情感還是感染了她。想到以前婆婆曾為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想到婆婆對自己的寬容大度,反思自己當前的所作所為,心中不禁暗生愧疚,對待婆婆的態(tài)度明顯有了好轉(zhuǎn)。

  這一天,英子沒戴口罩正要給婆婆擦洗身子,大槐娘用一只還好使的手握住她的手,咒罵自己怎么不早死,早死早解脫,免得拖累英子。英子的眼淚刷地一下便流了下來,坦誠地說自己前段日子心情不好,對待婆婆不夠孝順。

  大槐娘直晃頭:“久病床前無孝子,你能擦屎端尿給口飯吃,兒媳婦做到這一步已經(jīng)難能可貴了,親生閨女又能咋樣?不是好多天也沒見到個人影?”

  英子知道婆婆誤解了杏兒,好言好語替羅杏辯解:杏兒是干部,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脫不開身,哪能天天守在家里,是她不讓杏兒回來的。大槐娘顯然不糊涂,表示人老多病遭人嫌棄,不如早死。

  英子好一番勸解:“不用說看你兒子孫子孫女,就是看在小美姐忙前忙后的份上也應(yīng)該好好活著?!?p>  大槐娘直嘆氣:“小美這孩子打小就跟我投緣跟我親,可惜命不濟,我懂她的心思,你能讓就多讓她一些吧?!?p>  英子說別的都能讓,唯獨大槐不能讓。大槐娘笑了,女人在這方面沒有不是小心眼的。那天婆媳倆說的都是暖心窩的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親近。

  此刻,羅大槐即將回家,英子瞅著扭著秧歌的劉小美,心里十分糾結(jié)。沒有劉小美伸出援手幫她一把,她會焦頭爛額,她的家也不知會造成什么樣,對此她心懷感激??伤院笤僖矡o法將劉小美拒之門外,羅大槐也會看出誰對他娘是懷有真孝心,她將處于兩難的境地。

  人群中忽地一陣騷動,有人高喊:“快看,回來了!”

  只見遠處幾輛馬車狂奔而來,揚起一路塵土,車老板們不停地揮舞手中的長鞭,在空中甩出一連串的炸響。馬匹仰首嘶鳴四蹄奔騰,高高地揚起長尾巴,它們也知道就快到家了。

  羅大槐趕著頭輛馬車,敞開衣襟的身軀隨著馬車的顛簸劇烈地起伏搖擺,他放開韁繩,不再吝惜馬匹的腳力,任憑馬匹在通往村子的土路上撒歡似的奔跑。年輕的面龐過早地染上了歲月的風霜,粗糙黝黑,幾分老氣幾分冷峻,似乎蒙上了一層擦洗不掉的灰塵。

  一年來的經(jīng)歷讓他從里到外都發(fā)生了某種程度的改變,懂得了家鄉(xiāng)的含義,懂得了一個完整的家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上有老下有小夫妻同心,哪怕只有兩間破草房,那也是一個完整的家。即便是一個貧寒的家,有多少人想得卻得不到,英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劉小美也同樣需要。

  這是他以前從沒想過的問題,是親眼目睹了被戰(zhàn)火摧毀的家園和流離失所的難民后所引發(fā)的內(nèi)心的震動。唯一沒變的是那股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熟悉的土地,熟悉的村莊,熟悉的空氣,熟悉的人群,即使是空中的飛鳥和路邊的野草看起來都是那么的親近與可愛。

  早在鴨綠江邊,在與樸金英依依惜別的淚水當中,他的心便超越了馬車飛回了家鄉(xiāng),飛回到娘、英子、劉小美和孩子們的身邊,因為他懂得了英子的內(nèi)心世界和劉小美的苦楚。

  樸金英是羅大槐在異國的土地上所結(jié)識的一位朝鮮族女人。他原本是懷著替二槐報仇的目的奔赴朝鮮戰(zhàn)場的,隨身攜帶了一只老式步槍,希望有機會能打死一兩個美國鬼子,以解心頭之恨。沒想到支前民工隊都被安排在大后方,遠離戰(zhàn)場,雖說美國人的飛機經(jīng)常來轟炸,可步槍根本夠不到飛機,何況還有不得隨意開槍的命令壓著他,他十分郁悶。

  為了減小目標降低傷亡,十輛大車編成一個組,他擔任組長,由一位姓樸的朝鮮老鄉(xiāng)做向?qū)?,只在夜間從事被毀路段的運輸任務(wù)。期間經(jīng)歷過幾次險情,好在他機靈,隨機應(yīng)變的能力較強,數(shù)次躲過敵機的轟炸。

  這年的冬天,樸姓朝鮮族老鄉(xiāng)病倒了,上級給羅大槐派來一位年輕人做向?qū)?。他覺得這位年輕人身量過于單薄,一件男人的棉大衣穿在身上晃晃蕩蕩,身材不高相貌過于清秀,有幾分娘們相,那雙野性十足的大眼睛直視過來又讓人心里一凜一顫。雙方握手互相做了自我介紹,對方果然是女人,叫樸金英,是先前那位向?qū)У呐畠骸?p>  他冷淡地對樸金英說:“這一帶我已經(jīng)很熟了,沒有向?qū)乙材芡瓿扇蝿?wù),你從哪來回哪去?!?p>  樸金英直視了羅大槐幾秒鐘,冷不防抓過他身上的步槍,拉拴上膛,動作熟練一氣呵成,舉槍對著空中便要射擊,羅大槐趕忙制止。樸金英關(guān)了槍機保險,把槍往羅大槐的懷里一扔說:“你少瞧不起女人?!?p>  漢語說得還很利索。羅大槐在以后的交談中得知,樸金英一家住在鴨綠江邊,與中國隔江相望,還有幾位中國親戚。她才二十歲,戰(zhàn)爭爆發(fā)時剛結(jié)婚不久,丈夫參軍沒出半年便犧牲了,唯一的哥哥后來也戰(zhàn)死了,她剪去了長發(fā),換上了男人的裝束,投身到這場戰(zhàn)爭中,從事過各種危險的工作。

  戰(zhàn)爭讓女人變得不再是女人,有時她自己也會忘記自己是個女兒身,戰(zhàn)爭打了幾年,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動蕩的歲月和一團糟的生活。羅大槐說起自己的弟弟也是犧牲在朝鮮戰(zhàn)場上,他為報仇而來,兩個人都感覺到彼此之間一下子拉近了許多。沒過多久,樸金英的阿爸吉病故了,阿媽尼悲傷過度不久也離她而去,她便跟著一群中國男人同吃同住同行動,在冰天雪地里獨自為運輸隊探路,不懼生死跟在羅大槐的身邊去闖敵機的封鎖線。

  開春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成為戰(zhàn)火中患難與共的好“兄弟”,露營的時候經(jīng)常合蓋一件軍大衣。樸金英像只小貓緊緊依偎在羅大槐的身旁,羅大槐卻是倒頭便睡,他從來沒有承擔過如此重大的責任:既要保證人員和馬匹的安全,又要準時無誤地完成運輸任務(wù)。精神始終處于高度緊張戒備的狀態(tài),一旦放松下來只想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緩解一下疲勞與壓力,心無雜念。

  天氣漸漸轉(zhuǎn)暖,衣服越穿越少,樸金英還是一身男人的裝束,單薄的衣服已難以掩飾女性的形體和雌性的吸引力。露營的時候羅大槐開始有意躲避樸金英,他已經(jīng)留意到她那越來越不規(guī)矩的小動作和火辣辣的眼神中竄出來的欲望的火花。兄弟就是兄弟,演變成其他的就不好辦了。

  又一次順利地完成重要的長途運輸任務(wù),人困馬乏,返回途中露營在一片雜樹林里。車老板們把馬匹拴在樹上,喂足了草料,倒在各自的大車上酣睡。羅大槐安頓好樸金英,背起步槍在營地周圍巡視警戒。戰(zhàn)線已推進到三八線一帶,打打停停,這里已很少有敵機光顧,相對還是比較安全的,這只是躲開樸金英的一個借口。

  他選擇了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崗,鋪上軍大衣和衣躺下。月明星稀萬籟俱靜,斑駁的月光灑滿了雜樹林,這情景跟當年貓在槐樹林里等待抓偷地瓜的小偷時倒有幾分相像。他閉上眼睛,當年和英子意外相遇的情景又重現(xiàn)在眼前,細想想一路走來屬實不易。

  那可是敵對的兩個民族的個體的意外結(jié)合,分不清對錯只管低頭前行,磕磕絆絆走到了今天。燕子和抗美是英子的心頭肉,英子又是他的心頭肉,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思念之情引發(fā)了心中以往不曾有過的感觸:戰(zhàn)火中走出來的女人,最為迫切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和安定的生活。他相信他和英子苦心經(jīng)營的小家會越來越壯大,根深蒂固生生不息。想到英子就不能不想到劉小美,回憶的片段大多停留在少年時期,因為只有在那個時期她才是他未過門的小媳婦,幾多甜蜜幾多無奈。

  樸金英踏著月光一路尋來,坐在羅大槐的身邊問他為啥不回去睡覺。羅大槐說他在想家,想娘想媳婦想孩子。樸金英幽怨地說她不會再有家了,遍地是寡婦,村里除了老人女人和孩子,已經(jīng)看不到青壯年的男人了。羅大槐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才好,只能裝聾作啞悶聲不語。

  樸金英忽然抓住羅大槐的一只胳膊,睜著明亮的眼睛挑釁般地說:“我知道你一直在躲著我,是我不像女人還是你不像男人?我想男人,你就不想女人?我已經(jīng)三年多沒碰過男人了,露營時跟羅大哥睡在一起更是抓心撓肝地想......”

  劉小美有多少年沒碰過男人?他羅大槐也想女人,是個人都會想,此刻他才懂得這些年劉小美獨守空房心里該有多苦。羅同志變成了羅大哥,這是個危險的信號,羅大槐剛要站起身,卻被樸金英緊緊地摟住了。

  樸金英渾身顫抖不止,似有一團炙熱的烈火在體內(nèi)燃燒,柔弱的聲音近似于哀求:“戰(zhàn)爭不知還要打多久,說不定哪天我也會死去,不聲不響地爛在土里,大哥讓我再做回女人吧......”

  明凈的月光無聲地在雜樹林里流淌,羅大槐在樸金英的身上同時看到英子和劉小美兩個人的身影。

  朝鮮戰(zhàn)場上空的槍炮聲漸漸停息,人們都在瘋傳快要停戰(zhàn)了,支前民工隊已接到提前做好回國準備的通知,幾天后便開到鴨綠江邊。樸金英換上了民族傳統(tǒng)的女人服飾來為羅大槐送行,眼神中的野性不見了,多了幾分柔順?gòu)趁暮蛻n傷。她垂下眼簾低聲懇求:“羅大哥不能為了英子留下來嗎?”英子是羅大槐跟她肉體歡愉時喚她的名字。

  羅大槐望著江水硬下心腸說:“不能。我家里還有一個英子,她是個日本女人,也是戰(zhàn)爭的受難者。我答應(yīng)過她,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p>  樸金英久久地凝望江對岸的中國土地,凄婉地哀嘆:“這一別今生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了,我會想死你的?!?p>  兩個人緊緊相擁,任憑離別的淚水如江水一般翻滾奔流。多少個日夜生死相隨,都化作苦澀的淚水流入大江之中,一去不復(fù)返。

  渡江了,羅大槐每回一次頭,心頭便像被剜去一塊肉,血淋淋地疼痛難忍。樸金英巖石般挺立在江邊,嗚咽之聲時斷時續(xù),潔白的衣裙在江風的吹拂下飄然若云,若隱若現(xiàn)。他不敢回頭,只把眼淚咽回肚子里,另一個英子在家鄉(xiāng)盼望著他平安回家。上岸了,再回首仍依稀可見那個佇立在江邊的白色身影,如夢如幻。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揮舞著長鞭,清脆響亮的鞭聲在空曠的江面上回蕩跳躍,他希望她能聽得懂他的聲音。他以為此生緣分已盡,若干年后當她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所受到的撞擊與震蕩只比此時還要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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