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馬公子要玩一女侍二夫的把戲，眾人俱是一愣。
以他們的想法，當然是全力壓制同行，一枝獨大，恨不得天下的生意都歸于自家手中。
白馬莊的貨物他們已經(jīng)見識過，確實都是別處找不到的精品。如果白馬莊工坊的產(chǎn)品都由自己獨家經(jīng)營，沒有競爭對手，利潤方面就可以實現(xiàn)最大化。
一直以來，他們一貫的做法就是這樣。
面對以前那些尋常的供貨商，無論是丁家還是東印度公司，都是處于絕對強勢的一方，擁有足夠的選擇權(quán)和話語權(quán)。
荷蘭人雖然不能直接到大陸交易，但是他們不乏代理人，也就是后世所謂的買辦，幫忙收購需要的貨物。
他們不但會要求獨家經(jīng)營，還要供貨商拿出最好的貨源供應他們，并且負責送貨到他們指定的港口，運輸期間產(chǎn)生的損耗和次品，都要由供貨商自行承擔。
非但供貨條件極其苛刻，供貨商還要讓他們欠一部分貨款，這個欠款的多少跟貨品、人情、實力等多方面進行掛鉤，看情況給予很長一段時間的賬期，年初發(fā)的貨，可能到年中才能結(jié)清上一批的賬。
凡此種種不平等的合作條約，之所以供貨商要捏著鼻子接受，無非是因為這兩家的貨物需求量極大，而海貿(mào)所需的貨物諸如蠶繭、絲綢、瓷器等等，幾乎所有供貨商都是同樣的大路貨，完全沒有絲毫的區(qū)別，因為大海商的價格壓得緊，就連議價空間也也相差無幾。
因此，作為丁家或荷蘭人，都是那些供貨商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
反觀白馬莊的貨品，都是市面上找不到的貨物，常言道：一招鮮吃遍天，這樣與眾不同的貨物，當然具有很強的市場競爭力。
所以，面對這兩家巨頭，馬丁有足夠的底氣，也有足夠的談判籌碼。
本來只有丁家來到這里，白馬莊的貨物雖好，怎奈還得依靠外人銷售，丁云峰非常清楚這一點，故此還想著裝腔作勢拿捏一番，看看有沒有可能稍微打壓一下價格。
不巧的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亨克突然出現(xiàn)了，這真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無形之中幫了馬丁的大忙。
有了兩個競爭者，馬丁就能夠非常從容地周旋其中，獲取利益的最大化。畢竟，他對自家的產(chǎn)品還是極為自信。
亨克聽得馬公子要跟雙方都保持合作關系，皺了一下眉頭道：“馬公子，請問閣下有詳細的規(guī)劃嗎？”
馬丁點頭說道：“是這樣，我初步的想法，大陸方面我另有打算，你們兩家同時在海外銷售白馬莊的貨物，不過丁家只能往北銷往日本國、高麗國、蒙古、后金乃至羅剎國；而荷蘭人只能往南運到巴達維亞或者馬尼拉，然后轉(zhuǎn)口貿(mào)易至其它地區(qū)，波斯、歐羅巴等等都沒問題?！?p> 馬丁采用的是后世通用的經(jīng)銷商模式，無非就是劃片區(qū)銷售，防止相互串貨，從而變相地進行價格保護，讓所有的經(jīng)銷商都能夠保持足夠的利潤，這樣他們才能有足夠的興趣進行長期的合作。
除此之外，馬丁還打算逐步實行產(chǎn)品差異化，即針對不同的市場進行產(chǎn)品的微調(diào)。
對于馬丁如此安排，丁云峰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原有的海貿(mào)市場范圍就是馬丁劃給他的那一片區(qū)域，對于南洋市場本就不敢奢求。
亨克卻是一副欲求不滿的表情，嘟囔著說道：“馬公子，你這樣的安排有失公允。南洋一帶是我們公司的天下，你將那里劃歸我們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們在日本國同樣擁有巨大的份額，你不能忽略我們在那里的存在?！?p> 丁云峰當即叫道：“我說紅毛鬼，馬公子既然已經(jīng)發(fā)話，豈能隨意更改？我們只分得北方幾處區(qū)域，你們的貨物卻可以從南洋發(fā)往各國，說起來是你們占了很大便宜，卻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還惦記著從我們的碗里奪食！”
亨克大叫道：“誰是紅毛鬼？！若不是看你年紀大，我非揍你一頓不可。你們的貨物銷往日本國，路程又近利潤又高，我們運到南洋，又再轉(zhuǎn)運別處，周期長利潤少，這能比嗎？換成你能夠接受？”
一波犀利的人身攻擊，加上實際利益的沖突，雙方的言辭又變得劍拔弩張。
馬丁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雙方不要激動，聽自己把話說完：“丁掌柜，坐在這里的，都是我的客人，請注意你的措辭不要帶有侮辱性的字眼。紅…呃，亨克先生也莫要多嘴，你說的這點我早有考慮，鑒于你們的運輸成本要高于丁家，所以我給你們的價格，要比給他們的價格低一成?！?p> 丁云峰聞言，不顧方才馬丁提示他們不要插嘴，大叫一聲：“萬萬不可！”
馬丁倒是沒有發(fā)火：“為何不可？愿聞其詳！”
丁云峰的語速一反常態(tài)地變得很快，可見他真急了：“馬公子請想，即便價格一樣，我都要防著荷蘭人為了貪圖方便，偷偷地把貨物運去日本國跟我競爭，如果你給他們更低的價格，我敢保證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將貨物全部發(fā)往日本，而不會自找麻煩運去南洋?！?p> 事實上，在馬丁說出給予荷蘭人價格優(yōu)惠時，亨克心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確實是既然有價格優(yōu)勢，何必舍近求遠，直接運往日本國就能從丁家手里搶占市場了。
馬丁當然也料到了如果不加約束，那么這種事情發(fā)生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百，他面色一正說道：“我這人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言九鼎。亨克先生你聽好了，我給你們這樣的折扣，是為了彌補你們的運輸成本，如果你們將白馬莊的貨物運到日本國，表明你們不是可靠的合作伙伴，那么我將暫時終止咱們之間的合作關系，到時候想要恢復發(fā)貨，價格將高于丁家一成，并且以后每一次違規(guī)，價格就會上浮一成?！?p> 頓了一下，馬丁接道：“至于說監(jiān)督這種行為的人選，就非丁掌柜莫屬了。以你們在日本國的勢力，一旦荷蘭人做出此等舉動，你們必然會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丁掌柜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搜集人證物證，然后反饋給我，我會馬上做出處理，絕不姑息養(yǎng)奸?！?p> 串貨屬于嚴重的市場惡性競爭行為，尤其是存在差價的時候。對于串貨之類的擾亂市場行為的舉動，馬丁將會一以貫之的給予不遺余力的打擊。
而讓丁家負責舉報荷蘭人的不正當競爭，委實是一步好棋，丁家一定會非常樂意，并且積極地予以配合。
至于說荷蘭人究竟有沒有膽氣賭一把，那就要看公司高層如何決策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丁啟楨，緩緩說道：“恕我直言，我很欣賞白馬莊工坊的貨品，不過我注意到以工坊的規(guī)模，這些貨物的產(chǎn)量并不大，供應一家恐怕都無法滿足，如何能夠同時供應兩家？”
這一語切中要害。
工坊產(chǎn)能偏低是馬丁心里的痛，當初將民用工坊從軍事工坊獨立出來的時候，馬丁仗著自己讀過不少雜書，對一些貨物的生產(chǎn)加工略懂皮毛，于是大干快上，一口氣成立了十幾個項目組，同時開展不同方面的研究。
卷煙、白酒和白砂糖的加工工藝相對比較簡單實用，因此是最先研制出來的。
而那些玻璃、鏡子、紙張等較為復雜的產(chǎn)品，雖然有了階段性的成果，但要拿出可以售賣的產(chǎn)品，就要再等上一個階段了。
三項新產(chǎn)品的問世，馬丁最頭疼的也是產(chǎn)量太少，正如丁啟楨所言，即便供應一家也很勉強，同時供應兩家，工坊主管林清水其實很想說一句：臣妾做不到??！
不過，這兩天丁家和荷蘭人的相繼到來，令馬丁意識到產(chǎn)品的銷路不成問題，目前最大的難處在于，即便眼下這兩家合作伙伴給出巨額訂單，由于人手不夠，生產(chǎn)有限，白馬莊也無法保證供貨。
早上還沒進入議事廳會議室之前，馬丁就先去了林清水的辦公房一趟，跟他商議此事。
林清水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是擴大廠房，增加人手，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便能夠穩(wěn)步提升產(chǎn)量。
馬丁想出來的辦法卻是，將這些產(chǎn)品所有能夠外包的簡單粗加工環(huán)節(jié)，全部分給住在白馬莊的人員去做，讓他們可以利用業(yè)余時間賺一點外快。
粗加工外包后，工坊的工人就能做一些比較有技術含量的工作，由于騰出了更多的人手，無形之中等于增加了生產(chǎn)效率。
等粗加工完成后，再將半成品交由工坊進行二次加工，這樣出品的速度就會稍稍加快。
馬丁點點頭，道：“丁三公子所言極是，目前來說，白馬莊工坊的產(chǎn)能確實不足。不過諸位盡管放心，我們已經(jīng)在盡一切努力采取必要的措施，產(chǎn)量將在一個月之內(nèi)得到大幅提升。我的建議是，我們先將貨品的價格確定下來，然后你們提交訂單，并且支付定金，我們根據(jù)訂單安排生產(chǎn)，一旦貨物備齊，就會通知你們前來提貨，到那時你們結(jié)清貨款，一個交貨周期就暫時告一段落，直至你們提交新的訂單?！?p> 等等！我們的規(guī)矩不是這樣！
丁云峰和亨克兩個冤家對頭對視一眼，幾乎同時發(fā)出聲音：“定金？！自己上門提貨？！全部付清貨款？！海貿(mào)的玩法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