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沈大人、夫人，沈小姐醒了?！崩钐t(yī)起身讓開位置。
沈老爺站在床邊，陶玨坐下握住沈云陌的手，神情喜悅。
沈云陌的耳邊只覺嘈雜，只能微微睜開雙眼。
“陌兒，還有那里不舒服嗎？”陶玨問。
“大人，一旁說話?！崩钐t(yī)把沈玄明帶到客廳外。
“李太醫(yī)，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沈玄明擔地問著。
“這倒不是，想問沈小姐之前都是由誰照看？”李太醫(yī)想了想怕他聽不明白又說道：“沈小姐是否受過內(nèi)傷，給沈小姐醫(yī)治的是哪位？”
“是一位叫蘇隱的大夫，是她救下陌兒又一路從江南陪同回到京中，在回來的途中受的內(nèi)傷?！鄙蛐魅鐚嵒卮鸬?。
“若是方便，請沈大人引見?！崩钐t(yī)給沈玄明一輯。
“太醫(yī)說的哪里話?！碑敿窗牙钐t(yī)帶至書房，再派人去請?zhí)K隱。
蘇隱早想到有這一天，已想好應對之策。
這里按下不表。
今日宮里也有宮里的大事，圣上回朝。
太子一早就進宮等著，現(xiàn)在正與皇后一同前去面見圣上。
“景寧，如妃上次召沈小姐進宮，你可知所為何事？”一眾隨待遠遠地跟著，兩人在前走著說話。
“回母后，如妃與自己本家不和，到底是旁人捕風捉影還是另有隱情，這事有待考究，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怎樣讓皇上親自放了沈?qū)④姟！?p> 皇后今日穿的是宮服，就算是精心打扮過也敵不過歲月的痕跡。
“這事不應由你出面。”皇后說道。
“此事只能由我提出?！?p> 皇后想的是若是由太子提出，他能有什么好處。她當然明白這事由太子去說是最好的，太子手上無兵權(quán)，想拉擾沈氏一門現(xiàn)在正是時候。
“不行，皇上現(xiàn)在的意思不明朗，若是皇上想動沈氏一門，我們現(xiàn)在出手……”
“若是發(fā)生此事，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沈氏一門是大齊穩(wěn)定的根基?！?p> “景寧，你父皇就是要讓天下的人看看，這天下到底姓什么！”皇后停下腳步，正色地說道。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若是我們只看眼前的皇權(quán)，到時交到我手上的不過是一個動蕩不安的國家?！?p> “……”她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了狠絕果敢的手段。天下到手，想怎么治理都還來得及。
“別忘了，你的太子之位是誰幫你奪得的，這事你必須聽我的?！被屎蟛辉俣嗾f，憑他生母的地位，怎么可能在這場奪嫡之戰(zhàn)中勝出。只要他在乎這個位置，他就得唯她是從。
“是，母后。”表面不見一絲波讕。
“兒臣參見父王?！被屎髷y景寧王來到皇上的寢殿，只見如妃早已在皇上身邊。
“臣妾參見皇上?！?p> “都免禮吧?！?p> “如妃給皇后娘娘請安。”如妃領(lǐng)一眾先到的妃嬪給皇后請安。
“嗯，都起吧?！?p> 行完禮，皇后在皇上身邊坐下，如妃自然地下到一個階位旁坐下。
其他妃嬪心里想，你再怎么得寵也只是個妾，只有皇后才能坐主位；對皇后又是另一番想法，你是皇后又怎樣，皇上不待見一樣可憐。
而兩人一個并不在意后位，另一個卻時刻提防對方，兩人之間的較量，除了受不受寵，更重要的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屎笫稚嫌刑舆@張牌，她的地位不會受到威脅，如妃背后有沈氏一門，更是有恃無恐。
獨孤信沒有年輕時的俊逸，現(xiàn)在多了帝王的威嚴，端坐在那，如果不說話，看不出這個皇上在想什么。大家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多疑沉默。
只見皇上笑道：“皇后，你生辰也快到了，今年需大辦。可不許再同往年一樣說什么節(jié)檢之語?！被噬弦膊缓谜f這是皇后的四十大壽。
“臣妾…謝圣上隆恩。”皇后謝過后想了想道：“那命臣婦帶著小姐們進宮，皇上也幫掌掌眼，也該給各皇子們選個妃子了。”
“準了，景寧你們幾個沒什么事，就先回吧，明日早朝再秉事?！被噬显S是乏了，說到給皇子選妃之事竟也無甚笑意。
原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五皇子景延王――獨孤步，四皇子景宣王――獨孤巖。他們比景寧王先到，給皇上請安后就坐在皇上兩旁的下位，與皇上論討了一翻這次春搜的事，此次是他們一同陪皇上出行。皇上沒有安排在書房，就是不想聽太子說政事。
皇后在皇上出行前就在華清觀與遠游回來的一心大師論道，所以才讓如妃代為掌事。皇上怕如妃有什么不妥之處，所以不讓任何人進言，先聽她自己如何說?；屎罂闯鰜硪膊荒馨l(fā)作，皇上為她做到這地步。說什么也是無益，她只能讓太子不許為沈家人說一個字。
“皇兄，此次京中可有什么新鮮事？”三人在一處涼亭停下寒暄起來。
“我抱病在家，皇弟要問朝中之事，可能要問沈?qū)W博多些?！豹毠卖岵簧?，刁難沈大人的人不正是你們安排的嗎？想看熱鬧居然找到他身上了。
“太子殿下，可知沈?qū)④娛欠噶撕问?？”他們也在互探口風，看是否要明日為沈?qū)④娺M言。
皇上手上有五萬禁衛(wèi)軍，是京城最后的防線。沈云追的十萬追云軍，鎮(zhèn)守西北匈奴各部族，讓其不敢進犯大齊，這次更是七戰(zhàn)七勝，應是領(lǐng)命回京受賞才是，誰會因他沒有按奏折所稟的時間進京而下罪于他。還有一人手握重兵――獨孤墨。這個剛滿十歲便被遣回封地――的皇子，十三歲隨老將上戰(zhàn)場，十五歲時前任老將軍告老還鄉(xiāng)后兵權(quán)交他，在南蠻之地，一呆就是五年。
若是皇上想動沈云追手上的兵權(quán)，幾位皇子一定坐不住，到時難得安穩(wěn)的朝堂又要動蕩不安。奪權(quán)之戰(zhàn)，多少人又要受此牽連，所以皇上應不會那么輕易讓沈?qū)④娋砣脒@場斗爭中。
“怕是兵部的段大人對沈?qū)④娀鼐┲掠惺裁凑`會，他也是按章辦事，倒無過錯。”
真是膽小，現(xiàn)在正是扳倒沈府的機會，如此謹慎怎成大事。他的門客還勸他一定不能顯出爭權(quán)之意，他倒還好說，太子穩(wěn)坐東宮，小小一個沈府，棄之何懼？
四皇子在心底譏笑。
皇上的一眾皇子中，這幾位年齡相仿，為了不再出現(xiàn)像大皇子與二皇子的慘劇，皇上在兩人相繼去世后立了三皇子為太子。四皇子與五皇子參與朝政也是打著做為他日太子登基輔佐朝政而來的。包括皇上也自知，皇家的子嗣爭權(quán)奪利不會因一個太子之位確定下來就會平息，只是儲君之位已定，明爭暗斗的風氣會搬到臺下。
“此次皇后是鐵了心要給你找正妃了?！蔽寤首营毠虏桨言掝}引開，所謂的口風有什么可信的，四皇兄也是可笑。
衛(wèi)容止只是在殿中說了一句話，就引來牢獄之災，顧正民是有意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引出此事？還是太子授意如此？看顧正民平時處事作風，不像是會計劃如此縝密的事，而太子一直想把沈?qū)W博招攬到自己旗下，更不會動從沈府出來的衛(wèi)容止。在這種情況下沈?qū)④娺€進了牢里，讓人不把事情聯(lián)想在一起都難。四皇兄看不清狀況，他的門客定有人看得清。
“你們先笑著，我跟母后說讓她跟你們的母妃說一下，也在席上給皇弟物色物色?！豹毠卖嵫b做認真的樣子，但還是掩不住笑意。
“皇兄，有事好商量別沖動，不如現(xiàn)在我請你喝酒去。”說著就與獨孤翎勾肩搭背起來。
“四哥，還在宮里?！豹毠虏窖诳诙Γ南驴匆幌聸]人也快步跟上他們。
獨孤翎倒不介意，而獨孤巖也當聽不到。
三人好像完全忘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樣子。其實關(guān)不是他們假半多親近，而是他們本就是同一血脈的兄弟，這是這便是皇家的殘酷與殘忍，生在這皇權(quán)爭斗的中心，算計你的往往是你最熟悉親近的人。
不然，為何不說他們的七弟已回來，但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才去喝酒。
尚書府。
“小妹，看來你又想偷懶，睡了這么久?！鄙蛟颇俺f話的人看去，只覺這場景有點像。
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見蘇隱時的詫異，這人沒有蘇隱的書生氣，也不像蘇隱貌美得多少有點女子的嫵媚之態(tài)，他的臉上有寒霜之氣像剛從冰窯出來的人，眉目如星辰，倒有一股凜然的俠者之風，真真是金質(zhì)玉相。
“這是二哥，前天剛回到?！蹦蔷褪撬M宮第二天。
原來是沈云白，紅葉堂也有出錯的時候，竟寫不出他外貌的三分。若是穿著這一襲白衣，緩步走過街上怕是被誤認為是仙人下凡吧。沈云白在江湖的盛名是其自創(chuàng)的凌宵劍法，而在文人墨客的眼中他又是最年輕的學究，大文豪。
這樣想想怪不得沈云陌會引人注目，并不是她有多出眾，而是有兩個高不可攀的兄長，她卻近水樓臺。
沈云陌眼睛竟移不開半分，直直地盯著沈云白。
“小妹！”沈云白生氣的是，難得自己的家人習慣自己的外貌了，聽說小妹失憶怕是跟跟第一次見他的生人一模一樣。
“二哥？”沈云陌反應過來。
陶玨拿多個枕頭把沈云陌墊高了些，然后接過丫環(huán)遞來的水想親自喂沈云陌。
“……”沈云陌輕輕搖搖頭，淺淺地笑笑。
“那你再休息一下，娘在這里陪著你?！?p> “這幾日母親您也累了，現(xiàn)在回去歇歇晚上我們一起用晚飯?！鄙蛟瓢装烟斋k扶起來，把她送到門外。
“可是……”
“李太醫(yī)也說了，只要小妹醒來就已無大礙，若是小妹好了，你再病倒我們沈家男兒就真真是無用之人了?！边@句話是沈云白這個月來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可是……”
“有我在?！毖凵褚粩?，紅玉與一個婆子送陶玨離開。
三年未見，想與這個兒子親近一下都不行。這兩個兒子，唉，陶玨想到也只能嘆氣，當初那么辛苦地生下來是為那般，既沒有兒孫繞膝的樂趣也沒有父母在不遠游的孝子。一個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一個是游歷天下的文人劍客。長大后都不愿親近自己了，所以她才更加疼愛云陌。只是現(xiàn)在好像云陌也快被帶壞了，學著兩個哥哥，也不怎么愛說話。以前的云陌可愛又粘人，小嘴又會討人歡心。淘氣的時候，府里上下都是她的笑聲，捉弄仆人的時候更是鬼點子多。
云陌不再是以前云陌了，玄明搬離沈宅怕是知道了云陌的改變。不然像他那學究做派，也不會氣成這樣。
“你們先退下吧。”沈云白把在一旁的丫環(huán)婆子都打發(fā)下去后。
遠遠在桌子那邊坐下說道：“說吧，你是誰？”這樣的語調(diào)才像這位霜雪般的人物說的話。
“……”沈云陌沒有開口。
‘真的云陌是活不到現(xiàn)在的?！?p> 沈云陌并沒有在這種冷峻的目光退縮半分，她想到的是若是說出真實身份，沈家將面對滅頂之災。
沈家與她毫無瓜葛，沈云追是屠影堂的目標，遲早還是會被屠影盯上。只要她暴露，屠影堂只會加快動作，天子腳下又如何，對屠影來說沒有什么是不敢的。
可她不甘說慌，這個是絕好的機會，屠影堂的人一定認為自己已死，紅葉堂更不用說，這本來就是師父交給自己的任務與以往沒什么不同。如果能活著走出沈家，無論是三年三個月還是三天，不被誰左右地活著，對她而言一輩子就值了。
“我確實不是沈云陌……”用像是做出什么重大決定般的語氣說。
“小白，無論誰問她是不是沈云陌，她都會回答‘不是’的。”陶然打斷沈云陌的話，自顧自地推開門進來了。走近沈云白了又說道：“沈大哥已經(jīng)確認過了，她就是云陌?！?p> 沈云白突然松口氣。
“你怎么還在？”沈云白沒有糾纏下去，他相信大哥。但似乎他不是很想看到陶然，用冰冷的語氣說著。
陶然馬上做出受傷的表情道：“小白，我進京可不是僅僅是送云陌。”
“然表兄，不許在我這里欺負我二哥?！?p> “小妹，你不是失憶了嗎？”沈云白吃驚地看著云陌。
“不知怎么回事，倒是記得你們二人的事?！痹颇靶πΑ?p> 紅葉堂知天下事，藏天下事。就是不知原來的沈云陌有沒有與她的二哥一樣過目不忘，現(xiàn)在的沈云陌與沈云白一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可以扶我起來嗎？把水遞給我?！鄙蛟颇跋胱饋?。
沈云白想起以前，陌兒可會撒嬌了。剛才母親想照顧她，卻拒絕，就算是陌兒也與以前不同了。這些時日發(fā)生了不少事，她能承受下來已屬不易。
“出來。”沈云白只說兩字。
陶然跟出去，從剛才目光沒從沈云白身上移開過，雙目更是裝著陽光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