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彈琴可真好,真好聽?!?p> 上神沒說話,倒是從桌邊陰森森傳來某怕鬼的魔尊的聲音。
他說:“風月可不會,是本魔尊彈的?!?p> 說到這兒,他彎腰撥了撥琴弦,故作邪魅地看著我笑問:“小丑魚,怎么樣?和我比,你有什么絕活?”
“嘔……”我捂著心口看著上神道:“上神,那邊,有個烏鴉故意惡心我?!?p> “我再和你說一遍啊,我是鷹,不是烏鴉,下次再說,我就把你烤了?!?p> “烏鴉?!?p> “小丑魚。”
“烏鴉。”
“小丑魚。”
……
爭論間唐洛敲了敲門,我朝她笑著揮揮手,她端正的站著看著我回以一個溫婉的微笑。
她伸手到袖間,捏著一樣東西,緩緩開口道明來意:“此次留下先生,是準備邀你喝一杯喜酒?”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榮染走了,喝什么喜酒?
她不徐不慢地解開我的疑惑道:“我與止京的婚宴,昨日與他已經(jīng)商量好了,止京父母也同意,止京怕夜長夢多,就定在明日?!?p> “為什么?”我起身走到她面前,問她:“唐洛,你要做什么?為什么?”
文倩剛死,你脖間的傷口還沒愈合,你父母死了未足一月,而現(xiàn)在卻要嫁給你的仇人?
且不說,明日,這么快,而且并不是一個吉日。
且不說,林止京大概快死了。
是的,藏在他荷包里的東西,我能感應到它就快解除封印了,那么,林止京就快死了。
“先生不必問為什么,我們青梅竹馬,我愛他,我從小就夢想著有朝一日穿上嫁衣嫁給他,做他的妻,育子女,相依為命度余生?!?p> 她語氣甚是平淡,眼神里沒有一絲開心,她轉(zhuǎn)身前我看到有微微的淚光,很快就消散了。
“對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我,將捏著的東西遞到我眼前。
“這是今早有人送過來的,說務必交到你手上?!?p> 我看著她消失在拐角,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打開信。
這個字跡,是連城寫的,奇了怪了,我可沒和他聯(lián)系過,他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我不知這突然自腳底升起的寒意是怎么回事,它沿著腳布滿全身。
我手里的信落到地上,轉(zhuǎn)身看著上神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就哽咽了。
我覺得我此刻的模樣一定很是怪異嚇人,像是瘋掉了一般,可我還是想笑。
我大概是難過的,很難過,整個人,像是被一雙手掐住脖子一般,我覺得,我就要死了。
殘殉估計是被我嚇到了,撿起地上的信看了看,小聲地問上神:“高祁是她什么人?親戚?”
他說:“信上說,高祁死了?!?p> “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死了,我報仇了,我很開心,很開心……”
我瞪大眼睛看著殘殉,一邊說話一邊笑,眼里卻不受控制的流淚。
我腦海里禮小君留下的那么一絲絲感情,此刻喧鬧著,難受著。
上神抬手給我擦著止不住的淚水,嘆了口氣,將我攬在懷里。
我拉著他的衣衫,笑道:“上神,高祁死了,我真開心?!?p> “嗯,小鬼。開心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煌陰香燃起,我走進去,霧真的越來越小了,紅線仿佛又短了一截。
我沒有去六等樓,沿著六等河走了一會兒,便看到站在河邊不明神色的男子。
他轉(zhuǎn)過頭有些迷茫地看著我,笑了笑道:“沒想到,還能有人來送我。”
“你怎么就死了?不是說,禍害遺千年的嗎?”
我走到他旁邊,想故作瀟灑的看著他笑笑,但是咧著嘴怎么也笑不出來。
“哦,大抵是最近好事做太多,有點減壽?!?p> 我從未見過這樣談笑自如的高祁,大抵是我從未想過能有一日和他這樣談笑自然。
“怎么?好事做多了,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斷交了?所以給人買兇被殺了?”
他低頭看了看沖上岸的黑色碎骨,坦然道:“沒人有能力能殺我,高家男子隔代遺傳肺癆,本來多活個幾年也沒問題,就是之前用藥劑量太大,身體虧空有些厲害,熬不過去了。”
“所以,寒天沒死,就是想他能代替你照顧禮小君?”
他一瞬間所有的笑都凝住了,喃喃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沒有回答他,與他站了一會兒,然后有些無聊得去岸邊撿碎骨。
他道:“我在這世間,什么也沒帶走,什么也沒留下,所牽掛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晚些時候就過橋離開。南魚,有時候,我總在你身上看到君兒的影子。”
我拿著那截手指頭頓了頓,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道:“那可就難怪高相暴斃,幻覺很嚴重啊,病入膏肓,藥石不靈了已經(jīng)。”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回答,愣了一會兒,然后笑開來。
我聽見笑聲里總有那么一絲悲哀,低著頭依然認真地撿骨頭。
我的衣衫已經(jīng)裝不下了,懷抱著一堆骨頭看著站在那兒緊盯河面的高祁。
我道:“高相,那么就此別過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抵也不會再遇見了?!?p> “所以你就是來撿骨頭的?然后不小心遇見了我?”
我眼前總感覺縈繞著霧氣,因而看不清他說這話的神色。
他好像說話也總是這樣不帶感情,我也不能從語氣里窺見一二,因此重重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突然笑起來,大笑,停不下來那種。
我不知他怎么突然入了魔,轉(zhuǎn)身正準備遠離一下。
突而聽他焦急說道:“南魚,你先別走。南魚,就當了我最后的心愿,我能否,抱你一下?”
我猶豫著點點頭,踩著地上黑色的碎骨灰走到他面前。
我隱約間聽見他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是君兒轉(zhuǎn)世,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知道了,君兒緊張的時候總會扯發(fā)帶。
天師告訴我,你體內(nèi)有她兩魂一魄,所以,你哭的時候,緊張的時候,來見我的時候,其實都是君兒想我了是吧?!?p> 我有些愕然地掙開他,然后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他倒是什么話也沒說,也沒有追上來。
夜風迭起,上神將香盒旁的發(fā)帶遞給我,我將它扔到火盆里,火苗瞬間包裹住它。
最后,我看著香包里那幾根頭發(fā)。
那是高祁熟睡時禮小君剪下來的,本來想著學個邪術(shù)詛咒他,沒想到今日卻用來去陰間送行。
高祁踏上六等橋時我就在不遠處,我見他回頭左右看了片刻,然后才抬腿踏上橋。
不能回頭,我看不到他表情如何。
難受漸漸散了,那個天下之大不違最后還是葬在了六等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