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已葬
年輕男子緊按住后腰的匕首,又放下簾幔來,對(duì)唐越兒笑道:“你很喜歡這把匕首么?”
唐越兒沒得手,心里不痛快,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瞪著他。
“這匕首你到底怎么得來的?”
“撿的?!蹦贻p男子得意地笑。
唐越兒心中一驚,“可是在城外密林里的小廟撿來的?”
“沒錯(cuò)?!彼膊徊m她。
“那女子呢?”
年輕男子不禁意外,奇怪地看唐越兒一眼,“你怎曉得那小廟里死了個(gè)女子。”
唐越兒冷冷道:“你別管,你只告訴我,那女子究竟如何了?”
年輕男子笑了一聲,甚是無所謂的語氣,“還能如何呢,都死得透透的了,拉去埋了唄?!?p> 埋了...自己的身體真的沒了...?
酸楚涌上心頭,唐越兒眼里不禁泛起淚光,瞬間哽咽,“....埋哪兒了?”
年輕男子眉心一挑,訝然道:“我為何要告訴你?我家主子說過,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p> 唐越兒很是失望,冷笑兩聲,“你不告訴我,我就立刻出去告訴所有人,是你殺了狗太監(jiān)馮升?!?p> “嘿,”年輕男子有些急了,“你這小妮子,剛才我還助你一臂之力了呢,你不念恩情也就算了,怎的一轉(zhuǎn)眼就翻臉不認(rèn)人?”
唐越兒咬著牙不說話。
年輕男子看著唐越兒,也不知怎的,她這樣又是倔強(qiáng),又是眼淚汪汪的樣子,倒讓他覺得有些可憐。
心一軟,不禁輕聲道:“我家主子說,那女子有膽量刺殺司禮監(jiān)的人,雖未成功,亦屬壯義之舉,贊她是個(gè)俠女...讓給挑了個(gè)風(fēng)水寶地,埋了,只是埋在哪兒,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不然主子怪責(zé)下來,我可擔(dān)不起。”
唐越兒聽年輕男子說得誠懇,倒不像是在撒謊。
但是心里終究還是不甘。
目光灼灼看著他的眼睛,又問:“...真埋了?”
年輕男子微笑,目光坦然,“真埋了——你不信,我可以用我這張絕世美顏向你發(fā)誓?!?p> 唐越兒一怔,細(xì)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這年輕男子不過二十來歲年紀(jì),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少年兒郎的俊朗英氣都在眉目之間,看去確實(shí)品貌不俗。
不禁又笑道:“你這張臉...還算長得不錯(cuò),若是你撒謊,就讓你變成個(gè)丑八怪?!?p> 此時(shí)正是午后,天光晴好,陽光明媚,桌案四面都用簾幔遮得密實(shí),陽光從窗外照進(jìn)殿里來,投在朱紅絲絨簾幔上,將桌下小小的四方空間暈染成一片暗紅色的光影。
桌下空間窄小,一男一女緊挨著擠在一處,年輕男子一抬眸,眼前少女的臉龐,在暗紅色光影的籠罩里,顯得粉盈白潤,秀鼻纖巧,粉唇嬌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靈動(dòng)?jì)汕?,似有瀲瀲水光流轉(zhuǎn),讓他莫名就想起了浸在清水里的黑寶石。
四周寂靜,呼吸可聞。
唐越兒忽然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會(huì)在這里?”
少女唇齒間清幽香甜的氣息,柔柔地?fù)嵯蚰贻p男子的臉頰。
忽然沒來由的覺得有些燥熱,他低啞著嗓子答:“我叫韓凌...在此處躲個(gè)清靜罷了?!?p> 唐越兒又問:“你家主子是誰?”
“那我不能告訴你。”韓凌笑著反問,“你是哪家的郡主?”
唐越兒不答,給了他一個(gè)白眼,“要么把匕首給我,要么告訴我那女子埋在哪,你自己選吧?!?p> 韓凌灑然一笑,“我都不選,你能奈我何?”說完,挑起簾幔就鉆出去了。
唐越兒泄氣得不想動(dòng)彈。
以為他走了,過得片刻,又挑起簾幔,蹲身下來看著她。
“你為何一定想知道那女子的事情?她是你什么人?”
問得唐越兒一陣心酸,什么人呢,那是她自己啊.....
眼圈兒又紅了,嘴上卻仍是強(qiáng)硬,橫了韓凌一眼,“我若說那女子就是我,你可信?”
韓凌笑了笑,放下簾幔,站起來走了。
唐越兒猶不解氣,從簾幔里鉆出來,沖著韓凌的背影大喊。
“你給我記住,不能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如果我出了事,一定拉你陪葬!”
*
黃昏時(shí)分,馮升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
司禮監(jiān)僉書太監(jiān)竟然在宮中被暗殺,驚動(dòng)得東廠和錦衣衛(wèi)輪番出動(dòng),在宮中搜查追捕兇手。
一時(shí)之間,攪弄得宮中人心惶惶,浮動(dòng)不安。
唐越兒回了長樂殿,顧皇后問她去了何處,她只道殿中憋悶無趣,到外頭去走了走。
顧皇后知自己侄女兒常在宮中出入,向來不拘束于規(guī)矩,便也沒有在意。
到了黃昏時(shí)分,馮升被殺的消息傳來,顧皇后便命人備了車馬,送唐越兒離開這宮中是非之地,回顧府去。
來到宮門處,東廠的太監(jiān)和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疾忙忙進(jìn)出奔走,皆是神色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唐越兒不覺好笑。
這嘉陽郡主顧明茵雖只是個(gè)柔弱的小女子,可是郡主的身份,還是有些用處。
至少可以為唐越兒遮掩許多嫌疑。
定王朱鈺站在宮門內(nèi),看著唐越兒所乘的馬車,在暮色里漸漸駛離宮城。
頎長清逸的身影,沐在淺淡如金的晚霞里??⊙琶寄块g,仿若凝籠一層薄霧,眸光朦朧,教人看不分明。
韓凌立于朱鈺身后,神色甚是不安。
待得唐越兒所乘的馬車已不在視線之內(nèi),朱鈺轉(zhuǎn)身,目光微冷看向韓凌。
“你習(xí)得武藝回京,本王委以你重任,將你安置在錦衣衛(wèi),并加以期望,卻不曾想到,你竟是這等孤勇莽撞之人。”
韓凌自覺慚愧,深低著頭,下頜都快貼上胸口。
半晌,訥然道:“王爺恕罪,確是屬下莽撞了,不曾思慮周全,沖動(dòng)之下,做下這等禍?zhǔn)?....”
朱鈺抬手打斷了他,“罷了,事已至此,多說亦是無用。”默了默,又淡淡笑了,“聽說是一刀扎透心脈以致斃命,你的手法,倒是又準(zhǔn)又狠。”
立于一旁的裴昭,早已替韓凌捏了一把汗,聽得朱鈺言語間似有松動(dòng),不再責(zé)怪韓凌之意,便大了膽子湊上來笑道:“左右東廠和司禮監(jiān)那幫閹狗也是該殺,如今殺他一兩個(gè),也算是給他們提個(gè)醒,讓他們少做些喪盡天良的壞事...”
話未說完,被朱鈺涼涼的眼風(fēng)一瞥,心頭一緊,裴昭生生將沒說完的話又給咽回了肚里去。
一旁桑云抿了嘴兒偷偷笑他。
對(duì)韓凌揮了揮手,朱鈺微笑道:“去吧,好歹你也是錦衣衛(wèi)的千戶,出了這樣的大事,跟著做個(gè)樣子總是要的?!?p> 韓凌領(lǐng)命退去。
守在一旁的侍衛(wèi)總領(lǐng)郭起,帶著十來個(gè)近身侍衛(wèi),和裴昭桑云一起擁著朱鈺上了馬車,出宮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