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新婚燕爾2

　　任何人休想用肉眼通過窗戶、窗縫、門縫及墻縫窺視閨房內(nèi)的情景。里面靜悄悄的，即使這樣，不少小伙子還是倚在窗前望眼欲穿似的向屋內(nèi)巴望。此情此景，紅杏怎會出墻。自然，破窗或破門可以使新郎見到閨中的嬌娃，這是強取豪奪，不是迎親的行徑。即可順遂巾幗之意，又可堂而皇之地進入閨房的途徑只有一條，就是用金鑰匙打開閨房房門上的守門鎖。雖然在她們的地盤上，她們又人多勢重，但守門鎖只有一把。目前那把金鑰匙由哪位高手掌管，不得而知。她們之所以對金鑰匙的所在口袋守口如瓶，是因為她們清楚它的份量。份量就是淘喜錢的多少。這確實看主干的了。

　　紅包已經(jīng)不能起到它的裝飾與遮掩作用。她們中任何人得到紅包都粗野地將它撕開，一睹為快。

　　“這次你可得實實在在。剛才在門口你說我的紅包要比巷口的厚實。十張一塊錢確實比兩張十塊錢厚實?！?p>　　“我說的一清二楚了，厚實，厚實，全是零錢多實在。一下就與零食對上號了。你們看，這天也不早了，現(xiàn)在正是四九天，你們就那么好意思讓大家都哆嗦著?！?p>　　“怎么成了我們讓大家哆嗦呢。我看你是皮笑肉不笑，臉笑心不笑?！?p>　　“我的老妹呀，我要是不高興，還給你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可不行。起碼得五十呢?！彼齻冞七撇恍?，吃不到豬肉說屠夫不利索。

　　“好了，一口價。再給你十塊錢。加上剛才的三十及前面的三十，是六十。六六大順?！?p>　　“閨房鎖再怎么也得五十塊錢才能打開呢。五十加前面的三十正好八十，八八大發(fā)。”

　　那天好在天公做美，看熱鬧者不停跺腳，關鍵是他們心中可沒有淘喜者與被淘者，面對對手的那股子打情罵俏般的火熱勁。幾陣冷風吹過，有的瑟瑟發(fā)抖，有的抱怨，有的直接就指桑罵槐。年輕的怨言對她們來說比頭頂澆了冷水還管用。她們不得不顧及大局。轉(zhuǎn)眼間，帶領向二十塊錢妥協(xié)了。她將金鑰匙交給了伴郎，只準新郎進入新娘的閨房，這是千古不變的規(guī)矩。她們護著新郎，將他放進去后，又趕緊將房門拉緊。比扔進去了只核武器還要神秘。小伙子剛才不幫腔，現(xiàn)在自然不讓一飽眼福。

　　新郎進去了，主干認為自己的認為也就完成了。最是他順心的是不用與淘喜的婦女們糾纏了。在他看來劉美含也不像福海形容的那么視錢如命，錙銖必較，畢竟眾目睽睽。不過，他的口袋里還有一個紅包。

　　新娘的行頭是大紅旗袍。她早已裝飾一新，專門坐在嫂子的床上等新郎進來為她穿上靴子。在她的記憶中以前只有一位人為她穿過鞋，那就是她的情侶。這一規(guī)矩使她想起了與表哥彼此充當雙手的日子里。她多么希望眼下床下蹲著的是表哥。這又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她不允許，屋外的任何人都不允許。穿好靴子，她伸出雙臂等待福海背她上花轎。

　　“要是我將你抱到轎車里，你愿不愿意?！彼蝗宦牭叫吕蛇@樣問。這太富有新意了。她還沒回答可否，便聽見了敲門聲，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這時候誰會打擾我們。

　　敲門聲一完，便傳來夏麗萍的聲音，“吳琴，好了嗎？”

　　雖然這是福海首次娶親，他還確實感到丈母娘多管閑事。

　　“你當丈母娘的比女婿還著急?！蔽萃獾膵D女嘲笑夏麗萍。

　　吳琴也倍感莫名，她柔聲回答，“好了?！?p>　　之前夏麗萍內(nèi)心翻來覆去做了劇烈的斗爭。她思索再三覺得還是應該標新立異一番。村里的不少習俗還不都是你添一筆，我寫一劃發(fā)展至今嗎。財禮錢還不都是東家漲點，西家漲點，慢慢看榜樣長到現(xiàn)金的行情。過去不也是沒有三金嗎。有先賢做后盾，她認為自己應該為天下有女兒的農(nóng)民做點順手牽羊力所能及的貢獻。話又說回來，她這僅有的女兒可是來之不易，不放點光芒怎么對得起自己的借種賣子之屈。

　　閨房的門被她們放開了，人們很是懂規(guī)矩，只是引頸企足向房里巴望。沒有人想沖進去或敢進去。夏麗萍從院子里抽來一條長凳，將閨房門堵住，開始作威作福。他們以為夏麗萍在為女婿著想。主干卻看出了夏麗萍臉上的異樣。房內(nèi)的那對新人也覺得母親的舉動大為怪異。只見淘喜的婦女們臉上出現(xiàn)了陰笑。

　　“她媽，你這是干什么呢？”主干上前一步，故意問道。

　　“當自己的道?！睆埖掳l(fā)笑道。

　　王德茂與吳天胡都嗅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他倆感到空氣正在凝固。

　　“這還用丈母開口。你還好意思問。”劉美含眉高眼低，“你也不想想，我村這么水靈的一個大姑娘就這么到你北灘了、、、、、、”

　　“你就明說什么意思?！敝鞲烧f。

　　雖然是劉美含在嘰喳，但主干面對的新郎的丈母娘，不是淘喜的婦女，長生派他是解鈴，不是系鈴。

　　“我還有事呢。”劉美含說?！拔揖徒o你透底吧、、、、、”劉美含向主干耳語。

　　“什么，三百塊錢離母錢？”主干故意驚叫道。

　　“這還多，有的五百塊呢?！?p>　　“你也不想想，這么水靈的姑娘出嫁了，三百塊錢是最后的安慰獎?！?p>　　屋里的新娘被感動了，說的也是，就是再要個斷奶錢也不為過。新郎可沒聽過這種名堂，這明擺著是丈母娘貪婪小便宜。原本內(nèi)心是自己婚姻的興致，現(xiàn)在經(jīng)丈母娘一涉足，只能說狗日地。

　　這主干當?shù)恼鎵蛭?，女兒嫁過去是真正發(fā)揮了功效，何必急于眼前呢?，F(xiàn)在淘喜的這幫娘們被擺平了，新親的丈母娘卻耍起了花槍。

　　劉美含跟太監(jiān)似的一臉淫笑，拍拍主干的肩膀，道，“老哥子，我們淘喜，淘多淘少都無所謂，但這離母錢可一分都少不得。本來我們吃了你喜糖也該幫你說兩句。但是這離母錢不是其它、、、、、不說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你也利索點。你看院子里這么多人都等著去你北灘吃喜呢?！?p>　　帶領向幾位婦女使了使眼色，出了吳家的院子。她的一番話提醒了吳天胡，現(xiàn)在人們都等著出發(fā)呢，我上前助主干一臂之力，不正收得了人心，也顯示了我的權威。大庭廣眾之下，量她也不敢發(fā)威，丑態(tài)畢現(xiàn)。想干就干，吳天胡撥開人群，走到妻子面前對她說道，“大伙都等著出發(fā)呢，你要三百塊錢離母錢，他不想掏，或許北灘就不興這一套，要我看，叫他掏一百塊錢算了。他回去也好向親家交賬?！?p>　　主干趕緊接過話對大家說，“快點搬嫁妝，行情就這么定了。”

　　礙于眾人的眼目，更礙于女兒的眼目，夏麗萍氣的啼笑皆非，有氣無處出，好笑又不敢笑，真想煽自己兩耳光。沒關系，她就愛悶里使術。氣的是自己多年調(diào)教的丈夫，在節(jié)骨眼上不配合自己，反而放冷箭，使她的意圖不得實現(xiàn)；笑的是自己居然在丈夫手上丟人了，更承受不住讓兒媳見笑了。

　　離母錢到手后，按照傳統(tǒng)，新郎在抱新娘出門之際還得向吳家祖宗磕頭燒香。然而，夏麗萍信奉基督，因此，這對伉儷就不用燒香祭祖了?？偛荒転榱思赖熳孀?，對東西方的神靈都褻瀆一次?；蜃寖煞缴耢`在那邊爭吵不休吧。不過有一點確實萬不可否認的，那便是妖魔，妖魔才不分家呢。因此，新郎新娘接過了王靜賜予的兩面照妖鏡，掛在脖子上。

　　“這下我可以抱著你去花轎了吧?！?p>　　“你抱得動嗎。”

　　“抱得動?！彼齻儺惪谕暋?p>　　巷子兩邊站滿了看新郎新娘的大人小孩。福海左胳膊盛著吳琴的肩胛骨，右胳膊盛著吳琴的大腿，步履堅穩(wěn)，眾目睽睽之下，這對新人幸福到無以復加的境界。她已經(jīng)銷魂蝕骨，他感到她輕如蟬翼。是呀，空氣不再冷冽，而是清涼。人亦不再衰老，永葆青春。在他們的心中，生活還有什么使人不悅的呢。人們對他倆的般配、恩愛大加贊賞。她不敢四下張望，幸福的將臉貼在他寬大的胸脯上，目不轉(zhuǎn)睛地傻看著他的胸脯。他的陽剛之氣表哥無法相比，表哥更不會在眾人面前這樣抱著她。她太幸福了，有生以來最幸福的，因為她清楚自己掉入了金山銀山里。他也太幸福了，有生以來最幸福的，因為他清楚自己娶到了那根蔥。她想，自己要慢慢愛上他，忘卻表哥。有什么理由不愛呢。為什么不忘卻呢。已經(jīng)飽嘗愛情了，偷偷摸摸不見天日的又沒有金錢保障的陰暗潮濕愛情太為沉重。他想，如若要自己在她與父母之間選擇，他選擇她。他多么希望上天能賜予自己無窮的力量，抱著她永遠在這條人山人海的巷道里走下去，走到永遠。她多么希望上天能賜予自己神奇的本領，使自己永遠在這樣人山人海的巷道里躺在他的懷中。他的那身失色的行頭加上她的那身艷麗的裝扮，再加上他抱著她的搭配。此情此景，使村民無比艷羨。如若將他們的行頭換成平時，還是他抱著她，她倚在他的懷里，村民自然認定他倆真會玩。人呀，總會應情應景。

　　主干一出院門，就看見那五位淘喜者跟五根杵子似的孑然直立。唯一能證明她們是活物的是，她們臉上的嬉笑。主干趕緊跑到她們跟前，大為不滿又佯裝嗔怪地說，“你們怎么這么沒有輕重，將人家的車纏這么多紅線?！?p>　　“淘喜不纏紅線，纏什么？”

　　“你知不知道人家這車值多少錢，萬一給、、、、、、算你的還是主家的？”

　　“你別嚇唬人了?？焯湾X吧，沒看見新人來了?！?p>　　“你們先把紅線收了?！?p>　　“你先掏錢?！?p>　　“你們幾個真沒有眼光，這么冷的天還站在這里淘喜呢，沒看見她們都跑向大巴車搶占座位呢?！?p>　　“哎呀，就是，走吧，不淘了。”有位撤了。

　　“快掏錢?！?p>　　“你先撤了紅線?！?p>　　“你不怕沒你的位置。”

　　“你放心，我坐著轎車來，坐著轎車回。給你，這是最后一個紅包了，也不跟你們計較了?！?p>　　她們抓過紅包，一鼓作氣拼老命地跑向大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