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行武班,祝青松將軍。”
青松聽罷,長舒一口氣,此時,他的心境,可以說是無法描述。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絲靈光穿過了他的腦袋,在青松將要想起點什么的時候,靈光卻消失無蹤。這絲靈光就像狂風中的嫩芽,剛探了頭,便被摧毀殆盡。
雖然他疑惑,猶豫,局促不安,可青松卻不再憤怒。
青松的心,平靜了下來。
青松突然想起,容野曾經(jīng)愛念叨的那句詩歌。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p> 原來自己就是這他鄉(xiāng)之客啊。
他不再怪容野,也不再怪兩位僧人。他們本可以找個借口,把自己送回祝家,但他們選擇了告訴自己真相。
不管是為了明河走廊的安定,還是覺醒大師圓寂前的覺悟。無論出發(fā)點是什么,青松此刻,覺得這些這都已經(jīng)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最終還是說出了事實。
既然木已成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不知為何,此刻他竟然覺得,多余的情緒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青松更是知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況且覺醒住持和覺悟大師“王天舉”,都是佛法高深的高僧,雖然隱瞞了他如此之久,但既然選擇講出事實,自然不會騙他。
可再多的事實,都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無論多少句“抱歉”,青松的腦袋里還是沒有屬于自己的,那份兩年前的記憶。
青松還是不知道,那“祖藝姑娘”到底是誰,還是不知道那“白沙灘”,到底在哪。
他苦笑一聲道:“縱是你們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什么也想不起來,只怕我存在的意義,就只是為了回祝家報聲平安,以免這明河走廊陷入戰(zhàn)亂吧?!?p> 話音剛落,佛殿的大門緩緩閉上,漆黑之中,大白的眼睛閃爍著幽幽的光。大殿里,只剩下三尊金衣大佛身下的紅燭還有些光亮。
青松問道:“這是要做什么?”
覺悟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伸手遞給了青松,道:“將軍,貧僧和住持師兄犯了錯卻不自知,如今,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而將軍的人生,貧僧更是無權剝奪?!?p> 覺醒住持接話道:“貧僧也是到了生命的盡頭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將軍不是殺人的惡人,只是打仗的軍人?!?p> “將軍,吃下這顆藥丸,貧僧會把將軍失去的記憶,給找回來?!庇X醒說。
青松聲音有些顫抖,問道:“這是……”
他沒有想到,自己失去的記憶竟然可以失而復得,而困擾了自己兩年的秘密,或許一會之后,就能解開。這陣顫抖,來自于他的激動和惶恐。
覺醒察覺到了他的情緒。
“這是秘法的鑰匙,如果將軍還信的過覺醒,就吃下去吧。”
寂靜了很久的容野也突然發(fā)聲:“青松,容叔瞞了你兩年,容叔對不起你?!?p> 容野嘆了口氣,佛殿太暗,青松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兩年來,容叔很多次都想告訴你,但一想到和兩位高僧的約定,我就忍了下去。前陣子給雇傭兵通風報信的人,我托人抓住了。我不讓你查,其實你心里也知道,他就是你曾經(jīng)的仇家之一,知道奈你不何,只能對心心下手?!?p> “那這小子,人呢。”
“讓我給宰了。”
“容叔,你到底是什么人?!?p> “一個開客棧的粗人?!?p> 青松不再追問,接了覺悟遞過來的藥丸,手有些發(fā)顫,但還是扔進了嘴里,但卻沒有記著吞下去。
“吃了這藥丸,不會記起了曾經(jīng),又忘了這兩年吧?”他問道,“這‘鑰匙’可真是苦?!?p> 覺醒住持答道:“將軍放心,貧僧影響過將軍人生一次,絕不會再影響第二次。”
青松聽罷,將這“鑰匙”給吞進了肚子里。
覺悟和容野退到了一邊,給覺醒住持以及青松騰開了一片位置。覺醒住持示意青松在蒲團上打坐,而后自己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嘴里念起了南無。
覺醒住持的手掌頂向青松的眉心,身后微微泛光,隨著光芒逐漸耀眼,這光也沐浴向了青松。
他也閉上雙眼,漸漸發(fā)現(xiàn),這光芒帶給他了一份他無法理解的禪意,而他可以借著這份禪意來審視自己的意識,在那溫暖的光中,他似乎可以看見一些若隱若現(xiàn)的畫面。
可在現(xiàn)實和意識之間,又有一些朦朧,就好像隔了一層既薄又暗的紗,令他看不清楚這紗后面的一切。
這份禪意越來越強烈,那朦朧也逐漸變得透明,還沒等他仔細探索,身體卻主動進入了睡眠。
青松似乎是進入了某種冥想般的狀態(tài)。
……
“這是哪里?!?p> 青松看向身前的一片虛無,有些迷茫。不知向前走了多久,他突然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跟著他,一回頭,竟然憑空出現(xiàn)一個木門。
眼前這個木門,青松有些眼熟,他皺起眉毛思索了一番,記了起來,這不就是夢中那座木屋的門嗎!
青松頓了片刻,似乎在做心理建設,而后伸手欲推,卻發(fā)現(xiàn)這木頭門是怎么推,都推不動。
正當他變得有些急躁,不住敲門時,門卻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一襲白衣的姑娘。
這姑娘的容貌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單是將手扶在門把手上的動作,都如此傾國傾城。她驚喜地看著面前的青松,一雙眼睛均是藍色,眉毛更如流星,說是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都不為過。
“青松將軍!”
姑娘開心地撲在了青松的懷里,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這姑娘個頭也不矮,臉龐剛好貼在了這個八尺男兒的胸膛。
“祖藝姑娘…”
青松左手抱住了祖藝柔弱的身子,右手輕輕放在祖藝的后腦之上,聞著祖藝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迷人香味,他的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眨了眨眼睛,這行淚,有些滑在了祖藝烏黑的長發(fā)上,有些滴向了祖藝絕美的臉頰。
“將軍怎么哭了?!?p> 青松沒有回答。
就在他和祖藝對上眼神的瞬間,記憶便像洪水破壩一樣,洶涌澎湃地在青松的腦袋里翻滾。那裝著他記憶的銀瓶突然乍破,僅僅是這么一剎那,他就回想起了一切。
青松開口呼喚了一聲:“祖藝姑娘。”
祖藝在他的懷中也回應了一句,一句他聽了多次話。
“將軍果然言出必行?!?p> 他答道:“青松從來說到做到。”
“將軍如約而至,但還是要走嗎?”
這一次,青松搖了搖頭,沒有像他的夢中那般沉默。
“這百帥亭之役,青松不去也罷!”
青松已經(jīng)明白,原來根本沒有什么“白沙灘”,那是記憶模糊在了夢境,白沙灘,說的是那百帥亭之役,也就是青松兵敗的戰(zhàn)役。
接著,祖藝說了一句夢中沒有,但青松卻記得的話。
“百帥亭,是鬼門關?!?p> 這時,曾經(jīng)的木屋,懷中的姑娘,眼前所有的一切又都突然消失了。
青松突然抱了個空,身體懸浮在半空中,環(huán)顧四周后發(fā)現(xiàn),所處的場景已經(jīng)變換,而他的腳底下,就是位于明河走廊以北十幾里的百帥亭戰(zhàn)場。
戰(zhàn)場上狼煙四起,四處傳來凄慘的哀嚎,祝家的旗幟搖搖欲墜,王家的戰(zhàn)歌卻是越奏越響。
突然,青松看到一位軍人拉住了“他”。
不是半空中真正的他,而是腳下戰(zhàn)場上的,另一個他。
“將軍,你快撤!行武班的弟兄…已經(jīng)快死完了?!?p> 說話是青松的副官。
副官傷痕累累,一身盔甲被鮮血染得赤紅,眼神卻格外鑒定,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青松”腳底就像灌了鉛一樣,邁不開腿,他和副官一樣,也已經(jīng)滿身鮮血,就連身上盔甲,都被這場戰(zhàn)爭弄得殘破不堪。
“青松”說道:“水淹下邳,四面楚歌,這場仗,我們已經(jīng)輸了?!?p> 副官:“如果沒有遠東蠻夷偷襲,我們行武班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就在此刻,突然沖出幾個身著簡單皮夾,渾身是毛的高大蠻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著異族之語,手持巨大的板斧,朝著青松和副官砍過來。
這是遠東的兵。
副官大喊一聲:“將軍!”
畫面再次切換。
這次,是在旅人客棧門口,青松依然浮在半空之中。
“兩位高僧,我們是祝家家主,祝無他的親兵,你們身后的這位軍人,是我們祝家的少主,祝青松將軍?!?p> 帶頭的祝兵客客氣氣地對著覺醒、覺悟說道。
“原來當時來救我的兵,是父親大人的親兵。”青松心想,“可為何這兩年,父親卻從來沒有來找我。”
正當青松疑惑時,帶頭的祝兵又開了口。
“還請兩位讓開一條路,讓我們把將軍帶回祝家風城養(yǎng)傷,兩位高僧也算是做了善事一樁?!?p> 覺悟:“貧僧不能讓諸位施主帶走這位將軍?!?p> 覺醒在旁邊嘆了口氣:“阿彌陀佛?!?p> 突然間,又是一片漆黑。
讓青松奇怪的是,這次的畫面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
這些都是他記憶的碎片,或許是當時的他聽到了覺悟說完這句話后,便徹底昏迷了過去,所以之后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接下來的畫面自然也是無法繼續(xù)下去。
可青松在這漆黑之中等了很久,下一個場景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他有些困了。
“夢境之中,竟然還有困意?!?p> 不僅眼皮開始逐漸抬不起來,呼吸竟也變得艱難,沒一會,青松又睡了過去。
……
明河走廊,旅人客棧。
青松感覺到,有一雙手在為他擦汗,他努力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朦朧。
床邊是一個身著素衣的姑娘。
“祖藝!”
他一把抓住了這姑娘的手。
姑娘幽幽地說道:“你都想起來了。”
青松這才看清,身邊的姑娘,不是他日思夜想的祖藝姑娘,而是兩年間朝夕相處的山妹子,容心心。
“嗯,想起來了?!鼻嗨苫卮?。
“以前,每次你想回憶過去,我都擔心你記起來后會我離去,但現(xiàn)在,當你真的想起來,我卻不擔心了?!?p> 容心心眼眶紅紅的:“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這兩年之間,你對我…”
青松閉上眼,打斷了容心心,答道:“對不起?!?p> 容心心吸了吸鼻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意料之中?!?p> “我要走了?!?p> “去哪?”
“回家。”
容心心聽罷,抽出了手,奪門而出。
青松心里也有些難受,但沒有攔她,因為他明白,既然結(jié)束了這兩年迷茫,結(jié)束了困惑的生活,既然找回了記憶,自己就得做該做的事。
他要回去阻止父親祝無他,阻止他派兵明河走廊。他想知道為什么父親從來沒有找過他,直至最近才打算派兵過來。
他要回去找祖藝,他的戀人。他要問清楚,為什么身為祝家官差之女的祖藝,會提前知道百帥亭會是鬼門關。
這些問題,必須要回家,青松才能問清楚。
而且,他還要回去,給他行武班弟兄的家屬們,道個歉。
“當”“當”兩聲。
這是從大明寺的鐘聲。
一直站在房門口的容野說道:“覺醒住持,圓寂了?!?p> 青松從床上爬起來,來到了窗戶邊,對著大明寺的方向低頭默哀。
許久之后。
“月山師父奉覺悟大師之命,在樓下等待,護送你回…護送將軍回風城?!比菀案牧朔Q呼,說道。
“容叔,別這樣,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p> “你不怪我?”
“就像王天舉所說的,怪不怪的,沒什么意義。”青松搖頭道,“我們都是為了自己相信的事情而行事,無論是你和我,還是王天舉和覺醒住持?!?p> 容野又嘆了口氣,不知從哪掏出一長一短兩把劍來,遞給了青松。
“這是你的劍?!?p> 青松道:“劍鞘呢。”
“我一直替你收著,你來的時候是什么樣,現(xiàn)在就是什么樣?!?p> 青松接下了劍,用布裹了起來。
“容叔知道,容叔欠你一聲抱歉?!?p> 青松聽罷沒有再回應,只是和容野道了個別,借了一只信鴿。而后呼喚了一聲大白,簡單地收拾了些細軟,便直接動身下樓。
青松給他的父親,祝家的家主——祝無他寫了封信,讓他安心,告知了他即將回家的消息,免得他還沒到家,祝家就派兵來明河走廊。如果鬧出這種事情,那就真的不好收場了。
客棧門口,月山和尚等待已久,看見青松出來,便上前迎接,但看到青松身邊的大白,還是不由得小退了一步。
“青松兄。”
“月山兄?!?p> 似乎也是知道了青松重新找回了記憶,月山頗有幾分深意地,重新介紹一次了自己。
“看門僧,月山?!?p> 青松回頭看了眼客棧的牌匾上的四個大字,不知道在想什么,歪嘴笑了一下。
“旅人,祝青松!”
小心大吉
其實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這本《旅之歌》,如果有,謝謝,謝謝你看我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