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黑了。
祝青松趴在地上,隱藏在草叢之間,身邊白虎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的目標(biāo)。
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他可以清晰地聽到小虎“大白”的喘息。祝青松眼神凝重,思索著進攻的計劃,想了一陣子,“嗯”地點下了頭,然后拍了拍身邊的小白虎。
“大白,上!”
大白聽到祝青松的指令,“嗖”得就沖了出去,狠狠地咬住了他們的目標(biāo)。
一頭野豬。
“這就是你想了半天的計劃?”伏在草叢邊的月山和尚滿頭黑線。
祝青松答道:“對啊,不然呢?!?p> 在護送祝青松回祝家風(fēng)城的這一路上,逐漸發(fā)現(xiàn)了這家伙的真面目,談話間也不再跟他客氣。
“那你趴了這么半天,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吃這頭豬?!?p> “你這家伙,真是個將軍?”
這次,祝青松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yīng),而是雙腿一蹬,像個健壯的雄兔一般撲到了大白身邊,從懷里抽出一把短劍,給了大白嘴里的野豬一個痛快,這才回頭答復(fù)一臉鄙夷的月山和尚。
“我非得每天雄赳赳,氣昂昂,開口閉口打官腔。還得因為吃了敗仗,每天都要以淚洗面,才叫將軍啊?”
月山搖頭:“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將者,講究的是用人,抓頭野豬我都得自己抓,那這小王八蛋不就白養(yǎng)了。”
說罷,青松指了指大白。
月山和尚反駁道:“可大白也不是個人啊。”
“月山兄,你這小和尚看著挺老實,怎么學(xué)會…那個詞怎么說來著?”祝青松反咬一口。
“強詞奪理!”
月山和尚無言以為,爭不過他。
這一幕,只是祝青松的風(fēng)城歸途中,一個小小縮影。
月山無奈,他還是更中意之前客客氣氣的祝青松,如今眼前這個家伙,除了不好色,講道義,幾乎擁有一個無賴所有的品質(zhì)。
他問過祝青松,為什么找回了記憶的他,失去了那深沉如水的氣質(zhì),變得這么煩人。
祝青松的回答是:
“之前的我,是我的本我,現(xiàn)在的我,是我的自我?!?p>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月山:“……?”
不一會,祝青松就支起了篝火,簡單地砍了幾根樹枝,做成一個簡易的烤架,三兩下就切好了肉塊,烤了起來。
看著手里多余的樹枝,他想起了容心心,那個給他扔了兩根樹枝當(dāng)做武器,“殺害”大白父母的“幫兇”。
他嘆了口氣,扯下野豬的大腿扔給大白,說道:“你小子也是命好,碰巧讓心心把我點醒,才能把你給救了,不然,你怕是早就和你爹媽一塊升天咯?!?p> “不知道容心心這小姑娘現(xiàn)在在做什么,天都黑了,估計是在客棧里琢磨著怎么罵我吧?!弊G嗨尚南搿?p> 祝青松臨走前,去救了他一命的副官墓前祭拜之時,他感受到了容心心的氣息。
他知道容心心在某處看著他,但他卻沒有打破這份平靜,只是在副官的無名碑上,用劍刻下他副官的名字以及官銜,低頭拜了幾拜,便轉(zhuǎn)身離去。
離開的時候,祝青松其實在隱約間聽到了容心心的呼喚,卻假裝沒有聽到,就這么一走了之。
祝青松不傻,少女心思,其實他懂。
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與其再糾纏不清,不如相忘于江湖,他的心里,除了祖藝,容不下別人。
“祖藝姑娘,你我失聯(lián)兩年,不知現(xiàn)在…”
想著這些的時候,祝青松的眼中,不停流動著深沉的波紋。
這時,月山和尚坐在篝火旁烤了烤手,從兜里掏出素干糧便啃了下去,似乎是嗆著了,咳嗽了半天。
這幾聲咳嗽,將祝青松的情緒拉了回來,他趕緊把水遞過去,并且順了順月山和尚的背。
祝青松:“老話說了,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老兄何必委屈自己呢?!?p> “世人若學(xué)我,如同進魔道。這后面半句,你沒聽過吧,做人可不要斷章取義?!?p> 月山這一路上,不止一次聽到這句“老話”,耳朵都起了繭,每次糾正,都被祝青松無視,并且在一邊不厭其煩,自顧自地講著。
“小時候,我家里有個老和尚,是我父親請來教我讀書認字的,他就特別愛喝酒吃肉,雖說沒見過他親近女色,但我估計這事兒也免不了?!?p> 月山不理他,留他自言自語。
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然后默默地心算,這是離開大明寺,護送祝青松回祝家的第幾天。
說起祝青松和月山和尚已經(jīng)離開明河走廊一路向北,其實也有些日子了。但前陣子經(jīng)過幾處人家一問,才知道離目的地——祝家風(fēng)城,還不少路程要走。
準確的說,還有十七八天的腳途。
當(dāng)時,得知這一消息的祝青松,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媽的,怎么沒找容叔要兩匹馬呢?”
而月山一直很痛苦,他一直不知道為什么覺悟住持要讓自己來“護送”這位大爺回家。
月山也想罵人,但出家人,不能罵人。
……
拜月山和尚的佛家“布施”精神所賜,這一路上,兩人不說斬妖除魔,但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幾次。
祝青松秉著做好事不留名的原則,每次行俠仗義之后,都只留下一句話:
“在下只是一個歸鄉(xiāng)的旅人,他也只是一位看門僧。”
其實說到底,祝青松只是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很帥,而月山卻對祝青松這套說辭不以為然。
總而言之,由于這一路上做了些助人為樂的是小事,譬如扶老人過路,救屋頂小貓,以及趕周遭山賊之類的舉手之勞,導(dǎo)致“旅人”、“白虎”和“看門僧”的名聲,在這一帶還算是傳的比較開。
這名聲傳起來的速度,肯定要比他們趕路的速度要快的多,有時候,兩人剛到一處新的地方,不必自報家門,那兒的人然都認識他們。
不必奇怪,畢竟從古至今,雙腿都是跑不過流言的。
再說現(xiàn)在,新的一天。
月山和尚吃完了干糧,正好經(jīng)過一座村莊,遂去進村化緣。
但這村子有些異樣,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道兒上竟一個人都沒有,但這個村莊里,雖然沒有看到哪家煙囪冒了煙,但那人間煙火的氣息又是的確存在的,這種矛盾的氣氛,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還沒等月山去敲,身后,一戶人家的門自己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農(nóng)夫。
這農(nóng)夫在他們一進村時,就透過窗戶注意到了。
這農(nóng)夫仔細一看,這兩人,一個是持著戒棍的光頭和尚,一個是身著素袍的英俊行者。
再看這行者手里,抱著兩柄用布裹著的劍,身后還跟了只四五個月大的白虎,這才正經(jīng)認出了他們。
祝青松和月山和尚轉(zhuǎn)身,看向開門的農(nóng)夫。
“這這這這白老老老…老虎,這這這這……”農(nóng)夫有些激動,舌頭打了結(jié),于是對著自己的胸口錘了兩拳,這才說得清楚話。
“您就是看門僧大師吧?”
月山雙手合十:“貧僧不是什么大師,只是一個看門僧而已?!?p> 祝青松一聽這話,立馬把月山往后一扯,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喲,現(xiàn)在怎么開始用我這套說辭了?!?p> 農(nóng)夫一看祝青松也開了口,連忙說道:“那這位,就是女人了吧!”
祝青松:“我看起來很娘嗎?”
農(nóng)夫:“沒有啊,女人大俠!”
“我不是什么大俠,只是一個歸鄉(xiāng)的旅人?!弊G嗨梢Ьo了后槽牙。
“而且,我是個男人?!?p> 農(nóng)夫:“我當(dāng)然知道你是藍人啊,女人兄弟!”
“老子是男人!”
祝青松差點一口氣背過去,一轉(zhuǎn)身,拉著身邊極力憋住笑意的月山,就要出村。農(nóng)夫見狀,趕緊從房子里沖出來,但卻有些剎不住車,遂做了一個極為夸張的動作,攔在二人面前。
“兩位請留步!”
大白本來在旁邊打哈欠,見農(nóng)夫有些“張牙舞爪”,便咧出最大的幾顆獠牙,惡狠狠地弓起了背,對著農(nóng)夫低吼了幾聲,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這在村中務(wù)農(nóng)了一輩子的農(nóng)夫哪里見過這陣仗,一受驚,就又縮進了自家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