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嗎,是她下定決心面對了吧。我想觸動她的或許是因為她的生日。而那個海的方向,就是她家的方向了。
“爸爸在我小時候和我說,在我出生的這一天,媽媽忍受著無比巨大的痛苦,這個痛苦的來源是因為他們的小寶貝要降世了?!泵饔忠嗦冻鑫⑿?,語氣中無不在表現自豪,“所以爸爸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媽媽的受難日,都需要紀念。每年如此?!?p> 我點點頭,很贊許這個男人的做法,他一定是一個很愛這個家,很負責任的男人。
“所以?!泵饔忠囝D了頓,“我想他們了,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么久沒見他們?!?p> “那,回家吧?!?p> “嗯吶?!?p> 我在明又亦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張開了雙翼,拉起她往那個城市飛去。不免又聽到她幾句抱怨,說命運小姐姐太區(qū)別對待了。我哈哈笑著,也遭著她的白眼,但是我卻稍稍有些得意,讓這個十幾歲的小朋友羨慕真是一件樂事。
這座城市和往常依舊,車還是車,人還是人,建筑也還是建筑,并沒有因為我們不在而改變什么,但是我們面對的那個窗戶里面的家,卻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是的,這是明又亦的家。
家里沒有人,明又亦也不知道父母是去干嘛了,說爸爸應該是去上班了,媽媽去買菜了??雌饋矸路鹁秃屯R粯?,一切依舊,沒什么變化,但她和我心里都知道,變了很多。
應著小姑娘的邀請,我們一起走進這個家。家里的布置很溫馨,電視的那面墻壁刷著粉紅色的漆,不高的地方還有很多幼稚抽象的涂鴉。我感受著上面散發(fā)的時光氣息,這涂鴉有十幾年了。
明又亦盤坐在涂鴉前的地板上,看著那一個個涂鴉,招呼著我:“看,這都是我小時候拿蠟筆彩鉛什么的畫的,爸爸媽媽說這是我的天賦,不忍心涂掉,就一直保留到現在。”
我聽著她言語中的喜悅和失落,回了一句:“你父母可真愛你啊?!?p> “那是?!毙」媚锿α送π靥牛嬷?,“我的朋友們都可羨慕我了?!?p> 我笑笑不說話,看著她沾沾自喜。轉而她看夠了自己的涂鴉,又穿門而過進到自己的臥室,不出我所料,她的臥室就像一個公主房,整個房間漆成粉色,擺著粉色的桌椅柜子,那些家具還帶著花卷邊。還有她印著卡通公主的粉色大床,也掛著紗簾。
一切都沒有變過,疊好的被子,擺好的玩偶,還有桌上書柜里整齊的童話書,一切的一切就像明又亦是出門上學后媽媽收拾好的。小姑娘在門口呆住了好一會,才走了進去。
“這可真是一個小公主的房間啊。”
“唉...”小姑娘坐在窗臺上,靠著擺在窗臺的桌上揉著額頭,“丑死了,也不知道我爸媽什品味,我朋友來我都不敢讓她們進我房間?!?p> “哈哈哈,很好啊。”我笑道,“我看著很舒服,如果我有女兒的話,我也會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就是我們那時候沒有這些個東西。嗯...我的條件估計也不允許。”
是的,我生前只是個窮書生,真讓人憂傷。
“咦,你們大人的品味都一樣差?!泵饔忠嘞訔壍乜粗遥衿鹆穗u皮疙瘩一樣抖抖身子。
“不過我知道他們很愛我?!泵饔忠嗪吡艘宦暎湴恋匕浩痤^。
這時,大廳傳來開門的聲音,我透過墻壁,看到是她媽媽回來了,拎著兩大袋菜脫了鞋穿了涼拖往廚房走去。
我轉頭看了看明又亦,小姑娘自顧自地看著窗外,似乎沒有聽見。我知道她在裝,誰讓她的眼淚出賣了她。我走過去坐到她面前:“你媽媽回來了,不去看看嗎?”
“我...我怕?!泵饔忠嗫蓱z兮兮地看著我,眼淚簌簌地往下流,不過還沒滴到地上,就化作光點散去了。
“怕什么,你都決定好回家了?!蔽议_解著她。
“我怕我哭出來。”
“你已經哭出來了。”聽到她這話,我表情一沉,這小丫頭片子說什么糊涂話呢。
“沒有!”明又亦擦了擦臉,倔強地帶著哭腔爭辯。
“那睡一會吧,等你爸爸回來?”我問道。
“嗯!”明又亦點點頭。
我笑了,輕輕一揮,床上的被子便升了起來,明又亦愣了愣看了我一眼,緊接著迫不及待地就撲到自己的床上。我落下手,被子輕輕將她蓋住,她幸福地蜷縮在被子里,那個姿勢讓我聯想到了媽媽腹中的胎兒,蜷著小小的身子,細細酣睡在母親的溫暖中。
那一方世界是最安全的。
雖然她蓋著被子,但是在生命看起來,被子就像平平鋪在床上一樣,唯一變的就是沒有疊好。我看著小姑娘咂了咂嘴巴,又縮了縮身子,不禁莞爾。
我知道明又亦應該不會睡覺,只是在猶豫。我出了臥室,走到大廳,坐在了沙發(fā)上。明又亦的母親就坐在我旁邊,看著電視。電視上沒有放什么有趣的節(jié)目,只是周而復始的垃圾廣告。她是在看墻上的全家福,是他們一家三口歡笑的樣子。
我看著這位母親的容顏,照著墻上的全家福尋找她照片里英氣的的影子,卻看不到一星半點,從她臉上看到的是憔悴,短發(fā)上沒有半點光澤,還多了幾絲白發(fā)。她的母親實際上很年輕,才三十八歲,但是現在我卻看不出來了。
深深的眼窩里含著些許淚水,她囁嚅了一下嘴唇,嘆了一口氣,轉而把臉埋在了手掌里,搖著頭,哭了起來??蘖艘粫?,她走過去把那張全家福摘了下來,把畫的那一面靠著墻放著。
她回了臥室,我看到她是在化妝,用那些東西把自己粉飾得看起來有精神些,可能是因為今天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不,不是可能,而是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只是化了淡妝,不過在她的手上,面容變得越發(fā)精致,也更顯精神,但是眼神中的落寞是掩蓋不了的。她對著鏡子強撐起了微笑,抒了一口氣,開始給自己盤發(fā)髻了。
我轉過頭,看著明又亦的房間,她還是縮在被窩里,緊緊地閉著雙眼,真是個傻孩子,哪有人睡著了眼皮還那么用力的。我輕嘆著搖了搖頭,不再理會悄咪咪地聽著動靜的她了。對她傳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往天空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