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巨石的寸寸崩裂,只見那柄重劍被殞生生拽出一半。
他周身環(huán)繞的煙霧,期間不斷沸騰,滾翻,顏色也比之前濃郁了數(shù)十倍。
“轟?。?!”
頑石崩裂如驚雷炸響,墨汁般陰暗的煙霧黑云籠罩天空。
在三人復雜地視線下,殞立于黑暗中央,緊握重劍雙目緊閉,如一位揮斥千軍萬馬的君王。
“師兄,閣主,你們怎么在這?”
“恰巧路過,看到這小子拔劍,便停留了片刻?!便搴拼藭r又變回了臃腫身材。
兩人大步前行,沐正風將漫山黑霧斂于掌心。
而沐浩則邊說邊從殞的手中拿下重劍,撫摸著上面古樸的紋路,仿佛在訴聽它千年創(chuàng)造的不朽傳說。
“竟然是烏山,不過,似乎并沒有完全認主?!?p> 殞此時已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雙臂雙腿紅腫顫抖,一些近日造成的傷口鮮血淋淋,有些甚至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沐正風見狀,將右掌輕輕放在少年胸膛,隨之如驚濤駭浪般的生機席卷少年全身。
原本崩裂的傷口迅速愈合,體內(nèi)撕裂的肌肉也逐漸修復,直到心跳呼吸都趨向平穩(wěn)。
“透支有些嚴重,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便逭L雙眼微瞇,喃喃自語:“煉體之法嗎?”
“師兄?說什么呢?烏山出世的話,豈不是哀月……”
“人家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沐正風接過烏山仔細瞧了瞧:“有意思,倒像是靠一股子蠻勁硬拔出來的,想來烏山也是勉強‘答應’下來而已,距離完全承認這少年,還有一段路要走。”
殞臂膀微動,已經(jīng)有了蘇醒的跡象。
“沐瑤,讓羽寒那小子帶殞熟悉熟悉劍閣,就算將功補過了,我和沐浩長老先走一步。”
“是?!?p> —————
黃昏時分,殞重新被沐瑤送至思過林。
他抬頭遠望,金色的余輝灑滿林間,遠方傳來鳥獸疲憊的唔鳴。
少年煩躁的內(nèi)心得到些許寧靜,
他雙眼迷離,
有些想家了。
半塌的泥墻,遮雨的茅草和幾塊破瓦片,就是少年溫馨的家。
雖然不大但可以安睡,雖然破舊但可以避雨,對于本性孤僻的他來說已經(jīng)很好了。
平日無聊便淬煉體魄,困了倒頭就睡,餓了就進山打獵摘果,一年剩下的皮毛還能和叔叔嬸嬸換些過冬的糧食……
要是實在無聊難耐,少年就會逗弄螞蟻,和自己的影子分享著喜怒哀樂……
如果沒有那群邪修,恐怕自己會在那里度過一生吧,在某天清晨或夜晚,在某處密林和荒野悄無聲息的死去……
羽寒從他身后走了過來,拍了拍后者肩膀。
“回來了!快過來搭把手!哥們弄了兩只烤雞,咱倆正好喝點!”
“我,我不會喝酒!”
“放心,就一點點沒事的!”
不得不說羽寒的廚藝絕對一流,烤雞吃了大半,他中途又架上了一小羊。
烈火之中,肉香四溢,兩人伴著月光,借著酒力邊喝邊聊。
殞臉色漲紅,酒這東西可是真夠難喝!又辣又嗆!
羽寒看到他那滑稽模樣,捧腹大笑。
前者強打起精神,看著面前的兩個羽寒,吞吞吐吐說了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而羽寒則問了沐瑤長老有沒有收下那個包裹。
兩人又一碰杯,都醉了大半。
“你那包里……嗝~都是什么???”
“小禮物!沒什么值錢的~殞,你有心愛的女子嗎?”
殞張大嘴巴打著酒嗝,雙眼半閉,耳朵里羽寒的聲音被無限縮小。
“???嗯~”
“沒有?”
“啊……???”
“那你可真可憐!”羽寒一巴掌拍在殞后背上,打的后者趴在地上,意識清醒了些許。
“你……你喜歡……喜歡沐瑤長老?”
“廢話,瞎子都看得出來!”
“可是……沐瑤長老她不喜歡你吧?!?p> 羽寒坐在地上,一聲長嘆,猛地將余下烈酒一飲而盡。
晃晃悠悠站起來,手中拿著一只肉骨棒,對著月亮大喊:“瑤瑤!我……”
殞翻過身,大了一個長長地酒嗝,雙目呆滯無神,一腳將羽寒踢倒:“別在那不要臉了!”
羽寒怪叫一聲,猛地撲了上去,兩人翻滾扭打,活是兩個醉漢打滾。
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太過疲憊,兩位好漢躺在地上瞇眼盯著無盡的星空。
“羽寒,你拿的是什么劍?”
“山水?!?p> “聽起來挺厲害啊?!?p> “那當然!沒辦法,整座劍林都相中我了,我就隨便挑了一把。你呢?”
“我?咱倆差不多,我是整座劍林都沒看上我,然后聽沐瑤長老說,我硬拔出一把,叫烏山!”
“嘿,真衰?!?p> “嘿……”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至少他們頭頂無比浩瀚的星空聽不到了,四周的聲音越來越寂靜,最后只剩下他們二人均勻的呼吸聲。
無論未來對他們二人會有多大惡意,他們的人生將留下何等壯麗的史詩或傳說,他們又將遇到多少曲折與絕望,至少這一刻二人對未來都有著屬于自己的憧憬。
是否美好是否閃耀,其實已并不重要……
—————
沐柳劍閣四十九峰之一的桃源峰,有一座清雅的閣院。
整座山峰如其名般,布滿桃樹,小院點綴其中。夏秋之際,桃香四溢落英繽紛,宛若人間仙境。
此處便是沐瑤長老的幽居之所。
自繼任長老職位百余年間,她只有一位親傳弟子,但平日里諾大的桃花峰,唯有她一人居住。
在殞和羽寒酩酊大醉之際,她褪去了平日的綠裙,換上一身素衣,纖薄的身姿流連在這月夜之中,讓人心生憐愛。
輕輕打開包裹,映入眼中的是一個精巧的盒子,上面還寫著四個字,瑤瑤親啟。
她微微皺眉,打開盒子,一個小盤上面放著十幾塊顏色不一,形狀不同的糕點,有小熊、小魚、小貓、小豬……
沐瑤有些驚喜,像一個收到禮物的孩子,拿起這塊,看看,嗅嗅,然后放下,再拿起另一塊……周而復返,樂此不疲。
糕點另一旁,一壺米酒上面細心地貼著一張紙條:少酌慢飲。
無論是糕點,還是美酒,都溫熱暖手,顯然這個小盒子有著獨特的機關。
他左手倚著臉蛋兒,右手拿起一塊糕點,對其做了個可愛的鬼臉,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口中品嘗,享受美味。
抬起米酒,露出了藏在盒底的第三句話:喜歡嗎?
“喜歡嗎?”
沐瑤如夢醒一般,望著門外月光下微涼的桃花,自問自答。
他將米酒倒入一只瓷杯,如囑咐般慢飲。
喜歡嗎?
沐瑤反復地問自己,酒下了大半,夜依舊凄暗。
她的雙眼不知何時泛起了水霧,臉頰上也有了紅暈。
喜歡嗎?
—————
三日后,殞在羽寒的指引下,漸漸熟識了外門的場所。
臨走之前,羽寒還告訴殞,他同村幸存的人們,如今已經(jīng)在沐柳劍閣山下建起了新的村莊,想去的話可以去看看。
聽到這個消息,殞聽到這個消息,有些開心,但更多的還是恐懼,畢竟他殺了……
羽寒拍拍肩膀告訴他,既然如此,你也救下了很多人。
望著殞離去的背影,羽寒笑容玩眛。
“你會怎么做,怎么想呢?要是我的話……”羽寒收斂笑意,面容有些猙獰。
“一刀一個砍了便是!既然是老子救的人!不想要這條命就得還老子!
不過你嘛,多半是啞巴吃黃連,多大委屈都咽到肚子里自己受著。
世上好人都這么蠢,有點可惜啊,這種蠢貨越來越少了……”
—————
殞行走在新建的村莊中,周圍的人們大多都是這次邪修入侵后各村的幸存者。
“殞!??!你…你你……你來了!?”
前者順著聲音尋去,那是一個健壯的少年,與殞同村。
“鄉(xiāng)親們……還好嗎?”
少年被殞背后的重劍吸引了視線,隔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咽了口唾沫。
“都都……都在前面!”
“能帶我去看看嗎?”
“?。磕恰煤谩?。跟我來吧?!?p> 殞目光有些暗沉,雙拳緊握,穿過密集的人群,兩人來到已經(jīng)建了大半的木屋之前。
眾人看到少年歸來,沒怎么在意,可發(fā)現(xiàn)少年身后的殞時。
這種平靜猶如冰雪消融,隨之取代的是如同死亡般的驚恐不安,和深藏在其后那宛若惡獸的憤怒與仇恨。
眾人放下手中伙計,緩緩向殞靠攏,組成一道人墻。
殞身前那少年的母親,一把將自己孩子拽回去,少年沒有驚疑埋怨,只有肉眼可見的放松,甚至說是暢然。
此時此刻,殞在他們眼中,從那個撿出來的外鄉(xiāng)人,變成了一個等同邪修的妖魔。
“大家,對不起。我……”
不等他說完,一聲凄厲的哭喊便將其打斷。
“你這個畜生,你還我丈夫!還我孩子!你怎么不去死?。。?!”
那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人,如果不是她身旁兩人抓著,恐怕她會沖上來和殞拼命。
少年把頭一低再低,眾人對其指指點點也愈加放肆。
“這樣的妖怪就不該活著!”
“當初真是瞎了狗眼把他撿回來!”
“媽的畜生!呸!如果不是他,我們怎么可能會死那么多人!”
“唉!你小點兒聲兒!”
“怎么得?他還敢在這兒動手殺了我?放屁!有本事一劍把我腦袋剁了!老子要眨一下眼,我特么跟他姓!”
殞不敢直視眾人,周圍的侮辱也越來越不堪入耳。
他嘴角突然微微上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劍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