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月臉上一僵,大概是沒想到柳莊生這么快接受她,可到底也是上海頭號交際花,應變能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僵硬的表情還沒有顯現(xiàn)出來,就馬上笑靨如花了:“還要感謝您和樹安不嫌棄我的身份!”聲音清脆卻又不失溫婉,沈心月開心地就如情竇初開的少女,望向柳樹安的眼神滿滿的深情。
故事發(fā)生到這里已經(jīng)可以料想結(jié)局了。柳莊生可能也是不忍心再棒打鴛鴦了??墒沁@世界之事往往已經(jīng)看見了開始,也預料了結(jié)局,但結(jié)局卻不受人控制地峰回路轉(zhuǎn)了,讓人們措手不及。
柳莊生話峰一轉(zhuǎn),“既然你說到身份,那我們就談論一下你的身份,你是上海第一交際花,說的明白一點就是上海名妓,常年混跡于各大交際場……”
沈心月臉色發(fā)白,身子搖搖欲墜,勾起了柳樹安的護花之心:“爹,心月潔身自好,那也是無奈之舉……”柳樹安還沒說完就見主位上的柳莊生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柳樹安就真的沒再說下去,只是輕輕拍了拍沈心月的肩膀已示安慰。
沈心月就勢伏在柳樹安的肩膀上低聲啜泣。
柳莊生看著他們的樣子也沒有生氣,聲音仍然不緩不慢地開口:“你們相愛,我也不想做那個壞人硬生生的拆散你們!”
“爹?”
柳樹安驚喜地叫道,沈心月也滿眼淚水的扭回頭看著柳莊生,因不明白他的意圖,隱隱的有一絲期盼。
說實話,我也被搞暈了,這到底是棒打鴛鴦呢?還是喜結(jié)良緣呢?
柳莊生繼續(xù)擺擺手,接著說:“你們年輕人有一句話叫‘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是吧!沈小姐,你說你愛安兒,那么你可以為安兒犧牲自己嗎?”
沈心月一時猜不出柳莊生的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所以也不敢隨便答應,就聽柳莊生蒼老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沈小姐如果你愛安兒就該明白你的身份會成為安兒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如果你成為安兒的妻子,別人勢必會嘲笑安兒娶了一個交際花為妻!”
沈心月在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老狐貍’,臉上卻委屈又誠懇道:“我是愛樹安的,為了樹安我可以做任何的事!”
柳樹安聽后大為感動,深情地叫道:“心月”。
柳莊生盯著他們打量了好一會兒,似乎在考慮她所說內(nèi)容的真實性,復又開口:“好,一個月后,安兒和甘露兒小姐成親!”
一句話將我們?nèi)齻€人轟了個外焦里嫩,我以為我幻聽了,但看到沈心月和柳樹安比我還震驚的表情,瞬時明白我沒有幻聽,那我沒有幻聽就是柳莊生年紀大了念錯了名字了,明明是柳樹安和沈心月?。∮形沂裁词聠??
“爹!”
這次柳樹安驚訝中帶著憤怒了,百忙之中還憋了我一眼,臉頰通紅,不知是驚的還是憤怒的。
柳莊生仍然淡定地坐在主位上,不慌不慢地繼續(xù)開口:“露兒做你的妻子,也就是柳家的當家主母,如果沈小姐不嫌棄的話再過一個月可以進門做一個姨太太,在上海想我們這樣的大門大戶娶幾房姨太太也不稀奇!”
沈心月的臉徹底黑了,她實在是沒想到柳莊生出了這么個陰毒的招兒,搞得自己現(xiàn)在騎虎難下了。
還沒等沈心月回答,柳樹安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爹,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你別忘了,是你和露兒先有婚約在身的,這事兒在上海灘都傳遍了,怎么?現(xiàn)如今,你想毀約不成?那你讓露兒出去怎么做人?如果你狠得下心,我今天絕不攔你,一個月后就讓你娶了沈心月!”柳莊生嚴厲地問道。
沈心月立馬期期地望著柳樹安,我也期期地望著柳樹安,內(nèi)心咆哮:毀??!毀啊!我不怕被人嘲笑!
柳樹安對上我的視線,不知為什么,我感覺他的神色有些怪異,嘴唇顫了顫,最后卻是移開視線什么也沒說,我心中一冷,剛要出聲反駁,卻被身后的朱管家阻攔下來了。
沈心月低下頭,眼里閃過一絲陰霾。
“安兒,你去送送沈小姐?!?p> “老爺!”
柳莊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管家急切地打斷了,但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又被柳莊生擺手阻止了,“婚姻大事,總得需要和父母親戚商量一下,沈小姐,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離你進門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要是沈小姐覺得委屈,中途任何時間都可以悔改。管家,你去寫個手令交給安兒,讓安兒送沈小姐出府?!?p> 我急得有點上火,對于這么驚世駭俗的結(jié)局就沒有人拼死拼活地反對一下嗎?
我剛要開口表達自己的抗議,柳莊生回過頭來:“露兒,你跟我回房!”同時將胳膊伸出來等著我,我急忙上前扶著柳莊生慢慢地往屋里走去,心道:有些話私下反而更好說!
扶著柳莊生坐在靠椅上,他慈愛地看著我說:“丫頭,給我倒杯茶來?!?p> 我急忙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茶壺為他倒了一杯茶,遞到他的手里,柳莊生淺淺地抿了一口,看了我一眼,笑道:“是不是覺得很委屈,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毙θ菁由盍四樕系陌櫦y,說實話,撇開柳莊生的身份來說,柳莊生就像鄰居家的老伯伯一樣和藹可親。
本來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與他說的,但現(xiàn)在弄得我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柳莊生拍拍旁邊的靠背椅,示意我坐在他的旁邊,我有點兒局促不安,猶豫再三,站著沒動。
柳莊生伸出一只蒼老而顫巍的手,我趕緊將自己的雙手伸出去接住他的手,就這樣在柳莊生手的牽引下坐在他的旁邊。
柳莊生聲音蒼老而溫和:“丫頭,不管你有什么想說的,想抱怨的,都先聽我說完,好嗎?”
年邁的雙眼中流露出殷切的期盼,在這種期盼中我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柳莊生接著問道:“丫頭,你有喜歡過的人嗎?或者說,用現(xiàn)在一個比較新穎的詞兒叫做‘談戀愛’?”
我沒想到柳莊生一上來就會問這樣生猛的問題,腦袋有點懵,傻傻地搖了搖頭。
柳莊生點點頭,又繼續(xù)問道:“那你想嘗試一次嗎?想不想體驗一次戀愛的滋味!”
我認真地點點頭,但又怕柳莊生誤會了什么,急忙張口……
“但不想和安兒試,是嗎?”
柳莊生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在我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前搶答道。
我臉色一滯。
“讓我猜猜是為什么?,是因為你覺得安兒是個花花公子,無法給你安全感,是嗎?”
柳莊生笑咪咪道,使得臉上的皺紋越發(fā)的深,可是卻給了我一種狼誘惑羊的危機感。
柳莊生見我默不做聲,就又繼續(xù)說道:“安兒,他是我的獨生子,我教導他的時間少之又少,他娘只會拿他在我面前邀功,府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對他的事指手畫腳,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了他糟粕的性格,但安兒的心地還是很純良的?!?p> 柳莊生沉默了一會兒,又語重心長地說:“丫頭,很多事情都是需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的,你只是看到了安兒放浪不羈的外表,卻不知在這外表下有一顆善良的心,現(xiàn)在你愿不愿意去發(fā)掘這顆善良的心呢?”
我沉默不語,良久,我問出心底的疑問:“您為什么選擇我,依您在上海的威信,只要您有意要為兒子選媳婦,相信會有太多的人都趨之若鶩,隨便一個人她們的條件都比我好!”
柳莊生贊同的點點頭:“是,可是他們卻缺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我不解地問。
“善良,丫頭,你和安兒一樣,都是至純至善之人。至于沈心月……”
柳莊生話音一轉(zhuǎn),面容也有些嚴肅“你不用擔心,她非池中之物,不會甘心做姨太太的,屆時,自然會知難而退!”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柳莊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以退為進,輕松搞定了沈心月。
這時我又不得不佩服柳莊生,不愧是在上海風云圈里摸爬滾打的人,心思之縝密不是我這等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丫頭,我不是在勉強你,只是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上,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找到一個和他攜手一生,風雨與共的人。你先放下心里的羈絆試著和安兒相處一個月,一個月后,如果你們沒有緣分,我也絕不勉強!”
我聽著柳莊生誠懇的聲音,看著他真誠的面龐,心里說不震撼是假的,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為了自己的兒子在這里言辭懇切的央求著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同時也為柳樹安驕傲,為他有這樣一個父親而驕傲。
在柳莊生充滿期待的眼里,我看到自己鄭重的點了點頭。
柳莊生的眼眸里倒影出一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背影消失不見,才淡淡開口:“出來吧!”
朱管家慌忙走出來,但并不是從屋外走出來,而是從屋內(nèi)走出來。
朱管家偷看了柳莊生一眼,見他并沒有生氣的征兆,于是彎腰恭敬道:“老爺贖罪,我剛才情急之下才走了府里的密道?!?p> 朱管家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柳莊生出聲,就抬起頭來卻看到柳莊生在悠悠地喝茶。
朱管家急切道:“老爺,為什么要放走沈心月,明明她就是壽宴上闖入書房的盜賊?!?p> 聽聞,柳莊生停下喝茶的動作,視線盯著茶杯里的茶,久久的,久到茶杯上的熱氣慢慢地都不再冒了,一杯熱茶變成了冷茶。
“朱年??!你說我能等到安兒成親嗎?他們會讓我等到嗎?”
柳莊生蒼老的聲音還沒有落地就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聲,而且越來越劇烈,到最后甚至發(fā)不出聲了,只有不斷起伏的胸膛,以及一張一合的雙唇,就像干河道中瀕臨死亡的魚一樣。
朱管家急急忙忙跑到里屋柳莊生的床上拿了一個小瓶子放在柳莊生的鼻子下面聞,一面拍打著柳莊生的背。
慢慢地柳莊生恢復了過來,由于劇烈的咳嗽使蒼白的臉上帶有一抹紅潤,可是眼睛里卻泛著不太正常的灰白。
“老爺不用擔心,只要您放寬心就一定會等到公子大婚的!”
朱管家一邊輕拍著柳莊生的背,一邊聲音嗝噎道。柳莊生慢慢地恢復過來,喝了一口朱管家端過來的茶,順勢拉住了朱管家的手,將朱管家拉到對面的椅子上。
“等安兒大婚之后,你跟著他們一起去國外吧!”
朱管家一聽,兩眼老淚縱橫,站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爺,您對我有再造之恩,我豈能在這種時候丟下您,老爺,少爺大婚之后,您跟著他們走吧!依您的智慧一定會想到脫身之法的,讓我留下來代替您迷惑他們!”
柳莊生淡漠地搖了搖頭,“朱年??!我是走不了了,他們得不到藏寶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一走動靜太大,到時候可能連累的安兒也脫不了身,可是,朱年,你不同,你只是個小小的管家,他們不會太注意你的,出去后,你還可以繼續(xù)幫我照看安兒,他們畢竟還太年輕,我始終放心不下啊!”
柳莊生說完重重地拍了拍朱管家的肩膀。
朱年注視著柳莊生年邁的面容,憋回眼眶中的淚水鄭重地點了點頭。
柳莊生會心地一笑,也跟著點了點頭,多年來培養(yǎng)出的默契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
朱年站起身來,弓身站在柳莊生的身旁,恢復了面無表情的一貫的大管家樣,聲音平淡道:“老爺,就算不選擇沈心月,那為什么不為少爺選擇稍微好一點的呢?”
見柳莊生抬起頭來望著自己,朱管家慌忙改口:“老爺,不要誤會,我不是說甘露兒小姐不好,只是少爺從小嬌生慣養(yǎng),出去后,恐怕無法負擔自己的生活。找一個條件好一點的也可以幫襯少爺一把?!?p>
流年似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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