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奶娘
小主的話怎敢不聽，三人只得服從。
一行七人奔向山莊。
萬松山莊不算大，也不算小莊里莊外松樹很多，一走進(jìn)山莊，松香氣十足。
莊丁進(jìn)去稟報，不一會兒工夫，史老爺子出來了，紅光滿面，笑意盎然，雖然已上了歲數(shù)，頭上無一根白發(fā)。
他身后跟了五個人，身上都帶著兵刃，個個氣宇不凡，一眼便看得出，若非高手怎能有這樣的氣質(zhì)。
老爺子一走出來，便抱拳一禮，大笑道：“蕭大俠，蕭夫人，不知那一陣香風(fēng)把你們吹來了，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躬身相讓，“請，廳里一敘?！?p> 蕭敬天，蕭夫人也是滿面笑容，還禮道：“史莊主太客氣了，無意路過，特來拜訪莊主。”
客套幾句，徑直走入廳堂。
史老爺子沒有撐傘，也沒有人為老爺子撐傘，雖然富貴錢勝，穿裝倒顯樸素。
小主沒有跟進(jìn)來，尋小主的那三個人也不知那里去了。
蕭敬天夫婦，白浪子，由史老爺子領(lǐng)入客廳，頓覺暖和。
蕭夫人背簍中嬰兒，哭得更烈了，史老爺子已上心，問道：“蕭大俠，這可是令郎？”
蕭敬天嘆息一聲道：“說起來話長，此子乃金槍幫幫主徐平風(fēng)之孩?！?p> 史老爺子道：“蕭大俠與金槍幫幫主徐平風(fēng)的關(guān)系略有耳聞，你們是要好的朋友。”微一蹙眉，驚道：“難道徐幫主……?！?p> 史老爺子沒再說下去。蕭敬天已明白史老爺子要說的是什么？為什么沒說下去？
便心領(lǐng)神會的接道：“是的，徐平風(fēng)被害，連同他的夫人命也不保，全幫上下唯有逃得這一條性命。”
蕭夫人此時已流下淚來，泣聲道：“可憐的孩子，然兒還是這么小，餓了一天了，一天沒能進(jìn)奶食?！?p> 聞得此言，史老爺子忙安慰道：“蕭夫人不必?fù)?dān)心?！眴镜溃骸岸瓨?，”
一個白臉人應(yīng)道：“莊主有何吩咐？”史老爺子道：“去莊里找一個人給孩子喂喂奶?！?p> 白臉人答應(yīng)一聲“是，”
轉(zhuǎn)身出廳。
蕭敬天抱拳施禮，“蕭某這里替夫人謝過老爺子?！?p> 史老爺子暢快地哈哈一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太過客氣。”
一眼瞅到了白浪子，只是微微一怔，不禁伸手指道：“這位是……?！?p> 雨已經(jīng)停止，天空昏暗，夜色將臨。
雨過后的路面依然存在些許水窩，路面泥濘，行走起來不是很方便。
動步之間就要沾泥帶水。
萬松山莊。
山莊并不怎樣大，大約居住了四五百戶人家。
每戶的生活條件還算說得過去，衣食無憂。
在這樣一個山莊里，要想找到一個正在坐月子的人家，并非一件相當(dāng)難的事。
董樂走街穿巷，遇到人便詢問，誰家有在坐月子的媳婦。
這樣的打聽也十分奏效，遇到一個過街買米的半老徐娘告訴他向前再走三十米，拐入那條巷子，巷子?xùn)|邊第四戶人家，姓杜，他們家里的兒媳婦生娃四個月了，奶水一定充足得很。
董樂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送給半老徐娘，以作答謝。
半老徐娘樂了，就連臉上面的少許皺紋也放出了光彩。
金錢這東西……，應(yīng)該怎么說呢……？金錢這東西的確是個好東西。
金錢的魅力絕不亞于美色與權(quán)力，被金錢奴役的，為金錢而死的比比皆是。
半老徐娘笑著臉，故作推脫，“這怎么使得，我只不過說了幾句實在的話，是值不得這些錢的。”
董樂和顏悅色地道：“你是個誠實人，我也是個誠實人，如果不嫌少，你就收下?！?p> 半老徐娘好像是沒有辦法，只得伸手接過去。
其實她的那顆心別提是多么地高興，這可是天上掉元寶，不要白不要，不要就是傻呀！
半老徐娘不是智力殘疾。
半老徐娘接過銀子。
捧著一溜煙似的跑了。
董樂搖了搖頭，苦苦地笑一笑，便按著半老徐娘指點的路徑尋去。
巷子很窄。
窄窄的巷子。
約有二十多戶。
董樂根據(jù)半老徐娘所指點的走入第四戶人家。
這戶人家，就是半老徐娘嘴里的姓杜戶人家。
這戶人家并不貧窮，卻算不上富戶。
這是董樂第一眼見到的。
一個老人。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手里拿著藥磨子，正在磨藥。
至于磨的是什么藥，誰也不知道，也許只有老人一個人才曉得。
董樂的走入，對老人而言，只是怔了怔，明明是坐著的，隨即便站起身來，老人的聲音蒼老，道：“你找誰？”
董樂四處望了一眼，平和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姓杜？”
老人回答：“是。”
董樂道：“你有一個兒子？”
老人答道：“對?！?p> 董樂又問道：“你還有一個兒媳婦，而且兒媳婦還給你的兒子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已經(jīng)有四個月了，對不對？”
老人沒作回答，眸子里含滿憂郁之色。
一個闖進(jìn)家門的陌生的人，問了這么多的話，竟然對他家里的事情知道的如此的詳細(xì)，無論是誰都會憂心起來，更何況是一個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體弱力衰的老人。
無論眼前這個人是什么樣的人。
無論這個人要做什么事，他只有看著。
他已沒有了青壯年時期的力量，現(xiàn)在只要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能夠一下子把他推倒。
董樂對老人的不作回答，似已看出了什么。
說道：“你不必太過多心。”
說話間董樂的右手伸入懷中，抽手出來，手上便多了一張銀票。
道：“對于史莊主你總不會陌生的，我是史莊主身邊的人，莊主差我來到這里，是有一點小事相求。”
董樂把掏出來的銀票遞向老人?！拔灏賰?，莊主說過這是他的一點小心意，你們?nèi)胰藟蚧ㄤN一陣子的?！?p> 老人伸出干枯微顫的雙手接過，道：“老朽受寵若驚，不知史莊主有何吩咐？”
董樂道：“我們放開言語來談，不要太過拘謹(jǐn)。”
話音剛剛落去，從屋內(nèi)便傳出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
“是史莊主史老爺呀？有什么事要幫忙的，盡管說出來就是了，拿這么多錢干什么，還有什么相求不相求的，史老爺是太客氣了，這么多年來，史老爺周濟(jì)我們的可不少啊！”
說話間，里屋走出一位滿臉皺紋，彎腰垂背的老太婆。
由一個黑臉漢子攙扶著走出來，邁步艱難，一雙眼睛卻十分有神。
黑臉漢子是她的兒子，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是她的丈夫，這是一家三口人。
還有兩口，就是老太太和老頭的兒媳婦和孫子，也就是黑臉漢子的媳婦和兒子，一定也在里屋。
董樂嘆了一口氣。
“史老爺子的為人，仁慈博愛，菩薩心腸，莊里人眾所周知，也就是這一副心腸，江湖上的俠士豪杰，無論何事，登門造訪，史老爺子就是再為難，也絕不會拒絕?！?p> 黑臉漢子心直口快，未加思索，開口說道：“莊主既然找到我們這里，有什么事要我們幫忙，盡管說就是？”
聲音洪亮，老頭和老太對望了一眼，并未出言。
董樂接著道：“沒什么大不了的事，無非是一件小事?！?p> 黑臉漢子又道：“你說出來，能幫得了的，我們一定幫。”
董樂道：“今日莊主家里來了幾位客人，一位夫人還帶了一個出生未到一個月的嬰兒，一整天未進(jìn)食了，嬰兒的父母已被人害死，幸得這位夫人仗義出手，從壞人刀下救下了這個孩子，免得嬰兒一死，饑餓了的嬰兒的哭聲令人心碎，老爺子便差我到莊里尋找，給孩子找一個喂奶的人?！?p> 說完隨即問道：“你的媳婦生娃可是有四個月了？”
目光瞅向黑臉漢子，黑臉漢子道：“是。”又接著道：“你是讓我的媳婦去給那個嬰兒喂奶？”
董樂道：“莊主不會強(qiáng)人所難，就是不知道你的那個媳婦兒同意不同意？”
老太太說話了，撥開黑臉漢子挽著的手臂，道：“去……，去跟你那媳婦商量商量，這是好事兒?！?p> 黑臉漢子應(yīng)了一聲，“是，娘……?！狈隼咸€(wěn)，回身里屋去了，……。
一頂轎子。
就停在門外。
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已上了轎。
四個轎夫抬起了轎子向來路走去，轎子的一邊是董樂，一邊是黑臉漢子。
轎子里坐的那個女人，是黑臉漢子的媳婦兒。
她未曾帶著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睡著了，她也很明白，去給一個嬰兒喂奶，是用不了多久的，很快她就會回來。
回來之前，她的孩子是醒不了的，她是一個母親，只有母親才最了解自己孩子的睡眠時間，她不用擔(dān)心，或許回來后，他還在甜甜地睡，香香地睡。
他是不會知道自己的母親出去過，出去做了一件令人稱贊的事，即使知道了，他也不會懂得，他還是一個幼兒。
一個只有四個月的幼兒能懂得什么，能明白什么？
身上的衣裳已被雨水淋濕，斑駁的血跡淺淺的色澤，并未完全被雨水沖洗下去，頭上還有蟒蛇的血液。
他（她）們的確應(yīng)該得洗洗澡了。
史老爺子吩咐家人已經(jīng)為他(她)們準(zhǔn)備了三個房間。
每一間房子都放了一個大浴桶，每一個桶里都盛滿了水，水的溫度很適宜。
蕭夫人把嬰兒交給一個老媽子看著，同蕭敬天進(jìn)到各自的房間，關(guān)門沐浴去了。
只有一個房間的門敞著，沒有人，浴桶里的水滿滿的，看來這間屋子是給白浪子準(zhǔn)備的，然而白浪子卻沒有來。
浴桶里的水是溫水，洗一個溫水澡，身體一定是很舒服的感覺。
他卻不習(xí)慣用這種方式來浴身。
他是一個特別的人。
他喜歡溪流，瀑布，深潭。
白浪子坐著。
史老爺子坐著。
寬大的廳堂就坐著他們兩個人。
廳里很靜，沒有一點聲音。
史老爺子說話了，打破安靜與沉默，“江湖上有兩劍三刀聲名當(dāng)當(dāng)響，一柄是古底蟲的魔劍，一柄是蕭敬天的快劍，三刀則是大漠狂刀月夜，孤刀無情煞梟，我史無曲的刀雖說比不得他們，卻也在其中，如今江湖又出現(xiàn)了一柄劍，據(jù)說那是一柄相當(dāng)普通的劍，殺起人來卻相當(dāng)?shù)膮柡Α！?p> 白浪子道：“是的?！?p> 他從來不說假話，謙虛的話也懶得說。別人怎么問，他就怎么回答，但不能證明他沒有腦子。
有的時候沒有腦子，倒體現(xiàn)出了他聰明的一面。
史無曲道：“你無姓，無名，隨處是家？”
白浪子道：“是的?！?p> 史無曲道：“自你出道以來，仗劍江湖，從來就沒有敗過，奪命只用一劍？”
白浪子道：“是的?！?p> 史無曲道：“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是穿一身潔白的衣裳，人們送給你一個很好的名字，白浪子？”
沒有回答，代表默認(rèn)了？還是在思考什么？沒有人知道，也許連他自個都不曉得自個到底在想些什么，能想些什么？腦子里的東西是些什么？
白浪子只是看著他手里的那柄劍。
史無曲見白浪子無回答，瞅了一眼，道：“你對說話很不感興趣？”白浪子道：“我該怎么說？”
似問非答，話音甫落。
廳外走入三個人，前面是白臉人董樂，他后邊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胖不瘦，穿著樸素，不施脂粉，是一種清麗的美。
女人身后是一個黑臉漢子。
董樂走近史無曲，道：“莊主，人我已尋到一個?！笔窡o曲應(yīng)了一聲，擺手示意他退下。
女人、黑臉漢子施禮，“拜見莊主?！?p> 史無曲道：“你們不必多禮。”
又道：“董樂，下邊的事你就去辦理一下?！?p> 董樂應(yīng)聲道：“是?！?p> 幾人又走出廳。
董樂先安頓好黑臉漢子。
便領(lǐng)著那位美麗的女人走向西邊一間屋子。
走著走著，便聽到了嬰兒的啼哭，由遠(yuǎn)漸近，無論是哪個女人只要聽到這樣的嬰兒哭聲，都會心酸，因為她們都是女人。
屋門敞開著，嬰兒的哭聲從屋里傳出來。
董樂并沒有走進(jìn)屋去，只來到了門外便站住了。
右手伸臂指向屋里，說了一聲“請。”
美麗的女人沒說話，提裙移步，跨過門檻走入屋內(nèi)。
董樂只是站在了門外。
屋里的嬰兒已不再啼哭。
過了片刻，屋里又傳出兩個女人的欣喜的話語?！扒?，這小東西是吃飽了，你看這小家伙好可愛??！”
兩個女人在屋里說了一會兒話，美麗的女人走出來，她懷里抱著那個嬰兒，女人一邊走著一邊逗著嬰兒，滿臉都是歡喜的笑，她后面跟出來的是蕭夫人，蕭夫人是一臉欣慰的笑，由于剛剛沐浴過，脫掉了她那身被雨淋和惡戰(zhàn)過弄臟了的衣裳，現(xiàn)在換上了一身紅顏色的衣服，更增百倍麗色。
這一身是小主的衣裳，也只有小主的衣裳蕭夫人穿著才算合身。
無論是小主的個頭或者身體的肥瘦都與蕭夫人的體形差不了多少，所以蕭夫人穿著倒十分合適。
兩個女人，兩種麗色。
董樂被這兩個女人的兩種麗色震得一愣，雖然是四十開外的人，雖然他也有一個老婆，他的老婆也并不丑，可是卻算不上美人，但是卻能看得過眼去。
要知道女人對男人是永遠(yuǎn)有吸引力的，這種吸引力是不論老少。
董樂馬上又回過神來，他并沒有說話，也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緊趕兩步，走在兩個女人的前面，向廳中帶路。
董樂帶領(lǐng)兩個女人走進(jìn)客廳。
蕭敬天也已沐浴完畢，換了一身史老爺子為他已準(zhǔn)備好的一套華貴的衣裝，如今看上去就是一位有錢的老板，就坐在一張椅子上，正在和史無曲談?wù)撝掝}。
只有白浪子沉默寡言，可見他是一個十分不喜歡言談的人。
見董樂進(jìn)來，便止住話題。
董樂道：“莊主，事情已辦妥?！?p> 史無曲“嗯”了一聲，道：“好！”擺手式示意董樂退下。
美麗的女人懷中抱著嬰兒，還是施了一個簡單的禮，道：“莊主，孩子一天會喂多次奶，蕭夫人和我商量，只有抱去與我那個小兒一起喂養(yǎng)?！?p> 史無曲瞧向蕭夫人，道：“蕭夫人意思再明白不過，不知蕭大俠意下如何？”
蕭夫人嬌柔地一笑，瞅向蕭敬天，蕭敬天聽完那個女人的話也正在瞅向她。
四目相對，蕭敬天點了點頭，蕭夫人道：“這么樣一樁好事，他是無話可說。”
史無曲轉(zhuǎn)目望向蕭敬天，蕭敬天深知其意，起身抱拳，道：“能給孩子找一個好的喂奶人，吃穿不缺，總比跟著我們夫妻二人東奔西跑要好得多，再者說來漂泊江湖時時都存在著危險，能安置一戶平民人家，我們大可放心?！?p> 蕭敬天向那個美麗的女人道：“這位夫人，給你添苦增累了?！?p> 美麗的女人道：“蕭大俠言重了……，我只是可憐他還是個孩子?！?p> 美麗的女人向懷中的嬰兒看去，母愛的溫情盡現(xiàn)于容。
史無曲道：“既然蕭大俠同意了，我也無話可說，便送你回去?！?p> 叫道：“董樂，送這位夫人回府，順便帶蕭夫去認(rèn)識一下這位夫人的宅地，想孩子的時候，也好去看看?！?p> 董樂應(yīng)聲道：“是，莊主。”
史無曲問道：“蕭夫人，你看史無曲的安排如何？”
董夫人含笑柔柔道：
“史莊主的做事真可謂細(xì)入人心，我正有此意。”
史無曲道：“蕭夫人，請……。”
兩頂轎子，由八個轎夫抬著，轎子兩側(cè)，一邊是白臉董樂，一邊是黑臉漢子。
兩頂轎子。
進(jìn)入長街，行不多時。
便拐入一條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