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錦嘆口氣,笑一聲:“宮正大人,學是沒學到什么,嫻妃這撒嬌賣萌的本事就是殺了屬下也學不來,不過事兒倒是看出來一樁,而且還不是好事?!?p> 白芍攤攤手:“當然不是好事,因此得罪了稚妃娘娘,以后可有的受,就算抱緊了嫻妃的大腿,都未必管用?!?p> “我真是攪事精,讓宮正大人為難了?!绷恒邋\正色道。
白芍沒有回她,抬頭望著外面的天,淡淡的說一句:“天睛了有些日子,總是要變的,掩藏在風平浪靜背后的暴風雨更加可怕。若不是多了一個你跟我一起掌舵,宮正司這條破船早就翻了罷?”
梁沐錦忽然就無言以對,她本想說幾句奉承白芍或是謙虛說自己不行的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下。
白芍要聽的未必就是這樣的客套話。
“忙你的去吧,孫司正剛接了一起案子,也是個亂魚頭拆不開,指望著她,不知要拆到猴年馬月,你去幫幫她,完了本宮請你吃火鍋?!卑咨执騻€呵欠,漫聲說道。
梁沐錦應一聲,往外走,白芍卻又叫住她,出一會子神,方才開口:“你還是搬過來住吧?房間盡有空的,想住哪間都行?!?p> “謝大人關懷,屬下住慣了錦陽宮,況離這兒也不算太遠,暫且就住在那兒也罷了?!绷恒邋\回道。
白芍啞然而笑:“真是怪人,別人對那冷宮避之尚且不及,你倒好,竟然住習慣了不肯離開。”
梁沐錦莞爾一笑,走了殿門。
剛下了臺階,只見一個小太監(jiān)飛也似的跑了來,見了她,剎住腳步,施個禮,高聲笑道:“司正大人,大喜,皇上吃了你做的菜,龍顏大悅,非要見見你不可,快跟我走吧?!?p> 梁沐錦皺緊眉毛,縮縮身子,嘆口氣:“不是你跟龐爺爺說了么,就說是他老人家想出來的就是了,何必提我。我本不想出這樣的風頭。”
“龐爺爺不是這樣的人!他老人家一向賞罰分明,從不貪戀屬下的功勞,這些年凡是他的徒子徒孫,經(jīng)他舉薦升職得寵的不計其數(shù),大家都愿意跟著他,實在是個大大的好人?!毙√O(jiān)笑道。
梁沐錦忽然就想起這個老頭見了賈嬤嬤的情形,若他是這樣的人,那樣的舉動倒就不稀奇了。
皇上住的養(yǎng)心殿宏偉壯觀,很是奪人眼球。
三年前梁沐錦倒是被人抗過來一遭,可惜裹在身上的緞子尚沒有被揭開,就又被抗了回去,倒是什么也沒看著。
現(xiàn)在她倒是看清楚了。
只可惜物是人非。
“放肆!見了皇上如何不跪?”黃公公尖利討人厭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梁沐錦心里暗自嘆氣,撩衣要跪下。
坐在寶座上的夏元帝卻開了口:“免了罷,站著回話就是了?!?p> 梁沐錦回了聲謝,在地中央站住,抬頭瞧著高高在上的他。
這個老男人她并不喜歡,不養(yǎng)眼,一張總是皺著的臉,雖然算是俊朗,可那神情總是那樣陰鷙,渾身冒著涼意,就算離他這么遠,尚覺得寒意逼人。
“放肆……”黃公公又開了腔,話未講完,被皇上揮袖打斷。
黃公公匍匐在地上,聲音發(fā)了抖:“圣上,這個宮婢冒犯天威,實在是該死?!?p> “你下去吧?!毕脑劾淅涞拈_口。
黃公公拭把額頭冷汗,連滾帶爬的退出殿外。
“三年前沒有好好看看朕,如今有機會,所以要看個清楚嗎?”皇上盯著梁沐錦,幽幽開口。
梁沐錦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原來你還會說笑話?!?p> 夏元帝沉默。
氣氛一時靜謐詭異。
良久,夏元帝方才又開口:“那天在錦陽宮,若不是鄭紅粉,你就死在了朕手里?!?p> “圣上說過一遍了,若是想跟我道歉,我接受了。”梁沐錦大聲道。
夏元帝一直耷拉著的眼睛抬了起來,看她一眼,又垂下。
“圣上,我小時候,是聽著你英勇的故事長大的,祖母說你是上天看不過凡人受的苦,派下來拯救我們的,而你,用十年的時間印證了這個事實,真的拯救了這個國家。你是梁沐錦心目中的大英雄,真到在錦陽宮遇到你為止?!绷恒邋\說道。
夏元帝本來散著的手指卷曲在一起,眸中有些閃亮的光:“因為朕命人刺了束回一劍,所以開始鄙視朕了?朕這個大英雄在你心目中就變成了大狗熊?”
梁沐錦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瞟向窗外。
“朕這一生,從來不肯多言,也從來不肯向別人解釋為什么要去做一件事,你是頭一個?!毕脑塾珠_口。
梁沐錦看他一眼,吸口涼氣,有些哀怨:“你莫非因為一盤菜,就看上我了?”
“朕不吃回頭草?!毕脑刍卮鹆怂铧c把梁沐錦噎死。
“你為什么不講話?不問問我為什么要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毒手?”夏元帝問她。
梁沐錦吮吮鼻子,更加放肆:“我在想要不要跟一匹馬繼續(xù)講下去?!?p> 夏元帝萬年寒冰臉上忽然就帶上了一抹笑意。
“若是圣上年輕的時候,我敢這么說,早已經(jīng)身首異處了是不是?”梁沐錦露出好看的笑容,大笑道。
夏元帝的手指不經(jīng)意劃過額頭碎發(fā),不滿的聲音:“朕現(xiàn)在老了嗎?”
梁沐錦反問他:“你不老嗎?”
夏元帝卷曲的手指松了開,眸中的光芒輕快而明亮,伸手翻著桌上的奏章,嘴角咧一咧,神情中繼續(xù)帶著愉悅。
“原來被人懟,也挺有趣的,其實朕一直不知道該怎么當好這個皇帝,朕的師傅告訴朕,天子就該有天子的威嚴,要不茍言笑,要肅穆嚴謹。朕就這么做了,時間久了,好像朕就變成了這么樣的一個人,再沒辦法改變,也沒辦法去聽聽那些有趣的戲曲和書文了?!毕脑鄹袊@道。
梁沐錦沒有回他,她在想一個問題,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讓這個嚴厲的中年大叔突然就跟她訴起了衷腸?她明明沒有什么本事,不過是膽子大了點,不怕死了點,而且她并不相信這后宮就再沒有這樣一個女子,敢在這中年大叔如此放肆。
他突然這么對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