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哲信已經(jīng)與前面的幾個人交上手了。他以一敵八,又是赤手空拳,饒是他自幼習武、武藝精湛,也再難分身出來替顧蘇二人解圍。
那四條黑影前后左右站定,晃著明晃晃的短刀,一步步的欺身而來。
“你們替他賣命,多行不義,不會有好下場的!”顧若蘭擁著瑟瑟發(fā)抖的蘇靜萍,強作鎮(zhèn)定的大聲道。
那四個人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也不搭話,恰似暗夜中的四具行尸走肉。
原本周昌華一現(xiàn)身,宜宸就準備動手的,剛要躍下高墻,卻被凌風攔住了:“少主,您的身手暴露不得,還是不要輕易出手了,交給屬下吧?!?p> “不礙事的,這里不是深宮內(nèi)苑,再說,他們也不曉得我的真實身份?!?p> “少主,您韜光養(yǎng)晦了十九年,年年冬季裝病,所為何來?一旦暴露了,恐怕前途更加坎坷。您放心,屬下絕不會讓他們傷了兩位小公子一根汗毛的?!?p> 宜宸當然放心凌風的身手,別說四個人,便是十四個,對他來說也是小菜一碟。只是不知為何,此時此地,他真的很想親自救下她們。
“少主,私自出宮已屬不該,若在周家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屬下就更加擔當不起了。”
“啊——”就在這時,胡同里傳來顧蘇二人的尖叫聲。是短刀逼近她們的身旁了。顧若蘭嚇得雙手抱頭,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好。你去吧?!?p> 好像是為了配合她剛才的那句話,一道墨影閃過,那四個人的短刀“哐啷”一聲一齊落了地。緊接著,就是四個人滿地翻滾的“哎呦”聲。
另一邊,顧哲信空手奪白刃,也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解決了八個人。只見他們一個一個的被掀翻在地,喪失了還手的能力。
顧哲信拾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架在其中一個人的脖頸間:“別亂動,天亮以后,跟我去報官,乖乖的說出幕后主使,否則的話,現(xiàn)在對你們不客氣。”
凌風卻制止道:“小兄弟,你不用逼他們,他們都有把柄或者家人的性命捏在別人手上,就算跟你去報官,也不會揭發(fā)原兇的,到時候,他們就是替罪羔羊代人受過,你抓不到原兇,還白白的惹上周家,何苦呢?”
顧哲信略一思忖,覺得此話有理。他把短刀向旁邊一扔:“滾吧。以后別再為虎作倀了?!?p> 那十幾個人并不答言,也不道謝,全都悶聲不哼的爬起來,窸窸窣窣的向著巷尾逃走了。
顧哲信抱拳深深一揖,朗聲道:“多謝前輩相助。在下顧哲信,家就住在離此不遠處的永興坊,請前輩移步府中,在下請父母兄長出來,親自為恩公奉茶?!?p> 凌風道:“小兄弟不必客氣。今夜多有不便,就不多叨擾了?!?p> “如此,請問恩公姓名,相救之恩,容哲信改日再報。”
顧若蘭已從剛才的慌亂之中平靜下來,認出眼前的中年男子就是剛才燈會上幫助自己取下謎題之人。她舉頭四望,找尋那個錯認了的身影,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帶著幾分失望,顧若蘭柔聲道:“前輩兩度解圍,顧若蘭感激不盡。前輩與公子既知宮闈秘事,想來身份貴重,不便相告,只是這相救之恩,顧家無以為報了?!?p> 躲在暗處的宜宸心中一動:好一個聰明伶俐而又善解人意的小丫頭。
只聽凌風道:“舉手之勞而已,前輩二字,實在當不起。麻煩已解,想來今夜不會再有事了。三位還是盡早回府吧。告辭。”
凌風說完,向三人拱手為禮。然后“嗖——”的一下越上高墻,消失在夜色中。
凌風回到宜宸身邊復命:“少主,沒事了。”
“嗯?!币隋吠穗x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直到她們走路的聲音一點都聽不到了,才回過頭來,悠悠的問了一句:“凌叔,剛才那塊腰佩,你怎么不收下呢?”
“???”凌風聞言一愣。他說的是顧若蘭答謝他取下謎題的那塊腰佩?可是那塊腰佩,實在普通的很,少主長于深宮,什么稀世珍寶沒見過,怎么倒在意起一塊腰佩來了?他幫她們,是圖腰佩做回報的嗎?這也說不通啊。凌風迷惑道:“屬下……”
宜宸抿嘴,唇邊漾出一個微笑:“算了,我們回去吧。”
暗夜中,兩條黑影起起伏伏,越過御道、王街,神不知鬼不覺的飛回永福宮去了。
另一邊,顧若蘭三人邁步疾行,轉(zhuǎn)過巷角,來到了蘇家的門樓前。
蘇靜萍的貼身丫鬟云墜已在角門處等候多時:“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夫人打發(fā)人來看了兩次,瑞珠只說您睡下了,攔著不叫進去。您要是再不回來,咱們可要遭殃了?!?p> 蘇靜萍淡淡的一笑,扶著云墜的手邁步進門:“若蘭,我回去了。改日再去你家找你說話?!?p> “好。哎,靜萍,你的畫?!?p> 蘇靜萍回頭羞赧的笑了笑:“你帶回去吧?!?p> 顧若蘭聞言一愣:“你費了這么大的勁兒,好不容易得到了,怎么又不要了?”
“本來也是你得的。要是你不喜歡,就看看你家里,還有沒有旁的人喜歡。我走了。”蘇靜萍說完,扶著云墜進門去了。
顧若蘭掂了掂手里的畫,自言自語道:“我家里還有誰會喜歡?大哥唄。他近日迷唐寅的字畫迷的都有些瘋魔了??山褚沟氖聝?,敢叫他知道嗎?”
她回頭沖顧哲信擠了擠眼睛:“二哥,我們也快回去吧。不知道有慶和荀兒那邊露餡了沒有?!?p> 顧若蘭的父親顧鼎現(xiàn)任戶部本司員外郎。這本是個從五品的官職,卻不知為何,到了顧鼎這里,硬生生的被降為了六品。想他一個嘉定年間的探花,在朝中混了十幾年,眼見自己的同僚一個一個的青云直上,自己的官職卻有降無升,也真是郁悶的緊了。
顧府人丁簡單,顧鼎沒有三妻四妾,只有原配孟氏,替他誕下二男一女。長子顧哲譽,子隨父業(yè),極善讀書,不到二十歲就中了進士,卻也像他的父親一樣,仕途不順,為官六七年了,還只是禮部的一名普通文書,品階之低,不提也罷。論理,他早已過了該娶妻的年齡,可是孟氏幾次三番替他說媒,他卻總是說:“功不成,名不就的,過幾年再說吧?!本瓦@樣,他的婚事一拖再拖,今年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卻還只是煢煢一人。
顧鼎之次子,也就是顧哲信了。大概他見慣了父親和大哥仕途不順,空有一腔抱負,卻無處伸展,所以他自小不喜讀書,反而一門心思的好武。早年有個化緣的少林武僧得顧鼎收留,在府中住過幾年,顧哲信與他日夜相處,居然就把十八般武藝學的精熟。后來,他無師自通,功夫日進,大概真的是天資使然吧。
兩個兒子一文一武,很叫人欣慰,可顧鼎夫婦最喜愛的,還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兒,顧若蘭。她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眉似柳,眸如星,唇紅齒白,嬌俏可愛。她的鬼點子很多,卻又不是一味胡鬧,不知進退的刁蠻任性。顧鼎常常故作嚴厲的教訓她,轉(zhuǎn)眼間卻又被她逗的眉開眼笑,滿臉慈愛了。
“篤——篤篤?!鳖櫲籼m按照約定,拍出一長二短的敲門聲。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小廝有慶開門接應(yīng)。她試著輕輕一推,角門“吱呦”一聲開了。
顧若蘭探頭進去望了望,隨即回過頭去招呼二哥:“沒事兒,快進來?!?p> 顧府不大,三進排屋,外加西側(cè)一個極小的花園,如此而已。所以他二人只要穿過正堂兩側(cè)的連廊,就可以回到他們?nèi)粘>幼〉闹性毫恕?p> 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無。兄妹二人躡手躡腳的摸進來。顧若蘭悄聲向顧哲信道:“沒被發(fā)現(xiàn)。奇怪,有慶和荀兒呢?說好替咱們把門的,怎么不見了,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他們?!?p> “不用你收拾。為父已經(jīng)替你收拾過了?!彬嚨?,寂靜的小院中響起顧鼎沉穩(wěn)厚重的聲音。
“呀!父親,母親,大哥。你們……你們在呀。”顧若蘭吃了一驚,奇怪,剛才院子里明明沒人的。
“哼,我竟不知,我顧家什么時候又冒出一個兒子來了?!?p> 顧若蘭垂了頭,盯著自己所穿的男子衣衫的下擺。漠然無語。
“王街的燈火還不夠你看的?還要鬼鬼祟祟的穿成這個樣子四處游蕩。說說,你們到哪兒去了?”
“就去王街來著,都是些官燈,沒什么意思。父親,若蘭是怕您生氣,所以就趕緊回來了?!鳖櫲籼m早摸準了顧鼎的脾氣,笑嘻嘻的撒起嬌來。
顧鼎暗自好笑:“怕我生氣?我已經(jīng)生氣了。你手上拿的什么?”
“哦,這個呀。唐伯虎的《晚風漁艇圖》,女兒特意買來孝敬您的?!鳖櫲籼m趕緊走上兩步,喜滋滋的雙手呈上。
顧鼎接過來,展開一看?!翱粗袷钦孥E?”他問侍立一旁的大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