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嫵跟在少年身后,她的繡花鞋掛在他的書箱上,每走一步便晃動一下。
走了兩個時辰,鞋子在大太陽的照射下已經(jīng)半干。她停下腳步捂著膝蓋喘了一口氣,低頭看向自己腳上趿拉著的那雙鞋,原本雪白雪白的,現(xiàn)在卻被她糟蹋得不成樣子,鞋幫子上沾滿了泥土。鞋子本就不合腳,又徒步走了這么久,腳底板早已磨得生疼。
他們走過一個岔口,一瞬間就感覺道路寬敞了許多,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前面好似是一個小鎮(zhèn)。
“沈郎!等等我!你不累嗎?”南嫵向前追去,高聲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少年其實叫沈寄,在南嫵一路上的軟磨硬泡下,終于知道了他的姓氏,還知道了他是臨安城的人,家中經(jīng)商。因為他想走仕途,但他爹非要他回家做買賣,所以他便從家中跑了出來,準備去京城投靠他的姨娘。
沈寄回頭看了南嫵一眼,鼻翼上冒著細汗,臉也被太陽照得通紅,不過他腳下沒有停頓接著往前走,回答道:“仁和鎮(zhèn)上?!?p> 南嫵追上去和他并肩走著,問道:“那鎮(zhèn)上應該有賣驢的吧?”
沈寄點頭,“有的?!?p> 可能是被太陽曬久了,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南嫵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唇,頓時覺得自己也口干舌燥起來。
“前面有間茶棚,我們走了這么久去歇歇腳吧!”
還沒等沈寄回答,他就已經(jīng)被南嫵拉著向前跑去。茶棚里三三兩兩幾個人,他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一壺涼茶。
南嫵從沈寄的書箱上拿下她的繡花鞋,里外摸了一下已經(jīng)干了。
“鞋子干了,我可以換上了?!彼龥_沈寄呲牙笑笑,彎下身子準備換鞋。
沈寄端坐著喝茶,只見遠處騎馬過來五六個大漢,一個個身材高大、膘肥體壯,一臉蠻橫兇相。
茶棚的小二見了急忙上前招呼,“幾位大爺快請坐,要喝點什么茶?”
“好茶都來上一壺!再給爺?shù)鸟R兒喂喂草!”幾人把馬扔給小二后隨意的坐下。
其中一人剛一坐下就怒拍桌子,嘴里罵罵咧咧,“娘十批!東山頭那幫孫子惹了官家,連累我們也被剿!”
南嫵換好鞋子坐起身來,好奇的扭頭向他們看去,只聽沈寄突然道:“別回頭,把帽子戴上?!?p> “噯?”南嫵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的把身后披風上的帽子戴上。
“走吧?!鄙蚣钠鹕?。
“等等!我可以喝一杯茶嗎?”南嫵可憐巴巴的問道。
沈寄居高臨下看著她,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幾個大漢,有些焦躁道:“快點喝?!?p> “好!”南嫵倒上一杯茶,“咕嚕咕嚕”地喝著,余光一瞥,看到茶棚外停著幾匹馬。
她扯了扯沈寄的衣角,問道:“馬比驢跑得快多了,要不我賠你一匹馬吧?”
沈寄隨著她的視線看去,頓了頓,才道:“我不會騎馬?!?p> “這樣啊……”南嫵微微失望,她放下茶杯道,“那我們走吧,先去找找鎮(zhèn)上哪里有賣驢的?!?p> 出了茶棚,南嫵又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匹馬,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一抹鮮艷的顏色。
“怎么了?”沈寄見她頓住腳步,出聲問道。
南嫵快步向那幾匹馬走去,提著自己的裙子驚喜道:“沈郎,你看!你看這布條子是不是我裙子上的?”
沈寄跟上去,只見一匹馬的脖子上系著一條緋紅色的羅紗條子,像是女子的披帛,上面的金絲牡丹花紋和南嫵裙子上的一模一樣。他家里本就是經(jīng)營綢緞的,所以很容易認出這些料子都是軟煙羅,而軟煙羅本就是難得可貴的面料,同時出現(xiàn)兩匹顏色一樣的還說得過去,但花紋也一樣就……
“是?!鄙蚣孽久?,面色凝重的應了一聲。
“怎么會在這里?這馬不會是我失憶前丟的吧?”南嫵疑惑道。
“你說什么?”身后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
南嫵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就被沈寄拉到了身后,她躲在沈寄后面偷偷看了一眼前面比她高出兩頭的野漢子,心里直道:“惹不起惹不起?!?p> “后面那個,說爺?shù)鸟R是你的?”漢子歪著頭,一臉挑釁。
這馬確實不是他的,是他們從錢塘那邊過來時從路上撿的,但是撿到就是他們的了。
“沒有沒有。”南嫵急忙搖頭,討好的笑笑,“我就是看這馬長得好看,大爺您賣嗎?”
“賣?你出多少錢???”漢子咧了咧嘴,他們剛從山上逃下來,什么都沒來得及帶,現(xiàn)在正缺錢。
南嫵看看沈寄,見他沒什么反應,便從懷里掏出一個金鐲子,伸出手遞出去,“這個夠嗎?”
沈寄先見她穿得軟煙羅,再見她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來的金鐲子時已經(jīng)不驚訝了。
漢子摸了摸絡腮胡子,狡猾的笑了笑,“得兩個才夠?!?p> 南嫵在寬大的帽子下翻了一個白眼,她是失憶了,又不是傻了,她一個金鐲子買一匹馬綽綽有余,另一個她還要給沈郎買驢。
“我就這一個,既然不夠的話那就……”
“等等!”話還沒說完,就被漢子打住了,“一個就一個吧,本大爺就吃點虧賣給你了。”
漢子伸手去拿金鐲子,低頭一見那白嫩嫩的小手,一時賊心四起,伸手抓住了南嫵的手腕,一個猛勁兒把她從沈寄身后拉了出來。
“嘖嘖!這女伢子倒是個頂尖的美人啊哈哈哈哈!跟了本大爺做壓寨夫人吧,以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肯定比你跟著這窮書生強!”
南嫵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上的帽子掉了,也才明白沈寄讓她戴帽子的用意。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那大漢禁錮著她的手腕,任她怎么打都打不開,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
“退后!”沈寄大喊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尖利的石頭,趁大漢不注意往他的手上重重砸去。
大漢被砸到痛處,南嫵感到手腕一松,急忙抽出了手。她牽出那匹馬,動作利落的翻身上去,對沈寄伸手喊道:“快上來!”
沈寄微微驚詫,不過沒有絲毫猶豫,伸手一抓上了馬。
跟大漢一伙的幾個人見到變故,急忙出來去追。這時,恰好對面過來幾個衙役,他們頓時就不敢動了。
大漢捂著自己受傷的手,背過身蹲在地上,低聲罵道:“娘十批!都追到這里來了!”
那幾個衙役從他們身邊走過,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只在茶棚外面貼了一張告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