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降臨，紫蘇都待在屋子里冥想著。
她早早便遣散了香羅等人，等著所有人都睡去，自己才好離開。
她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沒有什么行李包裹可以帶。只是手握著一張令牌，一根火折子，換了一身暗色衣裳，將頭上的簪子也拿了下來，放回了原處。
手旁的錦盒她今日不曾打開，此時，伸手觸摸盒子的雕花，好似就摸在了里面的翎羽上。
這娟帶紫翎就是百里川的命，玥兒這樣告訴她的。連同那親手雕琢的木簪子，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hù)著。不管這紫翎是否如命般珍貴，此時便視其為人，當(dāng)作最后的告別吧。
夜半，紫蘇沿著墻圍在昏暗里向一處目的地走著。只要走出碧水宮，在皇宮里的人便更好應(yīng)付了。
她終于悄無聲息避開碧水宮里的所有耳目，臨邁出宮門，一步上前卻撞到了一人身上。
“蘇側(cè)妃？這么晚了，您這是要去哪？”
竟然是撞到了延言。
紫蘇心里惶恐，該怎么解釋？
“出去……走走。”
“這夜已深，蘇側(cè)妃還是回殿里吧，宮中夜里嚴(yán)禁宮人肆意走動?！?p> “我……我知道?！?p> “屬下送蘇側(cè)妃回去?！毖友哉f著便向其引路。
紫蘇佇立不動。
“延大人，其實(shí)，其實(shí)我是想出宮。聽說庭芳姐突得了重病，我著急，想立即去看看。”
延言眉頭一挑，面露疑色。
“既然是這樣，蘇側(cè)妃可告知了王爺？若沒有王爺?shù)脑试S，蘇側(cè)妃恐怕不能隨便出去的吧。”
“嗯……當(dāng)然……當(dāng)然告訴王爺了。你看，王爺允我出宮了，這是令牌?！?p> 一張令牌拿出，讓延言面露驚色。
昨夜王爺可是從他這里收回了令牌，并聲稱沒有允許不得出宮，要將她永遠(yuǎn)留在身邊。然而此時，她竟然拿出了令牌，在夜里出宮，竟說王爺允了。
王爺怎能容這樣的事發(fā)生，怎么允許她走呢？不成，一定是有原因。
“既然這樣，蘇側(cè)妃小心?！?p> 從這里走到宮門還需一些時間，他要趕快去通知王爺一聲。問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在她到達(dá)之前可以將她攔下。
如此輕松的過了延言這一關(guān)，有些出乎意料。延言一向忠于百里川的命令，見到出宮令牌也不會太多懷疑吧。紫蘇這樣想著。
紫蘇向著延言消失的方向道了一聲謝，他同玫兒一樣，都是她內(nèi)心中感激的人。
“延大人，謝謝?！弊咸K邁出碧水宮快步向?qū)m門走去。
延言直奔書房，推門而入，也顧不上行禮。
“王爺，出事了?！?p> 百里川深邃的眼眸看去，“延言，你一向不是這種急躁混亂的人。”
“屬下來時遇到了蘇側(cè)妃，她正要出宮去。說是庭芳得了重病，急著去探望。還拿著王爺?shù)某鰧m令牌，說王爺已經(jīng)允了。王爺昨日不是還……”
手中筆尖驟停，百里川用低沉地聲音說道：“那令牌……是本王今晨給她的。只是……只是沒想到，竟然這么快，竟然真的連一聲招呼也不打，就這樣要走。”
手中筆被狠狠地戳在紙張上，墨汁已是印染了一片。她怎么可以這么無所謂的離開。
“那屬下立即前往攔下……”
“不用了?！卑倮锎E然起身。
“王爺！”
“本王親自去?！?p> 他會親自前去，并非要攔下，并非要挽留，說好的成全便是成全。
他只想看她一眼。
雖是幾番被巡邏的守兵告誡不得擅自走動，但只要拿出令牌便解決了事情。這令牌當(dāng)真好用。
紫蘇在前走著，不知從何時起，她總覺得有一副目光的投擲落在她的身后。
只是她的錯覺吧，她心中這般想著，卻還偶爾有那么一絲不該再出現(xiàn)的想法——當(dāng)自己轉(zhuǎn)頭回看去，若是看見那紫衣的身影，便狂奔過去，入他胸懷。
每每她轉(zhuǎn)身回頭，卻仍是昏暗悠長被宮墻隔出的巷道，什么人也沒有。
是百里川說，臨行時，不必告知他的。就算告知他，他既是將令牌交付，成全她出宮，又怎會來見她這個厭惡之人最后一面呢。
相見不如不見。
紫蘇兀自向?qū)m門走著，每一步仍是沉重。
一直尾隨在她身后的人影，在昏暗的墻隅處露出了頭，悄悄跟上。
她難道不再怕黑了嗎？他明明記得在石洞里，看著被風(fēng)吹動的枝椏，都能讓她怕得睡不著覺。她那時還躲在他的身旁尋求安全，此時竟能自己趁黑溜出皇宮。
執(zhí)念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而他自己也可笑至極，此時卻還要偷偷摸摸地跟過來，目送她一程。
紫蘇怕黑，也不熟路。今日卻異常的順利，好似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讓她毫無曲折地到了宮門口，毫無拖延的離開百里川存在的地方。
“什么人！”守門的士兵手持的兩根長矛已攔住紫蘇去路。
“我是蘇側(cè)妃，現(xiàn)在要出宮，這是出宮的令牌?！弊咸K將手中令牌展示給兩位守兵查看。
“蘇側(cè)妃這么晚出宮，需不需要讓人備車？”
“不用了?！?p> 用了車便走不成了，還是自己徒步走的好。
“我宮外摯友已備好馬車，會在不遠(yuǎn)處接上我?！?p> “那好?！眱晌皇乇蜷_碩大的宮門，隨之而來吹進(jìn)一股巨風(fēng)。
紫蘇不禁回頭躲避風(fēng)沙，長發(fā)紛亂，迷了人眼。
恍惚中，她怎見那宮墻之上的圍欄處好似有一個身影。心下一緊，她抬頭仰望，定睛看去卻是什么人影都沒有。
她看見的只是月光星爍，琉璃瓦墻，這座皇宮的風(fēng)華。
紫蘇，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猶豫什么，期盼什么？
只要向前邁一步，只要一步，便出了皇宮，遠(yuǎn)離了桎梏。
與這個皇宮里的任何人都沒有了干系。
“蘇側(cè)妃，注意安全?！?p> “多謝?！彼⑿囟Y。
紫蘇深吸一口氣，看著腳下的磚石，終是邁出了步子。
她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百里川從陰影中邁前一步，站在這高臺之上，看著宮門前那清瘦了的身影，在眼前慢慢地消失，仿佛帶離了他的靈魂。
失去的痛楚，是他唯一的感受。
百里川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宮門，他多希望那宮門前有折返回來的人影，哪怕只讓他看到衣裾的一角也好。
可是沒有，沒有任何的跡象表明，她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