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道衡步履匆匆地到了書房,并對仆人吩咐下去沒有他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打擾。他推開了房門,看見主位上做著一個頗為英俊的男子,面帶嚴肅,身著黑色衣服,桌上放著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已經沒有了從杯沿縷縷飄起的白煙熱氣——看來他至少等待了一刻鐘。
“臣,拜見皇上?!闭碌篮饩狭艘还?。景霄銘擺擺手讓他免了見面禮節(jié)——他對于這位幫助他奪得帝位的人向來是很尊敬,當然,這并不代表他完全相信他,特別是這兩年越發(fā)明顯了,但是他還是需要依重他,至少在表面上是需要的。
“聽說你抓了他的人,說說情況?!本跋鲢憜柕?。
章道衡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自從他登基以來,他在培養(yǎng)暗衛(wèi)方面從來是不惜代價——組建了軍務處,掛名處理軍務,實際上是他的暗衛(wèi)集團,所以他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例外。章道衡便一五一十的把情況給道了出來。說完后,他抬頭看著主座上面無表情的人,想從他的神色上猜出些什么,可惜沒有成功,于是心里不由得一緊。
“加派人手,趕緊找到他?!本跋鲢懧犕旰螅鸭t木桌上的白瓷茶杯拿起,喝了一口冷茶,起身道:“把人犯帶去石牢。”
章道衡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眼前的人是這般果斷,或者說是讓人出其不意——他居然要直接殺了那女犯。
“難道她已經沒有價值了嗎……不,他定不是著樣想的。留著她做人質,從她嘴里套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不是更有利嗎?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或者說他有什么暗中的計劃?”他在心里默默地猜測。
“皇上……”章道衡開口勸道。
“走吧,一起去,我能宮外待的時間不多?!本跋鲢懘驍嗔怂脑挘睆阶叱隽朔块T。章道衡也沒有愣著,快步跟了上去。
他們去了石牢,“石牢”后世人稱其為死牢——進得去,卻出不來。
那是一個滿足他“私欲”,帶給他視覺享受的地方——享受鮮紅的血股股灑落在地上,如同紅艷的花蘊藉著黑色的妖媚,它慢慢地便成暗黑色,人也就沉沒在了這條暗河上,永遠也無法起身。
景霄銘看著那些想要活命的人是如何努力的茍活于世——他讓那些關押的囚犯把周圍的人一個一個人殺掉,直到流完最后一滴血,成為倒在地上成為一縷慘魂;亦或是成為最后一個活著走出這扇冰冷刺骨的地獄之門的人。而那個人也將成為他手下的一員,成為忠實于他的暗衛(wèi)。
他不怕最后活下來的人桀驁不馴亦或是不忠心——他有一種藥丸,逼他們吃下定永不會背叛。他想,這群亡命之徒,心里沒用什么比他們生命看得更加重要的東西,凡是可以保全生命的手段,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做的呢?是的,什么都可以做,殺人放火又何嘗不是一件小事?
這是一個環(huán)形的石牢,墻高獄深,每一條過道上都布有鐵絲網,細尖的彎鐵絲像是神獸狴犴的獠牙,不時咬下逃跑囚犯的血肉。景霄銘站在環(huán)形石璧的高處,石璧上開著四個小窗口,他坐在其中一扇小窗口的后面,背著光,底下的人看不清他,而他能看清石牢的每一個角落,他俯視著底下的一群人,像是在俯視一群螻蟻。
四周被點起了火把,照應出死牢里每一個人恐懼又無助的臉——這群統(tǒng)治者呀!暴戾??!他們在心中吶喊辱罵。殊不知,他們也只是百姓眼中的一群暴戾者罷了。
景霄銘的眼中突然看見了一名女子,當然,在這死牢中也有過女子,只是很稀少罷了,這讓他為之一振。
“那便是剛剛說的囚犯?!闭碌篮庵钢觎`鈴說道。
他點頭示意道:“開始吧?!彼难酃獠]有從雨靈鈴身上離開過。
此時的雨靈鈴身體疲憊不堪,傷痕累累,但是也沒有擋住她警示周圍的銳利的眼睛。她的頭頂上方有四面小石窗口,那雙雪亮明銳的眼睛停在了其中一處窗戶——那正是景霄銘所在的地方。
景霄銘看見她眼睛盯著他,便對她更加挪不開眼睛了,“還算機靈?!彼谋砬殡[隱地有些不同,眼尖的章道衡倒是看清了這一瞬間的微妙變化,他猜想皇上應該會改變主意。
一群被關押的囚犯被拿著鐵鞭的衙役兇神惡煞地推進了石牢。他們不由得面面相覷,莫名緊張,雖然不知道這里將要發(fā)生什么,但預感這里將會是他們的終點——也確實如此,這里是死牢,死亡之牢:頭在這里一個一個一個地倒下或被砍下,最終化作一個一個一個的髑髏。
刺耳的聲音從高處響起,在空蕩蕩的上空飄蕩,飄蕩來飄蕩去成了地獄使者的召喚:“你們中只有一個人能走出這里,要不殺死對方,要不被對方殺死。”
雨靈鈴再也無法忍受這里的,這里帶給她恐懼和悲傷——那個親人被殺的夜晚在她腦中乍然浮現(xiàn),她怒嚎起來:“別聽他的!相互殘殺,根本沒有人能夠活著出去!”
此時的她在一群壯漢中顯得渺小,但是那堅定的聲音卻在他們心中振了一振。另一個聲音似乎獲得了勇氣,大聲附和道:“對,別聽他的!”
可在他說完的那一瞬間,兩只利箭驟然從上空射出,直直地射進他的心臟。他“砰”的一聲倒地了,四周揚起白蒙蒙的灰,隨后又黯然地落下。另一只箭射傷了雨靈鈴的肩膀,但因她承襲了霧靈山長老的劍法,又有著天生小巧靈活的身姿,竟也在受傷情況下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石牢下因那兩箭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隨后廝殺聲響起——剛才雨靈鈴那聲音里的透出堅定和不屈只是在他們的心中震了一震而已,那一震可能連地上的灰塵都震不起來。
是啊,他們不都全都是十惡不赦之徒,有些還長這個老實敦厚的臉,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終是沒有讓他們改過的機會,終是要成為這里的孤魂,終是要死后被埋到亂葬崗或是被一把火吞沒成了灰。那還不如拼一把,死了也拉一個墊背的,黃泉路上做個伴也不耐寂寞。
咚咚咚,戲開始了??茨?,周圍放置著一排排的木棍——那些看戲的人給著唱戲人備制的道具。死啊,活啊,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味道,腥味讓那群統(tǒng)治者歡笑啊,笑啊笑啊,笑出了淚。淚是什么做的?血唄;叫啊叫啊,叫出了血,血是什么做的?淚唄。
鋪天蓋地的廝打聲,血濺聲,哭泣聲……
雨靈鈴不停地躲閃著致命的進攻和背后無聲的偷襲,躲閃著倒下的死人身軀,唯獨躲閃不過她的心——她不會殺人,或者說她不愿意殺人。她對那些進攻她的人放下力道,只是防守,可是有用嗎?防守而不進攻漸漸讓她的體力不支,棍子在手里不斷地抖動,她在壓抑自己,壓抑自己殺人的心。此時的她像是一盆將要被黃沙淹沒的草。
活下來,活下來,我必須活下來……
這株草在將被黃沙湮滅的那一瞬間,沖破了那最后一層禁錮。她的棍子被緊緊攥在手里,沿著木棍落下來一滴一滴的紅,也不知融著誰的血和誰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