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莞和白琚琛冷戰(zhàn)了起來,確切的說是她一個人在憋著不理人,而白琚琛冷處理了她的鬧脾氣。她覺得自己是有道理的,睡通房丫頭這種事情和納妾、吸鴉片是一回事,都是封建糟粕,接受過新教育的人應當予以摒棄。結(jié)果白琚琛什么態(tài)度,一臉不悅問她怎么不敲門,還罵她胡說八道,好像做錯事情的是她。她一怒之下扭頭就走。
白琚琛有來找過她一次,沒頭沒尾地和她說:“我把春桃送給老二了?!卑肷嗡欧磻^來,春桃就是那個通房丫頭,老二就是白琚松。
白琚松是個又好色又懼內(nèi)的公子,他一直就很羨慕楊盛廷有一家電影公司,老是想借白琚琛的道和人家攀上交情以此品嘗各色美人,可是他手里的錢被二少奶奶管得死緊,手頭緊張就十分被那些鶯燕瞧不上。家門外的吃不上,他就吃家門內(nèi)的,但是大房的丫鬟們誰也不想給他做姨娘,就怕被二少奶奶這只母老虎壓著整,于是臨睡前都會在房門后掛一個裝了鐵調(diào)羹的鐵桶,防著二公子半夜摸進來能嘩啦一響提個警醒。就這般上堵下防了,白琚松有次還能往白公館寄存一個大肚子的丫鬟,白莞瞠目結(jié)舌地指著她問白琚琛:“這是你搞大的嗎?”白琚琛一嚇,連忙叫黃貴把這個馬蜂窩送回那老宅去。這馬蜂窩回到老宅就炸了,白琚松被叮得滿頭包,他先是咬死這種是白琚琛的,不然他干嘛給人家送過去。后來又挨不住二少奶奶的火眼金睛明斷是非,嚴刑之下招供了自己偷吃的經(jīng)過。這孩子到底是沒生下來,丫鬟也被打發(fā)了出去,可是白大夫人一直相信自己兒子是冤枉的,替他三弟背了黑鍋,還一狀告到白二老爺那去,但是白志庸把事情消化于無形,誰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白琚琛現(xiàn)在把春桃送給白琚松,白琚松一定是滿心歡喜的收下,藏著掖著也能瞞二少奶奶一段時間,然后事情再曝光了,有了趙姨娘的事,他估計也會說自己“年輕經(jīng)不住美色”也要有個妾,然后白大老爺就灰溜溜地不敢管他了,可是二少奶奶還會上躥下跳,白大夫人就一邊氣自己老公,一邊氣自己兒子。
可是白莞一點幸災樂禍的心情也沒有,還是悶悶地不理他。他覺得沒趣,也再沒來找過她。他們就這樣你不言我不語了起來。
白老太太最先察覺了這兄妹倆鬧別扭,她把她招來問她問怎么啦,她不想揭白琚琛的丑,于是她說:“我讓他幫我寫寒假作業(yè)他不肯?!彼_實讓白琚琛幫他捉刀寫作文,但是他沒同意。白老太太松了一口氣,呵呵呵樂了。讓她要體諒兄長工作這么辛苦,她實在不想寫國文作業(yè)就讓白凌之幫她寫,據(jù)說他國學功底很好。
白老太太揮手讓人把白凌之給喚來,命他幫白莞寫作文。白凌之恭順地就同意了。于是白莞便把自己一疊的寒假作業(yè)都拿來,兩個人坐在白老太太的暖閣里寫起作業(yè)來。
白莞原本以為白凌之一個高中生可能不太會大學的國文,可是又想起自己20分不及格的考卷,覺得再差也不會差過自己,就把這作業(yè)一把推到他面前。
白凌之果然比白琚琛耐心多了,他細細幫她看了之前寫的作業(yè),幫她糾錯字,改語病,還陪著她背古詩詞,又一直鼓勵她自己寫,他來改。其實她的語文又不差,只是繁體字寫不好,文言文背得少,相對這個時代的人國文的基礎就差了。在這個小老師的幫助下,白莞不僅作業(yè)一周內(nèi)迅速完成,國文還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于是她便想好好感謝一下白凌之,至少要送給人家一點補課費。
白莞在白老太太這寫作業(yè)時,遇到需要打招呼的親戚,白老太太都會讓周嬤嬤把白莞、白凌之請出來,有的時候是領紅包,有的時候是送紅包,白凌之十分懂得規(guī)矩,她跟著他沒鬧過笑話。
收來的壓歲錢她原本想都給白老太太,可是白老太太覺得她荒唐,不肯要。她又想白凌之肯定缺錢,便以姐姐身份想給他,但是他十分有骨氣,說什么也不肯收。后來白莞除了幾張紙幣留著,便將所有的銀元銅幣都打賞了白老太太身邊的嬤嬤丫鬟,于是白老太太這一屋子下人整個正月都是歡聲笑語的。
白莞想了半日怎么感謝白凌之,于是她對他說:“我?guī)闳ス浔本┏前?。”她想,他來自江南,肯定還沒好好玩過BJ,白凌之聽了十分感興趣,點點頭表示同意。
白老太太聽見了,趕忙說:“六姐兒和凌之出去玩,別忘了和三哥兒說一聲,免得他記掛?!庇旨毤毥淮顺藥涎诀邒邒?,還得帶上跑腿小廝,有了事情才好跑回家說一聲。
白莞才不會主動和白琚琛開口呢,否則不等于承認錯的是她。她也不想帶什么仆役,雖然她遭過綁架,但是到處擺排場才很危險好不好,她會小心的只去熱鬧的地方玩,又有白凌之在身邊,是很安全的。
她問他:“你會騎自行車嗎?”
白凌之表示不會,于是兩人到街門外包了一輛黃包車出去玩。他們才上了黃包車,門內(nèi)就沖出兩個小廝緊跟著他們的車子跑起來,白莞嘆了口氣,只能隨他們跟著。
他們?nèi)ス淞舜髺艡冢瑑蓚€人都不喜歡北京菜,覺得又油又咸。白莞覺得自己沒有招待好,兩人又去買了西洋糕點,白凌之像是也不愛吃,見她喜歡卻說替她帶回去。最后他們逛到一家綢緞莊里,她說:“要不我給你買衣服吧?!?p> 白莞很喜歡買衣服,她想大約世間所有人都是喜歡的。白凌之卻推說自己剛做了新衣,不愿意要。白莞見之,看見他穿了一雙黑布鞋卻是舊的,便說給他買雙綢鞋,祝他以后前程似錦。白凌之推脫不過,于是挑了雙最簡單的綢鞋。白莞給自己挑了雙銀灰滾銀線的絲棉鞋,給白琚琛也挑了一雙素黑的絲棉鞋,順帶給白老太太買了匹絲綢,又拿了同樣花色的說是送給趙姨娘,白凌之便只好道謝收下。
從綢緞莊出來后,天已經(jīng)黑了。白莞覺得自己還了人情便十分高興。她望了望天色,便和白凌之說:“我們一起去逛八大胡同好不好?”
白凌之嚇了一跳:“不成不成,這要被家里知道了我們可都得完蛋?!?p> “可是我特別想看下現(xiàn)在的妓院長什么樣子,還有那些花魁那些名妓,是不是和書里寫的陳圓圓柳如是一樣的。你不想看嗎?”
“不想!”白凌之很堅定地說:“君子非禮勿言,非禮勿視?!?p> 白莞遂作罷,兩人在外吃了晚飯,便坐了黃包車回去了。
年節(jié)里頭,白老太太有幾次叫了她去,見了幾個祖孫或是母子一起來拜訪白老太太的。對方問起了白莞的喜好,白莞才反應過來,哦,這是相親呢。但確實白莞已經(jīng)到了婚嫁的年齡,還不是一個小姑娘了。
金家公子問:“六小姐平日里喜歡做些什么?”
白莞嫌棄他有點胖,還有點丑,于是她說:“我喜歡一邊撓頭,一邊讀小說?!?p> 都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一個姑娘家會和你說撓頭,便是對你沒有意思。于是對方再客套幾句,也就禮貌地告辭了。
如果還有一些遲鈍點的追問:“為什么要撓頭呢?”
白莞就答:“偵探小說里的兇殺過程推理十分費腦,把頭皮屑都想出來了。”
白老太太有些無奈,她問白莞心中可有中意的?
白莞搖搖頭。
她又問:“那六姐兒喜歡什么樣的?”
白莞認真地想了想說:“我喜歡比我高一些的,樣貌好看一些,最重要的是我們倆在一起做什么都能很開心?!?p> 白老太太揣著白莞的手說:“你喜歡高一些的,樣貌好看一些,這都容易??墒侨粢f到在一起很開心,這則是要看你們兩人在一起過日子,一起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彼此都疼惜對方才成,這可不是挑夫婿時就能有的。”
她頓覺郁郁難歡,她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時代還有一天要經(jīng)歷盲婚啞嫁。
她心口有一個名字,她想她若嫁給他,兩人應該會彼此疼惜,在一起做什么也都能很開心??墒撬龥]法說出這個名字,也沒法跑去問他:若是她不是他堂妹,愿意不愿意娶她?嗯,就算她不顧一切地將真相公之于眾,她不敢想象白府知道真相后的震怒,而他還未考慮她為婚談對象,應該就先厭惡起她來,她犯了那樣的大錯,即使他原諒她,白府也不會同意她進門的。
他兩無緣,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卻未想這么多年,談及婚嫁,她還會想起他。
難過之后,她轉(zhuǎn)念開始想他的啰嗦,他惹她生氣的時候,他和楊盛廷在一起時滿懷的鶯燕,還有他臥房里婷婷走出的春桃……其實,他也不見得是她想嫁的人。她還是收起女兒心思,好好將他作為一個兄長看待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