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盼剛送走琴藝夫子,準(zhǔn)備再彈奏片刻,卻聽著前廳吵吵鬧鬧,似出了什么事。如水前去打聽后說來的是本姓的遠(yuǎn)房姑母,只是外頭七嘴八舌的也說不清是什么事。
“母親與幾位姨娘去二伯家聽?wèi)蛉ィ炭植粫?huì)回,你去跟姑母說若不是要緊事便擇日再來。”王倩盼未抬頭,只是輕捻琴弦。不過片刻如水又回來,眉頭深鎖,“外頭的人不肯走,又吵吵鬧鬧的,奴婢已讓人去請夫人?!?p> 王倩盼看了一眼如水,說道,“既然是要緊事去請母親便是。不過你為何哭喪個(gè)臉,莫不成誰給你氣受?”如水只是低著頭,不語。一旁的如月輕輕推了如水說道,“做奴婢的受些氣是再尋常不過,若是實(shí)在生氣,便如實(shí)跟姑娘說,何必自己置氣?!?p> 如水看了一眼如月,繼而對王倩盼說道,“奴婢不敢為自己受氣。只是那位口里沒個(gè)遮攔,說些不入耳的話?!?p> “外頭是誰在候茶?!蓖踬慌纹鹕恚瑔柕?。
“奴婢恐讓下人聽見笑話便讓他們散了,此刻前頭沒人候著?!比缢缡腔貞?yīng)。
王倩盼,“咱們?nèi)デ魄啤!?p> 如水忙攔著,說道,“姑娘別去,那人嘴里不干不凈恐污了姑娘耳朵。”
見著如水?dāng)r著,如月也說道,“還是先等夫人回來,姑娘再去也不遲?!?p> “姑娘,您還是別去惹晦氣免得不快,前些幾日奴婢做了些藕糕奴婢取些來,再尋個(gè)清閑點(diǎn)的地方,姑娘看如何?”如水說道。王倩盼瞧著如水執(zhí)意攔著自己,便能猜到此事怕是與自己有關(guān),便不再堅(jiān)持,只等著母親回院。
王家三老爺王之遠(yuǎn)的夫人彭氏與兩家妯娌正看戲吃酒,院里來人說請她回去,彭氏便說有些乏了先回去更衣,今日就先散了?;卦鹤拥穆飞?,彭氏夫人問道是何事,下人只回說早些時(shí)候外家的一位王姓姑母來了,身邊的姑娘哭喪個(gè)臉,吵吵鬧鬧的倒也不知為何事。
“今日早起便聽著這喜鵲叫,果真是有貴客臨門,難得上門的稀客。”夫人示意下人給王姑母續(xù)茶。
王姑母坐著,身旁站著抽泣的姑娘,正是當(dāng)日游湖賞花中的一位?!胺蛉诉@話便是在打我的臉,咱們小門小戶的平時(shí)也不敢前來打擾,只是今日之事夫人不給個(gè)說法,我便是不走了!”
夫人笑道,“先消消氣喝杯茶,有事慢慢說。”雖言語有些不快,不過先弄清事情是要緊的,不然說來說去都無用,夫人向來慈愛溫和,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膽小怕事的角色。
“哼,這小蹄子不知禮義廉恥與外男嬉戲玩鬧,實(shí)在是丟臉!”王姑母白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姑娘面皮本就薄被這樣說自是滿臉通紅,淚珠似斷了線的珠子一直往下掉,噗通跪下低著頭不說一字。
夫人彭氏掩鼻,繼而說道,“姑娘哭成這樣子實(shí)在可憐,去后頭換件衣服?!薄皢?,咱可不敢!要知道作妖作怪的主就在后頭呢,跟著這樣的主還能學(xué)好?”王姑母冷笑,扯著嗓子怪叫。
正巧王倩盼晚一步進(jìn)了門,聽著這話便覺得刺耳,這話是沖著自己來的,難怪之前如水臉色難看,又再三阻擾不讓自己前來。
“大家都是王家人,有什么話不能好生講,何必如此?!狈蛉俗旖堑男η娜幌?,只淡淡一句。
“哪能呀,您這邊是王侯將相的王,我這邊是王八羔子的王,哪里算得上是一個(gè)王。”
王倩盼掩鼻,看了一眼上座的母親,并未出聲只是安靜從側(cè)邊走到母親跟前,暗自感慨,這王姓姑母雖是王家遠(yuǎn)親亦算不上大戶之家,但也算是識字明理的,怎的嫁了人長了些年紀(jì),便越發(fā)不懂禮,說話亦沒個(gè)分寸。
“有話直說,不必繞彎子。”夫人掃了她一眼,端起茶杯。
“這小蹄子丟盡了我的老臉,被我逼問下才肯說,乞巧日由王姑娘領(lǐng)著與一群公子哥嬉戲玩鬧。我這一聽便是又羞又怒,身家清白怎會(huì)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可是我家這小蹄子雖不懂事,卻不是個(gè)惹事的,此次便來找夫人問個(gè)清楚?!?p> 王倩盼聽著便覺得刺耳。游船賞花自是大戶人家的趣事,從不算出格,賞花作詩亦是名流之風(fēng),這此中哪一處都扯不上荒唐,怎的在姑母嘴里便成了荒唐之事?只不過礙于她好歹亦是長輩,不好出言反駁罷了。
“若是名流之士相聚倒也算一件雅事……姑娘可有私相授受之不規(guī)之舉?”王夫人只是淺笑,看著跪在一處泣不成聲的小姑娘問道。
王倩盼看了一眼夫人,微微退了半步,幸而屋內(nèi)眾人目光皆不在她身上。
那小姑娘抹了眼淚,說道,“回夫人話,我雖年紀(jì)小但也不敢德行有虧,自是不會(huì)私相授受?!?p> “你知道便好,日后行事自要顧及家族顏面,萬不可做出有虧德行之事。難為你母親替你操心。”夫人江目光移到王姑母身上,“既然你家姑娘大了,自然是要許個(gè)好人家,此事我便放在心上?!狈蛉藫崃藫嵝淇?,淺笑。
王姑母見此,本哭喪的臉如撥云見日,笑道,“有夫人用心自是我們的福氣,夫人指的人家定是好人家,不會(huì)差的!還不快謝過夫人!”最后一句話便是對著小聲抽泣的姑娘說。
二人再客套兩句,又收下了些銀子便回了。
只是王倩盼有所疑惑,“母親,今日這場戲?qū)嵲谑亲屓嗣恢^腦,看得我甚是疑惑。若依姑母之言,此事傷及她家女兒清白,怎么會(huì)如此大張旗鼓?為何來勢洶洶,卻又悄然收兵,實(shí)在是看不懂。”
“若是丑事怎會(huì)外揚(yáng),此處你也看得通透。盼兒,相比聽他人所說的話,更要留心的是他人背后的用意,說什么固然重要,為何這樣說更重要?!?p> “今日姑母來既然是為了求母親給她家女兒指個(gè)婚事,好生來便是了,為何來這出?”
“你這位姑母是你祖父輩的親戚,好聽些喚她一聲姑母,關(guān)系血緣自然不親近,婆家原倒也不算差,不過近些年沒個(gè)出色的人物,開銷大又沒個(gè)進(jìn)賬,日子難過了些。如今女兒又大些,便想尋個(gè)好婆家嫁去攀個(gè)高枝。若是尋常來說又怕我們不用心,偏偏找個(gè)茬子說到你頭上,為堵住她的嘴為娘的自然是要用心?!?p>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當(dāng)日在場之人眾多,哥哥亦在,怎就憑她隨意拿捏了去!”
“何必賭氣與小人糾纏。不過話說回來,為娘的雖知道你不是胡鬧的人,卻不也不能再如此。”夫人想著,微微嘆口氣,“其實(shí)娘私心不想讓你入宮,一旦入宮相見便難??蛇@是你祖父的意思,誰也沒法子……宮中之人善于算計(jì),為娘的實(shí)在擔(dān)憂,好在盼兒你通透,宮中又有你如姐姐。此中禍福,無人知曉了?!?p> 王倩盼微微淚目,“母親不必如此為盼兒擔(dān)憂,若真入了宮,宮里有如姐姐,宮外頭有叔伯和父親以及哥哥們,想來日子不會(huì)太難過。”
夫人拭淚,說道,“再過些日子便是千秋節(jié),惹些是非終究不好。你歲數(shù)也不小,有些事情為娘的不去點(diǎn)破亦是周全你的臉面。你哥有時(shí)候糊涂,你可別跟著他糊涂,你可明白?還有你們,自要好生照顧姑娘,若出茬子,你們小心些。”
“是,奴婢們定小心伺候?!比缢缭禄氐?。
“馬車怎么停了?”王倩盼掀開馬車簾布問道。
騎著馬的王景云張望了會(huì),說道,“許是這天氣悶熱加上馬車顛簸,前頭的車停了下來,盼兒你也下來透口氣?!?p> 王倩盼由如水扶著下了馬車,見著前頭眾人在休整,道,“這天熱得厲害,馬車中更讓人胸悶。往常千秋節(jié)你們?nèi)ヒ簿土T了,今年卻是不同些家中女眷也都去。”
“上次牡丹盛宴因南下洪災(zāi),王上不忍再鋪張浪費(fèi)只好作罷。此次千秋節(jié)各家男丁女眷都去,想必更加熱鬧,各地臣民皆匯安都進(jìn)貢獻(xiàn)賀禮。到時(shí)候匯集一堂頌歌飲酒作詩,豈不快哉?!蓖蹙霸菩Φ?,“亦好久沒見到如妃姐姐,此次父母兄妹姐弟團(tuán)聚,實(shí)在難得。”
“這次見著長姐,妹妹便求她給哥哥指個(gè)婚,好娶個(gè)厲害娘子管管你?!?p> “哎,我自求佳人,無需長姐賜婚。再說,我排行第三,前頭還有二哥未婚娶,自然不會(huì)操心到我頭上?!?p> 王倩盼笑道,她自然知曉哥哥王景云尚無中意之人,世間女子雖多卻佳人難尋,“此次千秋節(jié),盼兒便替哥哥留心尋個(gè)好嫂子吧!”說著便捂嘴笑。
王景云瞧著驟然陰沉的天,忙讓王倩盼上了馬車,“看著樣子只怕要下雨,咱們不能在此耽誤,前頭不愿便是驛站,到驛站再去修整。”說完便騎馬上前,督促前頭押送宮進(jìn)貢之物的馬車快些前行,莫淋了雨。
一行人見著天色不好,都紛紛上了馬車上前趕路,但秋雨是個(gè)雷厲風(fēng)行的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潑了下來。好在出發(fā)前便有準(zhǔn)備,貢品的箱子都有遮擋之物,女眷們都在馬車內(nèi),而騎馬的三位公子都是淋著雨照顧一行車馬的周全。
到了驛站吩咐下人將貢品的箱子搬進(jìn)驛站,又讓吩咐讓人喂馬,王景云聽到有人喚自己,“是景云兄嗎?”
一瞧,此人是謝靈東。
“靈東兄,怎的在此處也能遇著你?難不成謝家今日也在驛站,可我瞧著奇怪?!蓖蹙霸浦钢察o的驛站,“出行都是熙熙攘攘的一行人,怎的這樣安靜?”
“景云兄有所不知,我們家行程比你們快兩三日,如今應(yīng)該快到安都了?!薄凹热蝗绱四銥楹芜€在這里,難不成是在等誰?”王景云打趣。
謝靈東只是笑,“景云兄那我打趣。淋了這場雨,景云兄快去換件干凈衣裳,我先去拜見長輩,以免失禮。之后咱們再喝酒,你看如何?”
“還是靈東兄考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