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依舊不見陽光，卻也沒什么陰云。
后院檐下的長桿上，掛著灌好的臘腸，透明的腸衣，肥瘦相見的肉塊，配著火紅的番椒粉，空氣里似乎已經(jīng)泛起了香辣的臘腸味，黃狗仰著頭，卻不敢跳起叼肉。
寧凝依舊穿著長衫，坐在門檻上，看著青年翻動著缸里的臘肉，據(jù)說大概還須再腌個七、八天，屆時自己的傷也快好了。
但愿能吃到吧，寧凝抬頭看著懸在頭頂，微微晃蕩的臘腸。
視線轉(zhuǎn)向院子另一邊的小屋，寧凝舔了舔嘴唇。小屋里有些雜物，和好多壇子的酒。兩日前的夜晚，刀光劍影后，北虎吃了兩碗粉條，喝了三壇酒，那酒香，把寧凝的饞蟲勾了出來，
只是那北虎臨別前還是煞風(fēng)景的說要去通風(fēng)報信。江湖道義嗎，寧凝搖了搖頭。
壓缸石再被蓋上，青年擦了擦手，向?qū)幠Φ溃骸拔疫€留了一大塊五花沒做成臘肉，昨兒燉粉條用的就是那塊，今兒晚上再切點，給你做個肉夾饃?！?p> 寧凝倒是有些好奇：“肉夾饃？你還去過關(guān)中？”
青年哈哈地笑著：“那可不，我去的地方可多了，而且哪兒的吃食我都學(xué)了點，不怎正宗，但聊勝于無?！闭f罷回向里間，寧凝依舊坐于門上，沒起身，只是側(cè)身讓了點空間。
“我這小店還未開多久，臘汁湯就得從頭做起啦?！鼻嗄陱脑钆孕」窭锾统龈魃懔?，“我這百年老臘汁，就從今天開始啦?！?p> 寧凝看著小孩般興奮的青年，還是忍不住問：“你這一身功夫，就甘愿開個山間小店？”
青年坐在灶臺旁的矮凳上，望著逐漸跳起的火苗出神：“嘿嘿，我本來就是個廚子，開個山間小店。至于功夫，學(xué)來是做什么的，我一直沒太搞懂，現(xiàn)在想來，我在這深秋能買下半頭豬，便是當(dāng)時學(xué)武的意義吧?！?p> 抬頭望著老屋，青年溫柔地笑著：“我幼時便住在這里，這間老店從我爺爺至我爹，算是祖?zhèn)髁?。想來我爹娘對我的指望不過是學(xué)藝求生計，現(xiàn)在我能承下這間老店，能求個生計也就知足了，別的不多想?！?p> 柴火噼啪地響著，火鉗熟練地?fù)芘?，帶出一連串火星。
“很沒志向是不是？”青年似是自嘲地笑笑，接著道：“你呢，聽昨夜老伯的意思，是想馬踏江湖？”
寧凝盯著青年好一會兒，開口道：“江湖紛亂，擾動世間，還是平了好?！?p> 青年似是極為感興趣，哈哈地笑著：“昨夜那老伯雖說固執(zhí)，但也不似是擾動世間的主啊。”
寧凝臉上的疤似乎多了分猙獰：“寧錯殺，不錯放?！?p> 青年愣了愣，笑容褪去，嘆道：“說是這么說，但是被錯殺的，得有多不甘啊。”
一陣沉默，不見回應(yīng)，只有柴火依舊聒噪。
青年起身，抬頭，重又現(xiàn)了微笑：“那我呢，一個開山間小店的江湖高手，你要錯殺嗎？”
青年微笑看著寧凝，等了一會兒，似是突然醒悟了什么，笑道：“哈哈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對你下手，我去切肉打水，這得煮個好久呢?！?p> 寧凝怔怔地看著青年，依舊沒有回應(yīng)。她又抬頭看了看晾著的臘腸。
寧錯殺，會不甘，甚至不舍嗎？
……
秋風(fēng)蕭蕭，寧凝坐進(jìn)了里間的矮凳上。
通往后院的門關(guān)上，屋里便暖和了起來。青年在灶前忙碌著，還一邊說著做肉夾饃的訣竅。
“這個豬肉啊，得先燙皮，去其皮腥，再焯水，與生姜同煮，去其肉腥?！?p> “煮臘汁肉，除去八角草果桂皮等香料之外，一定要加冰糖，煮出來才能紅潤光亮?！?p> “放鹽得要分兩次放，否則要么肉容易老，要么容易不入味?！?p> 青年將煮開的臘汁肉倒進(jìn)砂鍋，轉(zhuǎn)置一旁的小灶上，又開始和面。
“嘿嘿在這兒你想吃到白面饃可不容易啊，所以練武好啊，起碼能買到白面?！鼻嗄暌荒樀尿湴梁妥院?。
寧凝有些哭笑不得，一個能與南龍北虎相提并論的高手，卻為了一捧白面而沾沾自喜。
“不過，若是江湖中人皆是如此，也就不用再什么馬踏江湖了吧?！睂幠哉Z著。
青年卻是聽了個清楚，笑得愈發(fā)開心了：“那這江湖真是太有趣，清一色的大廚子，怕又是要為了什么天下第一名廚爭個頭破血流?！?p> 寧凝一愣：“他們就不能和你一樣開個小店？”
“那得看他們要什么。像昨天，你和小原吃的我做的菜吃得那么開心，我便滿足啦。”青年看著嘶吐著霧氣的砂鍋，眼里滿是對肉夾饃的期待，“今兒這晚飯，肯定讓你過個癮哈哈?！?p> 寧凝看著霧氣里的青年，怔怔出神。
面團(tuán)在盆中醒著，砂鍋里依舊咕嘟著，外面的馬蹄與車轍聲，漸漸響了起來。
青年擦了擦手，向?qū)幠溃骸奥闊臀铱粗?，別燒干了哈?！比缓笙蚯皬d走去。
肉香繞著白霧，和著湯滾沸聲慢慢飄出，寧凝本想回房取劍，想了想還是走到灶臺旁，看著不時輕輕顫動的鍋蓋，靜靜地等著。
……
一輛馬車，看著不甚起眼。車板兒上一個壯漢，藏青布衫，虎背熊腰，不時扭頭沖著車廂，似是在聊些什么。行至門前，漢子一緊韁繩，停下馬來，從車廂里扶下一個婦人，卻是眉清目秀，白衣素妝，臉龐清麗，似是身懷六甲。
漢子扶著婦人進(jìn)了前廳，見店內(nèi)全是長條凳，便沖著青年喊道：“小哥，這兒有沒有帶背兒的椅子啊，這叫人怎么坐啊。”
青年還未回話，婦人就按住了漢子的臂膀：“沒事，靠著墻也是一樣的，這山野間的開店不易，別為難人家?！闭f罷還向青年輕笑著致歉。漢子低頭嘿嘿笑著：“行行，聽晴兒的，那我扶你過去?！?p> 待坐定，漢子又開了嗓子：“小哥，先上點茶水，要熱的啊。誒你這兒有什么吃食？”
青年一邊去打熱水一邊微笑道：“今晚小子打算做幾個肉夾饃吃，客官可有興趣？”
漢子皺了皺眉：“重油重鹽的，這晴兒怎么吃啊，有沒有清淡些的??？”
婦人倒似是眼前一亮：“許久沒去過關(guān)中，倒是未曾想在這兒能有，難得吃一次不礙事，行嗎震哥兒。”
漢子立馬滿臉笑意，橫肉皆是擠到了一塊兒：“好好，你想吃就吃，那就來一盤來一盤。”接著又縮著脖子，輕聲討好道：“晴兒，你看這已經(jīng)出來兩天了，前面鎮(zhèn)子也不遠(yuǎn)，嘿嘿，你看是不是……”
婦人輕輕白了一眼，也是被逗樂了：“瞧你這憊懶樣兒，那不許多喝?！?p> “好好，就喝一點兒，絕不多喝。”大漢樂開了花，腰板立馬挺直向青年喊道：“小哥，來酒來酒！先來個……”說著瞟了瞟婦人，脖子又縮了回去，“三角？”見婦人點了點頭，又坐直了：“三角酒！”
青年笑著應(yīng)著，盛了酒提著壺出來：“農(nóng)家劣酒，客官還請別嫌棄?！?p> 大漢幾乎是搶過壺，自斟自飲便是一杯入喉，兩眼咪起，使勁回味著口中酒意，嘆道：“舒坦舒坦?！眿D人見大漢饞酒的模樣，搖了搖頭，略帶無奈地笑著向青年點頭致意，青年倒是也不以為忤，見這大漢喝的歡，反倒高興起來，便回里間去了。
……
火輕輕地?zé)x靜靜地烙著。邊上擺著已烙好的幾個饃，虎背銀邊菊花心。
片刀從饃中間劃開，卻不切斷，露出微黃表皮包著的酥軟白面。一大勺五花肉，酥爛的瘦肉，略透明的皮，和微微晃蕩著的肥肉，帶著晶瑩的臘汁，便上了砧板?？斓都?xì)斬，再灑上一把芫荽，濃郁的臘汁味兒攜著芫荽的香味，沖破那區(qū)區(qū)門簾，直往前廳鉆去。
因為來了客人，黃狗便被栓在了后院，正趴在地上，眨巴著眼睛看著廚房。
前廳內(nèi)，酒壺中已是晃蕩起來，興許是珍惜著來之不易的酒，大漢喝得也慢起來，時不時還和婦人的茶杯相碰，卻也自得其樂。與人喝酒，別人喝了多少不甚重要，只要抬起酒碗，能有清脆的相碰聲，便是共飲的意義。婦人與大漢輕聲聊著，時不時被逗樂，掩嘴輕笑，卻是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便覺得饑腸轆轆。
大漢也是放下酒碗，望向掀起的門簾，只見饃白肉紅，臘汁晶瑩，間著芫荽的綠，濃醇肉香已是撲鼻而來。
“肉夾饃，客官慢用啊?！鼻嗄晷χ?。
婦人掰下一小塊，細(xì)細(xì)嚼著，大漢咬下一口，立是兩眼發(fā)亮。饃熱汁燙，肥肉不膩，瘦肉含油，酥軟香醇，配上還算可口的酒，真是欲罷不能。大漢一口饃，一口酒，連贊嘆的空隙都沒有。
……
吃喝正酣時，清冷的聲音自門口響起：“店家叨擾了，余震，虧得我們好找啊?！?p> 青年正在里間刷鍋，聞言看了一眼蹲坐在灶旁小凳上啃饃的寧凝，寧凝捧著個饃，嘴里不停，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微蹙。大漢余震咽下一口饃，又灌了口酒：“怎的連頓飯都吃不安生。”轉(zhuǎn)向婦人，笑道，“晴兒你吃著，我馬上回來?！眿D人依舊慢慢地吃著饃，聞言向大漢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不用擔(dān)心。
門口有兩人，身著勁服，背刀佩劍，雙眼如劍刺向余震，余震長身而起，眼神已是鋒利起來。
佩劍的精壯漢子還未開口，青年卻從里間走出，用腰間的白巾擦著手：“兩位客官，小店規(guī)矩，?？腿俗∈碂o憂?！?p> 門口二人皺緊了眉頭，余震也是一愣，瞥了眼青年，笑道：“你這小哥倒有些意思，不過不麻煩啦，老余我能搞定?！蹦樕闲σ獗M去，雙手抱胸，瞥向二人：“要我老余命的，排隊能排到年后，一會兒還能站著，再自報家門吧，既然小哥有規(guī)矩，那便出去說話?！?p> 天已黃昏，僅余的些許暖意卻被秋風(fēng)吹散。刀劍嗆然出鞘，寒光之間閃著些許殘陽余輝，如血。
門外破空聲厲喝聲響作一團(tuán)，婦人則依舊小口咬著饃，似是絲毫沒有聽見。寒風(fēng)漸作，自門口吹進(jìn)，婦人緊了緊身上衣衫。
青年轉(zhuǎn)去里間，取了冬時用的厚門簾，掛在了前廳門口，擋住風(fēng)寒。
婦人轉(zhuǎn)向青年，放下手里的饃，微笑道：“有勞店家了?！?p> 青年笑道：“夫人不必客氣，這饃用不用我拿去里間熱上，省得冷了。”
婦人依舊帶著溫柔的笑：“不必勞煩店家了，想來用不上多久?！?p> 青年愣了愣，笑著點了點頭。
門簾掛上，燭火也隨著亮了起來，悄悄地燃著。婦人啜著茶水，也不急著把剩下小半的饃吃完，靜靜地坐著，看著跳動的火光出神。
里間柴火已熄，灰里閃著星星的余燼，輕輕地噼啪爆著，青年和寧凝并排坐在矮凳上，吃著晚飯。
“好吃吧，嘿嘿。”青年獻(xiàn)寶似地笑看向?qū)幠?p> “嗯。”寧凝喉嚨里應(yīng)了一聲，兔子似的啃著手里的饃。
屋內(nèi)燭火閃爍，慢慢暖了起來，屋外卻是逐漸冰冷下來。
門簾掀起，婦人也回過神，視線跟了過去。余震低頭鉆進(jìn)屋內(nèi)，衣衫整齊，看著婦人眼中映著的燭火，撓著頭憨笑。婦人輕笑道：“呆站著干什么，再不吃要冷了?！薄罢O，好，來了來了，還有些許酒呢?！庇嗾疒s緊坐下，拿酒杯與婦人的茶杯輕輕一碰，又是左酒右饃吃了起來。婦人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笑著拿起剩下小半的饃，又慢慢吃起來。
……
蠟燭已燒了一半，余震抿下最后一口酒，看著空空的盤子和酒壺，嘆道：“就是酒少了點。”轉(zhuǎn)頭見婦人略帶審視的目光，臉又?jǐn)D到了一起：“不過也夠了夠了，還得趕去鎮(zhèn)上不是，嘿嘿?！闭f罷從懷中掏出銀錢，轉(zhuǎn)向里間：“小哥，酒錢留桌上了啊?！?p> 青年從里間走出，帶著笑臉：“好嘞客官，慢走啊。”
余震哈哈笑著：“小哥你這饃還是有點意思的。酒嘛，除了淡，也沒啥不好的。”說罷起身去扶一旁的婦人。
“可是余震余大俠，小子打擾了。”一個略帶輕佻的聲音傳來，門簾掀起，跟著一個年輕人，眉清目秀，一襲藏青長袍，懶懶地靠在小店門框上。
余震皺眉沉聲道：“大俠就免了，老余粗人一個，只是最近還真是不得太平?！闭f罷轉(zhuǎn)身，目光如炬，看向來人，正想開口。
卻又是一個聲音響起：“方航？哈真是你小子啊，上次說要來找我，還真給你找到了啊。”
說話的卻是青年，甚是欣喜地望著門口的年輕人。
方航一愣，循聲望去，笑容燦爛：“喲，小竹子沒想到這就是你的店啊，真是巧了嘿。”
“哈哈我跟你說，你上次說的那種臘腸啊，我做好了，就晾在后院哪?！鼻嗄晁剖莵砹伺d致。。
“真的假的，你這北方人還真學(xué)會巴蜀臘腸啦？”林航也是一樂，又轉(zhuǎn)苦笑道，“等會兒再說吧，先把這兒解決了再說?！?p> 余震卻是皺緊了眉頭：“方航？魑劍方航？”
方航也是緊皺了眉頭：“是我，就是這外號太難聽了，我這把劍叫赤璃好吧?！?p> 青年卻是無奈笑了：“你小子都自稱邪門歪道，還指望有什么好名聲？”
方航似是憤憤不平：“那余大俠還是黑道悍匪，不還是人稱探龍手，這名號多霸氣啊?！?p> 余震眉頭松開，笑罵道：“你這小子還真有趣，說說看，什么事來找老余?！?p> 方航不再嘻皮笑臉，正顏道：“白劍白進(jìn)，兩年前傷于你手，后不治而亡。臨了前我在他身邊，除了他家人之外，便是要來找你?！?p> “白劍，還是厲害的，要不是當(dāng)時他先受了傷，我也討不得好，該算在老余頭上?！庇嗾饑@了口氣，轉(zhuǎn)向青年鄭重道：“小哥，你說你?？腿俗∈碂o憂，可當(dāng)真?！?p> 青年點頭：“當(dāng)真?！?p> 方航也開口了：“余大俠你大可放心，白兄只說了你一人，這還是我哥們兒的店，我可沒閑功夫多找麻煩?！?p> 余震笑道：“是我老余多心了，只是方小哥乃魔道中人，名聲一向是殘忍嗜殺，手段狠辣。”
方航?jīng)]有生氣，反倒是開懷笑道：“殘忍狠辣我是認(rèn)了，就是這個嗜殺，倒也不是我喜歡，只是很多時候比較方便罷了?！?p> 余震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婦人：“晴兒你待在這兒，我走一趟?！眿D人臉帶擔(dān)憂，燈火輝映，卻還是溫柔的笑臉。
……
天色已黯，門簾也擋住了燭光。
青年站在店門前，寧凝卻也跟了出來，看著對立的兩人。
長袍下擺飄搖，與落下的枯葉，在風(fēng)中狂舞。
方航側(cè)身，膝蓋微沉，腰似弓，臂似弦，右手緊握著腰間的佩劍，劍未出鞘。
余震則是赤手空拳，這多年闖下的“探龍手”，便因拳掌指肘，皆是利器。
夜色漸沉，兩人間的黑暗逐漸濃重起來，似是要遮住之間閃爍的目光。
聽得腳步蹬地聲，方航的身影離弦而去。
秋風(fēng)依舊，一片枯葉掙扎地盤旋著。
劍，出鞘。
只余一線劍光，撕破濃重的黑幕，劃過天地之間。
余震猛然矮身，大步向前，右掌一推，擊在劍柄之上，左手握拳，只待劍一蕩開，便覷空門而進(jìn)。
劍光卻一轉(zhuǎn)，黑暗中，那一線光亮間，生出一朵奪目的銀色劍花，肆意盛開，又轉(zhuǎn)瞬隱去。
劍鋒由外轉(zhuǎn)內(nèi)，破空而去，掃向余震，劃破了衣衫。
兩半落葉，濺著鮮血，頹然墜地。
余震踉蹌后退，低頭看了看前胸，指間滲出血來，頹然道：“魑璃劍果然厲害，老余服了。”
方航點頭：“余兄身手了得，那此間事了?！?p> 余震也點頭，看了搭上的門簾一眼，轉(zhuǎn)回緊盯方航：“那是自然，還望老弟記得自己說過的話?！?p> 方航卻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此間事已了?！?p> 余震卻是不懂了：“方小弟這是什么意思？”
方航笑了：“我可從未說過要取余兄性命?！?p> 一旁的青年也是驚奇起來。
方航接著道：“白兄覺得當(dāng)日輸給余兄，是因自己有傷在身，若是全盛之時，未必輸給余兄，便托小弟來一試余兄身手，若確是如此，則余兄勝之不武，小弟自當(dāng)給白兄報仇?！?p> 一旁的寧凝卻是蹙起眉頭：“但是他輸了?！?p> 青年轉(zhuǎn)頭看了看寧凝，沒有說話。
“他是輸了，但是是輸給我。我那第一劍是白兄的出鞘劍，第二劍卻是我自己的劍了?！狈胶叫Φ溃叭羰前仔?，我想是使不出第二劍?！?p> 接著語氣低沉下來：“既然技不如人，混跡江湖死于他人之手，也是在所難免，怨怪不得?！?p> 余震嘆道：“可惜當(dāng)日生死關(guān)頭，實是沒法留手，不然以白兄的性子，應(yīng)是能與老余我把酒言歡的。”
青年出聲安慰道：“行走江湖，生死天定，余大俠無需介懷?！?p> 寧凝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
屋內(nèi)，婦人臉上已不見笑意，雙手緊緊攢著衣角，望著將燒盡的燭火。
門簾掀起，寒風(fēng)灌進(jìn)，婦人的目光迎風(fēng)而上。
見到了那張憨笑著的臉。
婦人放松了肩膀，又戴上了微笑，卻看見那胸口捂住的血絲，便想站起身來。
余震一看也顧不上傷口，兩步趕過去扶著婦人：“不礙事不礙事，方小弟不是來報仇的，只是比比拳腳，我皮糙肉厚的，不礙事，嘿嘿?！?p> 這一扶，胸口便捂不住，血流得更歡了。
婦人趕緊按住傷口，也顧不得白衣染上鮮血：“你這個憨人，不知道先止血啊。”
接了青年給的傷藥，婦人給余震包扎好傷口，便互相攙扶著上了馬車，向山下小鎮(zhèn)投店去。
行前余震還高興地說下次要來找方航和青年把酒言歡。
前廳安靜了下來，蠟燭也燒到了頭。
青年伸了個懶腰：“哎呀今天也是夠累的，不過小航你今天來的不巧，我晚上做的肉夾饃全給吃完了?！?p> 方航笑罵：“吃完就吃完還拿來饞我，你個小子不是說有臘腸嗎，走帶我去看看你的手藝怎么樣。”
青年往向門簾：“可是都已經(jīng)天黑了誒?！?p> 方航卻是興趣盎然：“那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用你摸黑做，就看看?！?p> 青年也是起了興致，又點了根蠟燭提起燭臺：“那行我們走，我跟你說，那番椒我花了好大功夫搞來的，那豬肉也可新鮮了，可是腌了我好久呢?！?p> 寧凝看著興高采烈的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向后院，扶著額頭：“他們是二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