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時,那夕陽將西天的紅霞一并卷落了下山,亂塵的歌聲亦是不再聽聞,眾人這才緩緩回過神來,那周瑜一聲長嘆,道:“人生如朝飛暮卷、滄云海涯,白先生名如其人,可真是寂寞如雪呢。”孫策道:“也就白先生這般的人杰才配得上這般的雅名……公瑾,時辰也是不早了,咱們回軍罷?!敝荑c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見得小喬嘟著小嘴,一雙妙目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正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他心中一怔,暗道:“呵,怎得將這樁事給忘了?……不過白先生一走,諸位前輩亦是神傷不已,咱們要現(xiàn)在提這樁事,怕是顯得咱們小家子氣,陷溺于兒女情長中?”他心中難以決斷,輕輕推了一把孫策,示意他大小喬二人的目光,那孫策心中亦是一陣苦笑,想了許久終是難以企口。
眼見得明月升天,春夜里的輕風(fēng)漸冷,孫策方是向于吉等人告辭道:“諸位前輩,今日承蒙厚愛,與了我江東謀臣政客、又傳了咱們奇門大陣,這兩樁大恩,孫某今生謹記?!彼臼歉孓o之意,那喬玄卻是說道:“正是良辰美景,將軍緣何急于要走?”孫策訝道:“前輩還有何指教?”喬玄道:“將軍光臨寒舍,要辦的事都辦了么?”孫策道:“辦了啊……”他只說了三字,卻聽周瑜噗嗤笑道:“伯符莫要瞞了,喬老令公已是看出來了?!睂O策一向言語利落,此刻被周瑜這一提醒,啊啊了兩聲,卻是尷尬的緊,都不知該如何說了。
但聽那喬玄道:“二位將軍說的什么要事,老朽哪里懂得?只是先前老朽說要送將軍三件禮物,這才贈了兩件,難道將軍對那第三件沒了興致?”江東諸將眼前一亮,心中皆想——這喬玄果然是前輩高人,方才第一件大禮送謀臣、第二件送武功,一件比一件珍貴,也不知道這第三件禮物是什么樣的稀世大禮?”但聽得孫策喜道:“老令公今日已是厚愛的緊了,若是晚輩不知輕重,再來求什么大禮,倒是顯得貪心了?!眴绦p搖著頭,說道:“不貪心、不貪心,說是禮物,其實是我這個老頭子相求兩位將軍呢?!睂O策心道:“老前輩倒也通達人情世故,他與世無爭已久,能有什么事情來請我?guī)兔??呵呵,他乃是武林前輩,便是天大的難事我也應(yīng)了下來,總不能教天下人小覷了咱們江東的英豪?!彼饕饧仁悄枚ǎ阏f道:“老令公但有吩咐,晚輩自當(dāng)全力為之?!?p> 孫策這般的一本正經(jīng),喬玄尚未答話,那小喬已是噗嗤的笑出聲來,孫策不明其意,拿眼看向大喬,欲要從她眼中看出些什么來,大喬雖早將芳心屬了他,但此刻無數(shù)豪杰在此,她一個小小女兒家又怎能說的出口來?只得拿云袖掩住了唇,與妹妹小喬嗔道:“小喬,你笑什么?”小喬性格相較姐姐更是活潑些,將柳眉輕跳,反是逗她道:“那姐姐又笑什么?”大喬道:“你……你個壞丫頭……”小喬只是嘻嘻的笑,并不與她爭論。所謂遺世佳人,顰笑喜怒皆為風(fēng)景,她二人說話間秀發(fā)如絲、面頰微紅,正如那春日爭艷的桃花,端的是無限嬌羞。姐妹倆這么一鬧,一掃方才眾人因亂塵離去而起的陰霾,但聽得龐德公說道:“喬師兄,你若是再賣關(guān)子,莫說是你兩個乖女兒看不下去,便是連我們這些打了一輩子的老光棍都等不及了呢!”他這話說的風(fēng)趣,眾人哄的一陣大笑。
待得眾人笑了一陣,喬玄道:“老朽站在門口說話,可不是送禮,而是送客了,來來來,里面請!”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才入了園內(nèi),喬玄又讓大小喬給眾人填滿了酒,敬了一巡后方才說道:“這第三樁禮物嘛,乃是兩個人。”孫策心道:“老前輩先前送我四位謀臣,現(xiàn)在又要送兩個人,難道是統(tǒng)兵的良將?是了,老令公既是放在最后做那壓軸的大禮,這兩個人難不成是秦之白起、漢之韓信一樣的天將?”他越想越是歡喜,不自主間連雙手都微微顫抖。反倒是周瑜心思聰穎,料想喬玄言及的二人應(yīng)當(dāng)是那大喬小喬——他二人與那大小喬于年初元宵燈會上相識,各為英姿才情所慕,故而生了情愫。今日他此來原為求賢,那提親之事卻不敢言說。自古以來婚姻乃是大事,須得彩禮足具、又厚金請了媒人登門說親,方才能得那父母應(yīng)允,孟子有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這喬玄再是開明,也不能未言而賜親罷?想到這里,他微微搖頭輕笑,自覺想法荒唐?;秀遍g卻聽得那喬玄說道:“……老朽年歲已高,兩個女兒皆已及笄,至今都沒尋著個好人家,老朽真是心急的很?,F(xiàn)今孫將軍已是得了江東,想這六郡八十三縣才俊輩出,不妨幫老朽選兩個了得的少年英雄,將小女的婚事給辦了?!?p> 那太史慈是個愣頭青,不曉得喬玄此話的隱義,大聲道:“江東的才俊有什么了不起,便是天下間的才俊加在一起,有比不上俺家曹……白、白先生!”他差點說漏了亂塵的名字,連忙改了口來,想那曹、白二字同韻,他又是北方口音,江東眾人卻未細分了出來,只聽得他接著說道:“諸位師叔都是看見的,論武功,俺們加一塊都打不過他;論才智,咱們這一輩哪個能悟到他那般的境界?便是論相貌這等的法外皮相,白先生又輸給誰了?這般的好男兒,師叔何必求孫將軍去尋呢?”江東群豪中的黃蓋等人并不曉得孫策周瑜的情事,聽得太史慈這么一說,一起跟著起哄道:“就是、就是,老令公不要選了,白先生做你家的乘龍快婿更適合不過了!”喬玄打趣道:“便是千萬般好,師侄已是走了……”那呂蒙最是莽撞,喊道:“這有什么打緊,老令公一句話,我呂子明快馬加鞭替您將白先生給請回來?!眴绦u頭道:“趕不上,趕不上?!北娙擞牭溃骸坝惺裁蹿s不上,白先生還會騰云駕霧不成?”喬玄道:“心如咫尺、轉(zhuǎn)眼天涯,他的心早已追不回來了。咱們還是莫要自尋煩惱了?!彼D了一頓,又道:“師侄自有良緣佳偶,小女福分淺薄,受不得這等的大命,還是從江東尋罷?!苯瓥|諸將不曉得他話中的蘊意,只是均覺失望。
這一時,那周瑜說道:“喬老令公既是如此吩咐,我江東軍眾自然全力效勞。懇請老令公出題罷?!眴绦溃骸俺鍪裁搭}?”周瑜笑道:“古往今來,賢翁擇婿,總得出上一兩個難題,要么是論文辯辭、要么是比武奪魁,這一文一武總是能選出個名堂來?!彼妴绦⑿Σ淮穑闹幸咽请[隱有了答案,更是說道:“老令公乃是武林耆宿,要說文采、自然也是甚高,可論及武功,天下間能與您伯仲的屈指可數(shù),依在下看來,還是比武招親的好!”在場的江東軍眾大多是武將,自小里拳掌腿腳見慣了,最喜歡的兩樁事便是奪魁、娶親,周瑜一說起比武招親,各個都來了老大的興致,起哄道:“比武招親!比武招親!”反倒是孫策心牽大喬,生怕再來個亂塵這樣的大高手,將自己勝了是小、可就把心愛的女子給娶回家去了,不由得皺著眉頭說道:“我等軍旅之輩,哪有閑情來把玩江湖人的趣意?再者這比武招親,須得大設(shè)擂臺,徒花些金銀與光陰,這樁事還望老令公再斟酌一下……”周瑜卻是勸道:“伯符,咱們方才答應(yīng)了老先生,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守諾,這樁事又不是什么難事,怎能言而無信?”孫策心中有氣,直是暗責(zé)道:“你怎么渾沒個正經(jīng),你這一鬧,連你家小喬都不要啦?”但轉(zhuǎn)眼見得周瑜言笑盈盈,想他素來多謀,此刻定然有了計策,只得無奈的說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喬老令公明示罷?!?p> 喬玄笑道:“都說你周公瑾鬼點子多,現(xiàn)在一看,倒真是厲害,把我這老家伙生生的將了一軍。哈哈,你既說比武招親,那這招親的規(guī)矩,便由你說罷?!敝荑さ溃骸昂谜f。”他向喬玄于吉等前輩團團作了一個四方揖,朗聲說道:“比武招親,比的便是一個武字。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各位老前輩難得有此雅興,今日便在這喬府?dāng)[下擂臺罷!”這周瑜使計出奇,眾將并不知他用意,不過聽他說今日便設(shè)下擂臺,又是一陣轟然叫好。一片彩聲中,周瑜又道:“董襲聽命,你速遣神行營傳下命去,要他們在江東各處的郡縣城門張榜,廣徠少年英才,但凡年歲在三十歲以下、未曾婚配的,便可來這海陵喬府中登臺比武?!倍u是個實誠人,周瑜命令一下,他也不猜思其中的玩笑味,拱手正色道:“諾!”轉(zhuǎn)身大步出了院子,領(lǐng)了營下兵士傳命去了。周瑜心中暗笑,又道:“在下不才,自個兒先報了名了。至于其他的兄弟,若是也有興趣,也可上臺來試試。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既上得臺來,便不分職位尊卑,皆是一般的對手。這次事關(guān)終身大事,有良緣美人在前,我周公瑾說什么也不肯相讓了?!北妼⒐笮Φ溃骸笆鞘鞘牵^不相讓!”黃蓋等人老沉持重的慣了,今日初見周瑜如此的有趣,倒也隨著歡喜,而甘寧、凌統(tǒng)、呂蒙、周泰這一小輩的都好那熱鬧,周瑜這么一攪,各個都起了趣意,一個個調(diào)侃對方道:“呂老弟,你上去試試?!?、“甘老哥你武功高,你先上?!薄爸芴闫綍r就是個悶油壺,娶個媳婦回去逗逗你,快上、快上!”“凌統(tǒng),你老子的事算我對不住你。這樣罷,待會我先上臺打一會兒,待得大家都沒力氣了,我再輸給你,便算是賠你一個媳婦?!薄皾L你姥姥的,要打便打,老子要你讓了?”……一時之間,江東諸將說笑怒罵、好不熱鬧。孫策瞧得群情歡悅,不知周瑜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想來周瑜自有主張,便道:“諸位兄弟都有這般的興致,我這個做主公的還怕什么丑,喬老令公,也算我一個!”
江東軍豪們見孫策、周瑜雙雙報了名,想來這比武招親的場面更是熱鬧,吵吵嚷嚷間又有大大小小數(shù)十名將校站上前來,因那周瑜適才言說擂臺之上不分尊卑,軍中的一些兵士見得大小喬二人貌美如花,一個個心中癢癢,便是自認武功遠不如孫策等人,也從隊伍中上得前來,想要碰一碰運氣。不一時,這喬家院子中已是擠滿了人,那司馬徽看的好笑,說道:“喬師兄,你家女兒倒真是緊俏,這榜文還沒發(fā)出去呢,便有這滿滿一地的英雄好漢應(yīng)聘來了!”喬玄笑道:“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時景如此,我這個做老父的能有什么辦法?”太史慈道:“喬師叔,自古有云美女配英雄,今天這般的風(fēng)光,是您老人家有福呢?!眴绦溃骸皫熤都仁沁@么說,怎得不登場湊一下熱鬧?”太史慈臉色大紅,連連的搖手道:“俺……俺……俺怎么行?”于吉笑道:“慈兒,我就只收了你這么一個徒弟,這么多年也沒少教你武功,你還怕登臺了打不過人不成?上去,上去!”太史慈不知于吉取笑的用意,神色更難,連連的推辭道:“不是打不打的過,是俺……俺……”他支吾了半天,卻始終不敢上前來,于吉又催呂岱:“師侄,你家主人以劍法傲絕于世,你是他的親傳弟子,今日一可揚名、二可娶親,你上罷?!眳吾穮s不似太史慈那般慌亂的手足無措,微微笑道:“師叔說笑了。主人的劍法卓絕不假,但我資質(zhì)愚鈍,要想有所成就須得二十年后,今日在場能勝我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個人登臺獻丑是小,給主人的武功丟了顏面那可大錯。所以說,這般的好事還是讓給他人罷。”于吉兩手一攤,對喬玄說道:“喬師兄,我本來還想走走后門,給自己的子弟選個美嬌娘,沒料到這兩個小家伙都不領(lǐng)情呢!”喬玄尚未答話,那司馬徽已是一拍腦袋,故作惋惜道:“哎呀,早知有這比武招親的好事,我便把諸葛亮、龐統(tǒng)、徐庶這三個小鬼帶過來了?!饼嫷鹿αR道:“三個小鬼才十一二歲年紀,怎么好娶親了?”司馬徽一本正經(jīng)道:“甘羅八歲還拜相呢,他們十一二歲怎么不能娶親了?龐師兄,你可是瞧不起我教徒弟的手段?”龐德公道:“豈敢、豈敢?”旋即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我只顧著自己玩了,卻沒收個徒弟,不然今天怎么也得來湊這個熱鬧?!秉S承彥聽他這么一說,更是長嘆:“唉!龐師兄我比你更慘。我倒是想收個徒弟的,但我家月英那個假小子已經(jīng)煩的我頭發(fā)都白了,哪還有空再教什么徒弟。你看看你看看,今天這大好的便宜被人撿了!”江東諸將只道天下五奇乃是絕世高人,卻不知他們私交一向極好,故而能這般無所顧忌的互相調(diào)侃,眾人心想所謂高人也不過如此,漸漸收了對他們的畏懼感,這么一來一去間,又有八九個人進得院來。
喬玄立在庭前,放眼諸人高聲道:“可還有人報名了?”他連問了三聲,終是沒人再往院中擠來,遂是拱手笑道:“承蒙各位英雄厚愛,這片刻間已是有了近百位好漢要娶小女,看來小女倒也不愁嫁了?!北娙撕俸僖魂嚧笮?,他又說道:“好事宜早不宜遲,我這把老骨頭想了了這兒女親事的心愿,咱們也不用等什么城門張榜了,便在諸位之中選罷?!比汉篮逄么笮Φ溃骸袄锨拜呎f什么便是什么!”喬玄道:“那便請罷。”他話語方落,甘寧已是飛身跳上前來,大喝道:“我甘興霸第一個上臺,兄弟們不怕被我踢下去的,便識相些讓了我。嘿嘿,待得過會我沒力氣了,凌統(tǒng)你再來撿個現(xiàn)成便宜!”凌統(tǒng)罵道:“呸!臭不要臉的,爺爺自己打,要靠你幫忙?”其余眾將起哄道:“正是,你也是太不要臉了,哪有這么不講規(guī)矩的?今兒個大家人人有份,誰會讓了你?”甘寧故意圓睜了雙目,笑罵道:“別看你們一個個不服氣,上臺來我一個將你們打趴下!來罷來罷,本大爺已經(jīng)等不及了!”
說話間,這甘寧已是將霸海大刀舞得呼呼風(fēng)起,群豪被他這么一引,各個來了興致,陳武已是當(dāng)先躍上前來,也不拱手抱拳,笑嘻嘻的說道:“甘老大,你能不能做得成這好人,還要看兄弟們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呢?!备蕦幮αR道:“你這樣子就是不答應(yīng)啰?”陳武道:“好說?!闭f罷,也是提起大刀來,當(dāng)先一劈,瞬時便與甘寧廝戰(zhàn)成一處。想他二人所長的均是外門武功,兩把大刀交相激舞,惹得滿園都是刀光寒氣。周瑜看著酣戰(zhàn)中的二人,不由得苦笑道:“不是說好了我打頭陣么,怎么你們兩個先斗上了?”龐德公道:“他們打,你便不可以打了?年輕人,腦子總要靈活些。”周瑜訝道:“怎么個靈活法?”龐德公搖頭晃腦的說道:“你周瑜一向使計出奇,怎得今天就想不通了?”他見周瑜仍是不解,嘿嘿的笑道:“尋常人行尋常事,你們一向自詡不凡,怎得就不能將這些所謂的規(guī)矩看的淡了?”周瑜若有所悟,訝道:“前輩的意思是……”司馬徽笑道:“老鬼的意思是,今天又不是比武爭個天下第一,你們這么多人一對一的打,要打到何時?不如一股腦的全上了,若是真英雄、還懼怕那混戰(zhàn)?嘿嘿,打到最后沒躺下的,自然是最厲害的?!北妼⒐笮Φ溃骸懊睿∶?!老前輩說的極妙!”那孫策領(lǐng)頭喊道:“那咱們還等什么,上罷上罷。今日咱們江東爭美,他年也是一番好話!”他也不及周瑜等人接話,雙鞭一竄,已是劈頭蓋臉的往周瑜、呂蒙二人打?qū)⑦^來。二人拿兵器一架,往后退了一步,便沖上前來,與孫策、甘寧等人混斗在一處。
其余周泰、徐盛等人見主公軍師都已如此放開了手腳戲耍,各人也不再顧忌,提了兵器便稀里嘩啦的往身邊同伴打去。這一番亂戰(zhàn)雖然也是械斗,但諸將畢竟都是軍中同僚,而且只為爭個武功高低,下手自然留有分寸。再加上現(xiàn)在又不是方才對敵亂塵那般的大高手,生怕一絲一毫里出了差錯,故而動起手來群豪自然沒有那種緊迫感,只斗了一陣,便嘻嘻哈哈的將各式各樣的花俏功夫都是用上了,群豪平日里帶兵打仗,實戰(zhàn)講究的是瞬間制敵、又怎會用這些個不實用的花拳繡腿?今兒個大家伙兒一見,只瞧得對方什么王八拳、羅圈腿、鐵頭功一類的偏門都用上了,一個個笑罵道:“看來大家都是高人,敢情平日里都藏著私呢?!?p> 喬玄與他兩個女兒站在廳口,看著這滿園的春色里人頭濟濟拳來腳往,桃紅柳綠間煙塵飛舞,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那龐德公攛掇了他一把,逗道:“老鬼頭,你是不是在心疼你這園中的芳草美樹?”喬玄笑道:“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司馬徽卻是搖頭晃腦的說道:“喬師兄哪是心疼他的園子,是心疼他的兩個女婿呢!”喬玄道:“女婿是哪個都還沒分出來呢,我能心疼誰?”他一語出口,其余四奇均出指笑話他:“事已至此,你這老鬼還在裝模作樣。我們倒要看看你裝到什么時候?!蹦怯诩钦f道:“太史慈、呂岱你們過來,我現(xiàn)在以師父的身份命你們下場,別人不打、專打?qū)O策周瑜兩個。你們把他倆趕下場去,我賞你們一人一件寶貝!”太史慈、呂岱原是樂呵呵的看著笑話,怎料到于吉要他們做這不討好的事?正猶遲不決間,龐德公已是催道:“只消你們下場去,除了你師父的寶貝之外,我們?nèi)齻€老鬼也一人傳你們一門武功,快上!快上!”司馬徽黃承彥二人亦附和道:“好的很哪,兩位賢侄把他倆轟下場去,咱們就傳你們武功,說話絕對算數(shù)?!边@么一來,太史慈、呂岱二人更是不知所措,上場又不是不上場又不是。正是為難之間,那于吉終于抓住了他二人的手臂,頹著臉說道:“各位師兄,喬某告饒了!”龐德公道:“嘿嘿,誰讓你不說實話?!眴绦溃骸爸e了知錯了。各位師兄高抬貴手罷!”司馬徽道:“你個老鬼頭,先前鹿門山弈棋咱們便看你心神不定,曉得你有了心事,你說一大把年紀了除了兩個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還能有啥?你當(dāng)時要是說出來,大家伙兒哪個不為你高興?非要學(xué)什么人家遮遮掩掩,搞什么春日夜宴,真是小家子氣?!眴绦溃骸笆鞘鞘?,師兄教訓(xùn)的是,以后絕對不敢了?!倍[衡插話道:“以后?還有以后?你個老鬼想沒想過你家兩個女兒,還想著以后。你不但該罵還該打呢?!闭f話間,他又來逗那大小二喬:“兩位小侄女,你家老頭子不安好心,還想著一而再再而三呢,你們的婚姻大事豈能容他黃了?你們自己說,該不該打?”
大喬掩著嘴只是笑,那小喬卻是鼓圓了小嘴道:“師叔,不許你欺負我家爹爹?!北娙撕逍Φ溃骸靶⊙绢^倒還挺護短!”那小喬嬌嗔道:“人家哪里護短了?明明是你們合伙著欺負人。”禰衡故作正經(jīng)的說道:“哪里欺負人啦?你爹爹不說實話,該不該罰?我們幾個老家伙幫你們姐妹倆終身大事?lián)?,你不謝咱們便是罷了,怎得還與我斗嘴了?嘿嘿,我這個老家伙斗了一輩子的嘴,可從來沒輸過哦?!薄澳恪蹦切逃中哂謿?,嬌臉漲得粉紅,卻又是說不出話來。反是她姐姐大喬勸道:“禰師叔,我這妹妹小孩子心性,您就別逗她啦?!倍[衡笑道:“那我不逗她,逗你可好?”大喬款款笑道:“好啦好啦,咱們父女告饒啦,禰師叔不要鬧了?!彼^恰到好處、點到為止,大喬她們既已如此,那禰衡也不好再折騰下去,只見他小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說道:“喬老頭,小子們這般的打?qū)⑾氯ヒ膊恢朗裁磿r候能分出個勝負。你等得心急不?”喬玄剛才吃了虧,哪里還敢裝傻,頗是尷尬的說道:“這個……這個自然有點焦慮?!倍[衡笑道:‘所謂良辰美景、勿待他時,這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子們這般的打下去、便是到明日天光也分不出個勝負來……”他故意將話說到一半,直待眾人催得急了,才是滿臉壞笑的說道:“我有一樁法子,不過這法子卻不怎么光彩?!北娙斯Φ溃骸叭⒗掀乓o還是面子光彩要緊?”禰衡兩手一攤,無奈道:“我怕兩位如意郎君拉不下這臉啊?!饼嫷鹿溃骸八麄円沁@點小臉都拉不下,還娶什么老婆、爭什么天下?你這廝,也太瞧不起人了?!倍[衡道:“好好好,老哥莫罵莫罵。”他滿臉堆笑的走到太史慈、呂岱二人身前,直將二人瞧的渾身發(fā)憷,太史慈實在忍不住問道:“禰師叔,不要再看了,俺心里都起毛了?!倍[衡笑道:“你下臺去打,我便不看?!碧反扔牭溃骸霸趺催€要俺上臺去打?”禰衡罵道:“你個蠢腦袋,此一時彼一時不知道?”
太史慈還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呂岱已是微笑道:“太史師兄,方才師父要我們打?qū)O策、周瑜二位將軍,現(xiàn)在卻是要我們相助他們。”太史慈啊的一聲大叫:“這不是……”他“作弊”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已是被禰衡、龐德公雙雙捂住了嘴,只見得那禰衡擠眉弄眼的小聲說道:“噓,你個大嘴巴,小聲點!去罷!”說罷,抬腿一腳踢在太史慈的屁股上,將他踹入了場中。那呂岱倒不需禰衡這般的“邀請”,向兩位師長抱拳微笑后已是持劍躍進人群中。太史慈、呂岱二人畢竟是名師座下的高徒,他二人一劍雙戟甫入場中,群豪均覺劍光耀眼、寒氣森然,想得方才與他二人聯(lián)手對攻亂塵本是快意,現(xiàn)在能領(lǐng)教他們的武功更是豪壯,一個個拆了對手,往他二人身前打來。他二人有得密令在身,倒也不與他人纏斗,往往與對手招架個一兩招便即卻身讓人,他二人身法皆是輕奇,似兩條泥鰍般在人群中滑來游去,不一時已沖至庭院垓心,一個雙戟對戰(zhàn)孫策的雙鞭、一個與周瑜長劍對長劍。那孫策豪興勃發(fā),以一招“大江東去”架住了太史慈的雙戟,口中大笑道:“太史兄弟,你也來湊這熱鬧啦!”太史慈亦是笑道:“神亭嶺俺和你還沒分出勝負呢!”孫策笑道:“好啊,那咱們今天再好好的比一下!”說話間,左手單鞭震打,右手單鞭卻是當(dāng)中直刺,這一招喚作“明日當(dāng)空”,震、刺、擊、打四形八光,當(dāng)真是耀如金日,太史慈也不含糊,雙戟正反逆轉(zhuǎn),卻是圈圓出兩團森寒戟影,這兩團戟影先虛后實、前圓后缺,卻是“水月在江”的名意。他二人雙鞭雙戟擊打,正符了那水天交接、日月同映之意,也不知太史慈怎得一引,便將身旁的周泰、蔣欽、徐盛等人迫出了數(shù)步,有幾名武功低位的校尉抵不住這鞭戟的招式,只能連滾帶爬的往地上一跌,這便算是輸了這場比斗。至于周泰、蔣欽、徐盛等人因是卻退了數(shù)步,自然也就袖手認輸,這么一來一去,已是下場了十來人。
至于周瑜呂岱那邊,見面時周瑜只是說了一句:“你來了。”呂岱答道:“好說。”便互相微微一笑,雙劍忽分忽合,如雙飛的青燕般在人群中穿梭來去,他二人忽而撩刺對攻、忽而并劍合擊,翻翻滾滾間已是將趕了不少人下場。群豪起初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待得呂蒙、甘寧、凌統(tǒng)這等軍中最頂尖的高手都一一敗下陣來,這才哄堂大笑道:“喬老令公這哪是比武招親,這是比武揚名呢!”喬玄經(jīng)世數(shù)十年,倒也不覺得有什么,反倒是大小喬姐妹二人羞紅了臉,躲在老父親的身后,時不時的探出頭來偷看下情郎,生怕情郎打輸了敗下場去。幸在江東群豪手足情深,見得孫策、周瑜二人自始至終都是全力為之,便是再愚笨的武夫都知道主公與軍師今次娶親乃是志在必得了,哪里還有人會當(dāng)真來與他們爭搶?再者,他四人武功高強,場上剩下的二十余人武功也不如何出彩,不過片刻功夫,群豪退的退、讓的讓,一個個跳出陣去,只剩了孫策、周瑜、太史慈、呂岱四人。太史慈見已是斗到這個地步,心中想道:“俺賣個破綻,這事便成啦!”他乃是實誠人,右手一抖,手上的寒戟已是落在地上,而左手單戟又是無力,怎及得上孫策雙鞭的江海潮涌之勢?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孫策已是敲下了太史慈手上的單戟,將雙鞭架住了他的右手,太史慈這一戰(zhàn)便是輸了。只不過這般的“輸”法著實是明白的很了,連那孫策都是無比尷尬的笑道:“太史兄弟,你這水放的可是太假了。”反倒是呂岱與那周瑜見群豪皆退,二人有心較量對方的劍技,此刻沒有他人的攪擾,自然是雙劍翻飛,相互之間攻拒來回。但見兩人縱躍飛騰,雙劍跳蕩躍動,劍影之下拳腳齊飛,他二人武功路數(shù)俱是輕靈,這打斗間劍刃拳腳的嗚嗚破空聲雖是不絕,但身形翩翩、劍光濯濯,卻是好看至極。不知不覺間,二人已是斗了百余招,卻仍是難分勝負,這一時,禰衡陡然叫道:“哪個傻小子還不出全力,想不想娶媳婦了?”周瑜稍是一愣,還未想清楚他這話的用意,卻聽嗡的一響、旋即呂岱的長劍與自己長劍錚然相交,自己還未施加內(nèi)力,呂岱的長劍已是碎裂如紙、片片的落在地上。那呂岱身子倒提,飄飄然往后退了五步,拱手微笑道:“周將軍內(nèi)力高深,呂某告輸了。”說罷,已是拉住了太史慈,一齊走到喬玄身前,說道:“喬師叔,咱們兩個都是輸了。那今日的勝主當(dāng)是孫、周二位將軍,您的乘龍快婿可是選出來啦!”眾人附和著大笑道:“喬老令公,好女婿都比出來了,莫要等啦!”
喬玄由著眾人起哄了一陣,方是向眾人朗聲說道:“承蒙各位將軍厚愛,那今兒這樁親事便定下來罷?”孫策素來光明磊落,覺得這一仗勝的極不光彩,但轉(zhuǎn)眼又見喬玄笑盈盈的牽著大小喬二人往自己與周瑜身前走來,只得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向群豪做了一個四方揖,朗聲說道:“諸位兄弟的好意,孫某謝過了!我孫策也不學(xué)那袁紹袁術(shù)、許你們什么高官厚祿,只盼今日娶美大婚、他日爭天大勝!”江東群英皆是熱血漢子,聽得主公這般豪情壯志,那軍鼓齊聲大擂,諸軍將高揚著兵器大喝道:“好!今日娶美大婚、他日爭天大勝!今日娶美大婚、他日爭天大勝!”這彩聲聲勢震天、延綿不絕,有如那轟雷漫天,大小喬姐妹二人倚在情郎懷中,抬頭仰望二英,但見明月高掛、星輝如玉,情郎英面如那棱石,心頭間既是歡喜甜蜜、又是瀟灑豪壯。
于吉、司馬徽、黃承彥等人站在臺階上,只見得臺下旌旗飄揚,眺眼望向遠處,群鶯在水色天光間撲棱飛翔,再是見得兩對佳客依偎歡笑,俱是覺得歡欣。那禰衡道:“師兄,你向來愛評點時人,今日應(yīng)景,不來得幾句?”許邵欣然應(yīng)約,沉思半晌,緩緩吟道:“溪溪泠泠響明玉,閑散客訪喬公屋,屋旁古柳郁春煙,老干紛披漢時綠。每從青史思明眸,江東僚婿偏風(fēng)流。伯符公瑾作佳偶,英雄國色皆千秋。何似天全窈窕容,芳名貞淑艷江東。他日吊古重澆酒,村外桃花落晚風(fēng)?!北娙司X大妙,拊掌贊道:“好詩!好詩!”喬玄更是稱謝道:“許師兄一向惜字如金,今日卻賜了如此的妙語,老頭子代女兒女婿向許師兄謝過啦?!痹S邵笑道:“喬師兄的金面都不肯給?那我這個許邵也太不是東西了罷?”眾人又是大笑,那禰衡突然咦道:“師兄,你往日皆是時評,怎得今天卻有一股后來憑吊的古意?”這一問,于吉等人也是生奇,問道:“是啊,許師兄這是何意?難道許師兄散功之后,也會得天意測算的法子了?”司馬徽更是笑道:“許師兄,你可認識我那管輅徒兒,從他那里學(xué)了些連我這個師父都不知道的法門?”許邵只是微笑,并不是置聲如何。眾人皆為修道高人,心領(lǐng)間微笑者有之、傷神者有之、惋惜者亦是有之,放眼遠眺,只見得旌旗烈烈,而那軍鼓響震不絕,七人并排站在廳前,身上浴著清冷的月輝,再是無話。
卻說亂塵在喬府與孫策等人別過,長劍白衣、風(fēng)雨凄遲,順著來時的路又往回走,到了那丹陽渡口,又乘了客船,搠江逆流而上。他一路上醉飲狂歌,也不管得同船的過客如何看待,總是且醉且醒,也不知過了多久,到了那荊州漢口,下得船來。這荊州乃是劉表治下,又是遠離中州戰(zhàn)火,自然是民富兵精。想那荊州軍盛,亂塵一路西行,所遇的關(guān)卡越來越多、盤查也越來越嚴。亂塵身上有那孫策所贈的漢庭令符,只需拿出相示便可一路通行無阻,可他素來不愿與世相爭,不想來牽繞俗世中的渾水,故而隨在過往的客商民眾之中,一路緩行緩走,先過漢口、而后鄂州,到得襄陽又折道往南,度夏口、走江陵、過長沙,終是到了那桂陽城外。
此城始于秦漢年間,原為長沙治所,待得高祖劉邦得國,分長沙郡南部諸縣置郡,以其在桂洞之南,故曰桂陽。這桂陽雖偏處南方,但山水廣袤,倒也人杰地靈,古往今來出過不少名士才人。至得后漢明帝永平年間更出了一位大才,此人名喚蔡倫,原為鑄鐵世家,后因漢庭在桂陽設(shè)鐵官而出仕,想他少年時習(xí)《周禮》、讀《論語》,滿腹的經(jīng)綸不輸中原的名士,又因家庭所染,于冶煉、鑄造,種麻、養(yǎng)蠶之術(shù)多有浸潤,朝廷置官、他便從鐵吏做起,一步步平步青云,待得明帝永平十八年時,他因上級推舉、入得宮中為宦,主管掖庭之事,其后又為出入皇宮、傳遞詔令的小黃門。因其才學(xué)顯著,受那竇太后賞識,一步步高升,到得和帝即位時、他入宮不過十四年,已是出入朝廷、侍從天子的中常侍,豫參帷幄,好不風(fēng)光。和帝元興元年,蔡倫親率宮中巧匠百般的試驗,終是鍛出了造紙之法,蔡倫乃將造紙法寫成奏折,連同麻紙呈獻和帝。須知古往今來諸子的高言也好、百家的文論也罷,都是書之于竹簡,那竹簡澀而又重,能寫得幾字?往往千字之文、已逾數(shù)斤,世人無不苦惱。這蔡倫以樹膚、麻頭及敝布、漁網(wǎng)而成紙,和帝龍顏大悅,下令舉國推行,世人以為天奇。蔡倫本人因造紙之功,更以宦官身份食邑三百戶,得封龍庭侯。
這位龍庭侯因造紙之功而青史萬古留名,世俗人卻漸是忘了他乃是鑄劍世家,殊不知他乃是當(dāng)時世上第一流的劍客。蔡倫愛劍亦愛竹,晚年時因內(nèi)闈之爭而獲罪,便在竹海之中靜思三日三夜,由竹而起、至性為止,將家傳的劍法與自己的劍技寫出一卷九百言的劍譜。因其少年時便已入宮為宦,故而無得子嗣,便由蔡氏族中的后人得了這卷劍譜,族人習(xí)之、劍法無不大進,族人尊諱其名,便稱此劍法為蔡侯劍。此后百年間,蔡氏一族憑此劍譜橫掃西南,終成了地跨荊、益、交三州的世家望族。到得當(dāng)今這一代,又出了蔡瑁這樣的良才,而外家親族中的張允因其聰慧過人、且于家族有大功故而破例得授了蔡侯劍法。蔡瑁、張允二人既長于劍法又善練水軍,乃為荊州名士之首。劉表五年前單騎入荊赴任,便是得了他二人相助,先殺了張虎、陳生等一干賊寇,攏了世家望族,然后兵集眾附,南據(jù)江陵、北守襄陽,終是全盤拿下了荊州八郡??梢哉f,劉表能有今日的盛勢,有一半是蔡瑁、張允二人與他的,更何況蔡瑁的姐姐蔡氏嫁與了劉表,又給他生了個小兒子劉琮,蔡氏一族在荊州更是如日中天。
這桂陽城既是蔡氏祖上發(fā)跡之地,自然富貴云集,如此一來商賈行走、才子多住,桂陽城在荊南四郡里自然是最是熙攘富裕。桂陽太守趙范又是蔡瑁的親信,只會加倍的討好蔡氏族人,但凡城中姓蔡的,飯食寄宿一律免費,至于街市中的物事只要蔡氏族人喜歡自可隨意攫取,店家賣主若有抵抗微言,便一把鐵鏈鎖回了牢里、關(guān)上個十天半個月。幸在蔡家還算收斂,也就有幾個不懂事的后生偶爾的欺負人,平日里倒也與桂陽百姓相安無事。不過蔡家聲勢之盛,由此可見一斑。這不今日蔡氏族慶,滿城張燈結(jié)彩、彩旗飄然,好生的熱鬧。亂塵向來喜靜不喜動,只覺這人潮洶涌、來往無措,直想繞過了城區(qū),去那南山尋得師父??晒痍柍菣M亙在山水要道間,要去南山,須得從桂陽城北門入、南門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亂塵正這么無名的懊惱行走間,已是隨著人群到了那桂陽的北門,正見城門處人頭攢動,十?dāng)?shù)名鐵甲將軍站在城頭指指點點,城下百姓前擁后堵,將這入城的北門堵的水泄不通。
如今亂塵武功已然卓絕入圣,拳腳、刀劍、輕功無一不為當(dāng)世翹楚,只要他想,這縱身高躍、翻過城去也不過飛鶴沖天的須臾事。便是這桂陽的舉城兵士要追拿于他,也是擒他不了。只是這立人頭頂、凌駕于世的霸道事,他又如何能作得出?他卡在人群中,緩緩?fù)靶腥?,但聽得一名身材魁梧的將軍大聲說道:“……你們都給聽好了,今兒個蔡家大慶,老天爺在南山降下喜兆,你們都得規(guī)矩些,莫要去南山擾了老天爺與蔡家的好興致!”這將軍說話甚是驕橫,亂塵忍不住抬眼望他,但見得此人四方臉、絡(luò)腮胡,裸露在外的雙臂上青筋暴鼓,乃是一名修煉外門武功的好手。百姓們竊竊私語間,那將軍身邊的另一人對著劉表所在的北方拱了拱手,大聲說道:“今日的盛事,劉刺史他老人家格外的重視,專門吩咐下來,要咱們四郡的將軍同來桂陽。趙太守也讓咱們哥倆過來與你們說,為的便是今日的太平,你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咱們便相安無事,若是有不識相的,哼!”說話間,他自肩上取下一把精鋼飛叉來,嘿的一聲爆喝,那飛叉脫手而出,直往上飛了十余丈,砰得一聲巨響,激得城墻上的磚石飛濺,眾人再看時,飛叉已是深深的陷在城墻內(nèi)。這等的外門功夫亂塵自也可以輕松為之,只是那人膂力之強,也算一方的好手,亂塵心道:“我久居關(guān)中,多次領(lǐng)教過兩位師兄及一眾本家兄弟的武藝,只以為天下英雄盡在河朔之地,此后在神亭嶺幸見孫策、周瑜一干江東英豪,也不過與我那些本家兄弟伯仲之間。而我一路西來,卻是少遇高手,便以為安泰之地少有紛爭,故而高手難出。眼下此人這一手飛叉無論形意、力氣皆是剛猛,雖遠不及張飛等人,但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的人物了,也不知這人姓名如何。”那將軍當(dāng)眾露了這么一手,將百姓們嚇得沒人敢出聲說話,不由得大為得意,說道:“你們哪個敢去南山搗亂的,便要摸摸你的心口,可有這城墻的石頭硬,受不受得爺爺?shù)倪@飛叉!”
他盛氣極為凌人,亂塵雖是贊于他的外門橫練功夫,但鄙其蠻橫,左手拇指、食指于袖中輕捏,也不見他揮手出袖,一股無形的氣勁無聲無息的凌空彈出,只聽得砰的一聲輕響,亂塵的無形指氣撞在城墻上,立在城墻上的無數(shù)軍士只覺頭腦昏昏、腳下的城墻竟是微微搖晃,正慌亂無措間,那飛叉叮的一聲清鳴,已是從墻上搖出,帶著一大片塵土,落在那人的腳前。那人畢竟是肉眼凡胎,怎會知道世上能有這般無聲無息、至柔亦至剛的功夫?莫說要他習(xí)練、便是要他遐想,他也是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他這般的高手尚且如此,眾人如何可知?只以為那南山喜兆波及,故而有此地動山搖之象。那將軍鬧了這么個灰頭土臉,自個兒覺得尷尬,扯著嗓子罵了一會兒便退回了城內(nèi)。百姓們喧嘩了一陣,終是不再擠在門前,漸漸的進城去了。亂塵緩緩走過城門,但見后墻上緩緩下來兩名將軍。那兩人一色的紫衣輕甲,一個年歲五十有余、一個歲當(dāng)三十左右,年長的那個高額闊面、雙目精光爆射,腰間橫挎著一把銀鞘大刀,身后又背著一張硬胎弓,想來是一名遠近皆能的好手。至于那個壯年的軍漢,卻是單手提著一把長柄雙刀,亂塵見多識廣,自然識得這長柄雙刀乃是五溪蠻獨有的兵器,不過這兵器兩頭開刃、只在中間不足三寸處留于人手相握,與人動起手來聲勢雖威,但倘若練得不到家,往往將自己給傷了,而且這般兵器極難入門,便是五溪蠻的族人來練也是很難精通。不過此人既敢手持這長柄雙刃在江湖上行走,定然有所藝業(yè),不然他這般的張狂,別說是做到領(lǐng)兵的將軍,便是做小兵時即在戰(zhàn)場給敵人給砍了。唯獨遺憾的是,此人遠不及同伴的穩(wěn)重,面向更是猙獰,亂塵遠遠的看他,只見他頭骨高出、似那雞冠金角,至于后腦亦是高出,亂塵自太平要術(shù)上也學(xué)了那面相識人之術(shù),這人命中當(dāng)遇貴人,不過富貴因由貴人起、生死亦由貴人滅,此為反骨之相。看到這里,亂塵不由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正這時,這二人已從臺階下得城來,緩緩的走在亂塵身前,只聽得那人說道:“黃老鬼,你說韓玄這廝搞什么鬼?”他同伴問道:“魏延,你這是什么意思?”魏延道:“什么什么意思?我是說這次桂陽城壓根沒咱們長沙郡什么事,即便劉表那家伙下令要韓玄從旁相助趙范守衛(wèi)桂陽,也不用這么緊張,要調(diào)荊南四郡的數(shù)萬兵力協(xié)防啊?!蹦切拯S的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想了一陣說道:“你這么一說,我倒也奇怪了。咱們荊南無事已久,什么樣的大事要這么多的兵馬?”那魏延搡了一把同伴,笑罵道:“死黃忠,我問你呢,你怎么反過來問我?”亂塵雖與他二人之間隔了數(shù)十步,但他曠野之中尚可聽音辨聲,黃忠二人說話如何聽不清楚?他邊走邊是思道:“原來他們叫做魏延、黃忠。我看他們體型身態(tài),俱有一身的好武功,比之剛才城門處的兩位將軍要勝出了不少。怎得這等的英才卻是聲名不顯?”只聽得那黃忠笑道:“老弟,咱們出仕為將,自然要聽候主公差遣。莫說他要咱們來幫忙護城,便是叫咱們將命送在這里,也是應(yīng)有之事。”魏延陡然怒道:“你他娘的又放屁!韓玄何德何能,能叫老子將命送給了他?”想來黃忠與他關(guān)系甚洽,被他這么罵了竟不生氣,仍是笑嘻嘻的說道:“你看你,一說到這個就是滿肚子的火氣。”魏延道:“難道便不該有火氣?論武功,咱們哥倆個又輸?shù)谜l了?荊州的這些王八蛋,哪一個接得了咱們的刀箭?剛才陳應(yīng)那孫子本想是人前露臉,卻是功夫沒練到家,臉沒露成、卻將屁股給露出來了。老鬼你說,便是這幫的莽夫蠢材,卻胡吹那牛皮、自夸個什么‘荊南五虎大將’,我呸,老子一個人便可全放翻了。依我說,這整個荊州,也只有文聘、蔡瑁、張允三個人還算是有兩把刷子,其余的阿貓阿狗一天到晚亂咬亂跳,都算些什么東西!”他越說越怒,更是罵道:“他奶奶的,便是放眼天下,那牛逼哄哄的曹亂塵啊、呂布啊什么什么的,也就是靠別人吹噓得來的名聲,有本事來和老子打一架。說不定到時候連我都打不過,更別說老哥你了?!眮y塵聽到這里,心中苦笑道:“這位魏將軍不甘平庸,竟是將我與大師哥一并怪了……不過聽他話語,雖然其自視甚高,但尤是不及黃忠將軍,也不知這位老將如何言說?!?p> 可那黃忠始終沉默不語,亂塵候了許久,才聽得他長長的一嘆,說道:“文長,常言有道‘歲月催人老’、又道‘不待有才人’,我年少時也似你這般剛烈,但上躥下跳的鬧了數(shù)十年又能如何呢?連累得我兒子慘死,到今天自己也就混個武功校尉。唉……這些年,我已是看淡了。”魏延啐了一口濃痰,道:“你當(dāng)真看淡了么?要不是那鮑隆與陳應(yīng)兩個孫子嫉妒老哥,又怎會慫恿韓玄那狗賊,讓他派你兒子只帶了五百人去山中剿匪??蓱z了黃敘兄弟,一把精鋼刀都殺的卷了刃,卻是沒能等到咱們的援兵,死在了深山中……”黃忠念及自己的獨子,更是神傷,搖手道:“兄弟別說了,往事已矣。咱們身為武將,沙場赴死乃是理應(yīng)的事,怪不得誰?!蔽貉拥溃骸袄拱?,若不是你不肯去北方投效明主,我早拉著你一起跑了?!秉S忠道:“我早說過,兄弟既有大志,做哥哥的怎會不助你?可你偏生的執(zhí)拗,非要拉著我一起跑。我半截身子都快要進黃土的人了,去北方能做什么?再說了,北方豪杰千萬,咱們久在荊南,總覺得無人可敵,便自高自大了起來。兄弟你可曾想過,那曹亂塵、呂布能為當(dāng)世無雙之輩,哪一位不是從千軍萬馬間殺過來的?你總說別人傳聞的不可信,但曹亂塵鳳儀臺上孤身對敵西涼十萬精兵,殺董卓、滅西涼皆在一夜之間,這般的勇壯與功夫咱們兄弟倆比得了么?”亂塵在后面聽得黃忠一再的夸贊自己,只覺臉頰燥熱,而心中又想起鳳儀臺上風(fēng)雨血淚的舊事,只覺得凄苦難當(dāng)、心口有如萬針攢刺。又聽得那魏延說道:“好了、好了,我不與你爭了。哥哥既然想要在這荊南老死,那我陪你一起便是?!秉S忠嘆道:“文長你正當(dāng)壯年,武功才略俱全,何必陪我這把老骨頭荒廢了年月?”魏延哈哈笑道:“怎得荒廢了?老哥你以前說得對,咱們便是巴巴的北上去找袁紹、袁術(shù)那些個狗賊,人家賞不賞臉給口飯吃都是未知之?dāng)?shù)。咱們便在這荊南守著,要真有英雄明主來此,他既識得貨,咱們便投了他,替他賣命之余也吃香喝辣的。他要是不識得咱們,那咱們便與他轟轟烈烈的作對,哪怕最后被他給剮了,也好教天下人曉得荊南有黃忠與魏延這兩號人物!”
魏延這番話說的又是雄壯、又是悲涼,亂塵聽在耳中,橫豎不是個滋味。不知不覺間,亂塵跟在二人身后已是走了很遠,想來黃忠、魏延二人也料不到身后的人群中竟能藏著這么個天下聞名的大高手,一路上閑閑散散的說著話,亂塵稍是了解到這荊南四郡的時局——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零陵太守劉度,四人早年同窗共學(xué)、又是同年得官,常以才德自詡,與那劉賢、邢道榮、楊齡、陳應(yīng)、鮑隆五員將軍并稱為四英五虎,不過從黃忠魏延二人的口氣可以聽出,這“四英五虎”的名聲多半是自吹自擂,江湖中人并不如何買賬。而今日乃是蔡侯的壽誕,早在三更時分,桂陽南山便現(xiàn)出五彩霞光,有好事的算命先生說此乃貴人降臨、萬古長春的喜兆,蔡家人自然是十分的歡喜。遠在襄陽的蔡氏等人接到族中的飛鴿傳書,便命荊南四郡的軍將齊來桂陽南山,好讓鄉(xiāng)民不得入山、擾了蔡家的仙氣。而四郡的太守欲要巴結(jié)蔡氏,非但撥了大半軍隊齊聚桂陽,更是以子弟之禮向蔡侯廟拜壽,故而有了軍馬鎖城之事。亂塵知曉了這其中的原委,直是想著富貴為官者欺凌百姓已然明目張膽至斯,心中又傷又痛,只覺時勢蒼涼、百姓難安。正無限感傷間,忽聽得前方陡然人聲鼎沸,那黃忠更是說道:“糟了!壞事了!”說罷,便與魏延雙雙躍起,在人群頭頂上往前飛奔。
黃忠、魏延二人畢竟是軍將身份,在人頭頂間行走固然不敬,但事發(fā)緊急、亦可行這非常之道,亂塵卻是一介布衣,倘若現(xiàn)在躍身飛奔,非但與理不容、更是要將桂陽城的軍將盡是引了過來,到時候反是惹了不必要的麻煩。亂塵思索了一陣,仍是藏在人群中往前擠去。只是此處已近那桂陽南門,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一個個伸長著腦袋拼了命的往前擠,而前面的人又被守山軍將的槍戟給趕了回來,不一時這整個桂陽城都亂成了一鍋粥。虧得亂塵輕功了得,在人群間緩行緩走、左游右滑,竟生生的在眾軍將的眼皮子底下、從人群的縫隙間似條魚兒般溜到了南山近前。前排眾人對著南山指指點點,便是黃忠等人亦是不一時的轉(zhuǎn)身來看,亂塵抬眼望去,只見南山上籠著的五彩霞光已是變?yōu)槠呱试?,而南山近前更是生了一道金紫色的透明光墻,不一時有人拿石子等尖銳的物事往光墻上擲去,卻如同砸在棉花上,滴溜溜的落在泥土間。但聽得黃忠對那五虎將之首的劉賢拱手施禮說道:“劉公子,此般的光障有了幾時了?”那劉賢乃是零陵太守劉度之子,生的雖是五大三粗,但武功完全不入流,只不過有些蠻力,但他老子不知從哪里尋來的祖宗家譜、硬是與荊州牧劉表攀上了遠親,故而他平日里甚是的驕橫,黃忠這種小校尉又如何放在他眼里?只見他翻了翻白眼,從鼻間哼道:“這等仙事,也配你來相問?”黃忠唯唯諾諾的說道:“公子教訓(xùn)的是。只不過這光障阻人,會不會是妖孽假借了神仙之名,卻是在山中作祟?”劉賢又拋了一個白眼,罵道:“放肆!此乃祥瑞之兆,你個狗屁烏鴉嘴不許說話?!狈吹故撬膼蹖⑿系罉s有些腦子,替黃忠說話道:“公子,黃忠所言說不定有些道理,咱們既受了軍令,自然要嚴加提防?!彼脛①t點頭應(yīng)允,懶洋洋的對黃忠說道:“黃忠,你反正有一大把蠻力用不掉,射一箭探探風(fēng)?!秉S忠正色道:“得令!”說罷,抽箭、拉弓、扯弦、發(fā)箭,利箭嗖的一聲呼嘯而出,這一套動作瞬息之間便成,端的是行云流水。亂塵正驚詫佩服間,又見黃忠扯弦射箭,嗖嗖嗖三箭連發(fā),只聽得叮叮叮三聲爆響,黃忠第一箭射在光墻上凝而不動,第二箭追銜而至、當(dāng)中射至第一箭的羽尾,如鐵錘破竹般往前鉆去。待得第二箭亦是難進,第三箭、第四箭已是尾隨而至。他這四箭力道雄渾,便是三尺厚的花崗巖石,在這四箭的前赴后繼下也要被射個對穿,可那光墻卻是無比的堅韌,竟只是往內(nèi)縮了縮了三尺,卻是將四只殘箭給彈落于地。黃忠這四箭連發(fā)。軍中無數(shù)人對他生了欽佩之余,更是不住的心想:“這光墻究竟是從何而成?當(dāng)真是神仙顯靈?可要是神仙顯靈,怎得從昨夜三更到現(xiàn)在都沒個動靜?難道當(dāng)真是如這黃忠所言,是那妖怪欲要作祟,故而鎖住了山腳不讓人進出?”
魏延見得黃忠利箭難穿,頓時大怒,罵道:“這是什么妖術(shù)!看我砍翻了他!”他也不理劉賢等人的臉色,面上黃氣一現(xiàn)、盡數(shù)聚在了雙手中,提了長柄雙刀大喇喇的往光障砍去。他這一劈外行人看上去平平淡淡、與潑皮打架無異,可實際上大有來頭,乃是喚作“五溪狂?!薄@魏延雖是漢人,但自小父母雙亡,被那五溪蠻中的一名高人養(yǎng)大,待得其年長時又收為關(guān)門弟子。魏延在五溪蠻住了十余年,其師父因材施教,傳了他一身的內(nèi)外好武功。不過他善使長柄雙刃,這當(dāng)中一劈卻是卻是鐵棒劈打之勢。說來也是有意思,魏延有一個同門師兄弟,乃喚作沙摩柯,此人天生神力,善使一把喚作鐵蒺藜骨朵的奇門兵器,這門兵器雖似于漢人狼牙棒,但四方開刃、并帶有倒鉤,既可猛力砸人、亦可劈斬,當(dāng)初沙摩柯練這般武功時,魏延覺得甚是有趣,便向師弟也討來學(xué)了。亂塵早年在海船上聽那難升米提及過這門武學(xué),知其精妙在與剛而不暴、猛而不洶,看似兇狠之下仍藏有綿力,便如同一把帶了鋸齒的斧子般砸在樹干上,倘若第一下悍擊不成、后續(xù)的綿力拉扯而至,管你對手手中的是精鋼也好、熟鐵也罷,在這剛?cè)岵⒂玫墓至ο驴傄獢r腰鋸斷了。眼下魏延脫手而出這般的奇招,亂塵看的歡喜,不自覺間竟是叫了一個好字。
可在場皆是凡夫俗子,有幾個能有亂塵這般的眼力?況且魏延如狂風(fēng)暴雨似的狂劈了許久,始終不見那光障有如何的動靜,以劉賢為首的荊南軍將皆是哈哈大笑,亂塵這一聲好,反成了諷刺一般。魏延亦是聽到了亂塵的‘好’字,自覺臉上無光,手指著亂塵剛要大罵,卻見立在人群中的亂塵明目濯濯、白衣飄飄,端得是明月白玉一般的美妙人物,那污糟之言怎會罵得出口?黃忠與他相交十余年,從未見過這位老友罵人卻把話咽了一半的,驚奇之下,順著魏延的手指稍稍一看,這一眼之下便已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少年立于萬人中,卻獨自蹁躚而立,其姿亭冠、其神高徹,所謂天人、亦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