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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長生錄

第五十五回 何如盛年去,孤城永汪洋

五色長生錄 衛(wèi)漁1 18024 2019-11-11 09:08:29

  呂布治軍嚴謹,下邳遭圍兩月有余,城中的兵士在烽火戰(zhàn)事中仍不忘巡夜把守,但至得今夜,城中大小兵將加起來已不過百余人,呂布又已令下不必值守——此等孤城,袁紹等人一攻即破,又何必入得城中雞鳴狗盜?大雪紛飛,城中一片死寂。亂塵一路東奔,但家家戶戶屋門緊閉,無一處燈火。越往城門走去,越是見得尸首橫地。待他到了白門樓處,守門的校尉見得是他,只與他說了一兩句閑話,便放他出了城去。

  他輕功矯健,不一時便在大雪中走了數(shù)里路,其時兩軍攻守交戰(zhàn)曠日持久,茫茫大雪將未來得及的尸首草草掩了,那些斷槍折矛、棄馬裂甲卻浮于雪間,足見戰(zhàn)事之慘烈。

  亂塵奔在飛雪之中,寒風刮面,有如刀剮,鼻間又滿是血腥氣,直刺其心。他心傷難忍,口中只是喃喃說道:“大哥……大哥……這尸橫遍野,便是你想要的?”他正傷心時,忽聽東面隱隱傳來言語爭執(zhí)之聲,聲音熟悉無比,似是二師哥趙云。他又疑又喜,腳下奔的更緊,終是到了袁紹等人的行營轅門,遠遠的見得一人一馬,那人身披銀甲、手提銀槍,高跨在白馬上,端的是英氣逼人,正是二師哥趙云。只聽得守門的校尉喝道:“……今番用兵,乃是袁公與諸位英雄聚事,與你家公孫瓚又有何干?”趙云道:“我面見諸公,自不為他來?!蹦切N镜溃骸澳阋粋€無名下將,也配見得袁公天顏?”趙云道:“袁公既非天人,我如何不配見?”校尉不愿與他多辯,斷喝道:“你久為軍將,豈知軍營之中不得馳馬?便是袁公愿見你,你掛甲持槍,所欲何為?若不是袁公與你家公孫瓚有停戰(zhàn)之約,現(xiàn)時我便將你這孫子亂刀劈了!”趙云怒道:“事急從權,我且問你,放是不放?”那校尉手中提刀,與諸兵士大笑道:“我便是不放,你又能怎得?難不成你失心瘋了,要強闖這十幾萬人的大營?”趙云已然勃然大怒,手中銀槍一挑,將那校尉當胸刺了個洞穿,喝道:“與我讓開!”說罷,兩腳一夾,銀槍一收,已欲縱馬狂奔。

  守門的兵士見趙云殺了頭領,只是稍作驚慌,當下便大鳴金鼓,引得營內軍馬來圍趙云。趙云再不多話,跨在馬上、手中銀槍點顫縱橫,槍影如那梨花暴雨,槍勢到處,人馬應聲而倒??蔂I中兵士如那恒河沙海,不過片刻工夫,已涌來了千百人,將趙云團團的堵在轅門處。亂塵原想急步奔至趙云身前,再與眾人說清了,卻不料兵士又見得他負劍而來,也不分什么青紅皂白,一輪箭雨已是激射而至。亂塵只得將長劍掣在手中,左一掌、右一劍,勁氣四下蕩漾,如一張巨網般將羽箭盡數(shù)攔了。他方要說話,那些兵士又是狂拿矛槍攢刺,亂塵本不愿傷人,持劍將刀槍擋了,但見得對方勢如潮涌,一浪接著一浪,更有下作者,偷拿了鐵鉤、狼筅、流星膽一類的陰險兵器使絆子。虧得亂塵武技卓然,倒也傷他不得,但他始終見這班人久戰(zhàn)不退、只能與趙云遙遙相望,又想起師哥師姐他們有今日之困,也是這班人苦苦相逼,他對貂蟬愛之忱切,世間無事可及,不知覺間心腸陡然一橫:“你們咄咄逼人,死有余辜!”

  他殺意一起,劍上黑芒暴漲,三兩下間,身前眾人已被他斬倒了一大片。他殺心一開,何人可攔?但見得軍士前赴后繼,均來阻他,可他劍勢一往無前,無以計數(shù)的兵士似那秋收的麥子一般倒下。熱血四下飛濺,教亂塵雙袖間一片鮮紅,腳下的雪地更被血水浸得通透。趙云高騎在馬上,聽得身后喊殺震天,原以為來了一名高手,也不及轉身,右手一抖、長槍后刺,卻是一招勢大力沉的“回馬槍”,想他槍術了得,數(shù)十年來從未一敗,這一槍又是情急之下全力所為,便是呂布親至也只能避其鋒芒,孰料來人身子一斜,兵器與銀槍交相一接,看似輕巧、卻是震得趙云虎口發(fā)麻,趙云心中大驚道:“袁營中何時來了個這般的大高手?”他未及變招,來人已至他身側,更是驚道:“我命休矣!”卻見得黑光一閃,來人的劍勢倏忽一轉,削斷了數(shù)把長矛,正當此時,又聞那人呼道:“云師哥!”趙云這才瞧清亂塵,大喜道:“小師弟!你竟沒死!”亂塵應道:“嗯!”說話間又是數(shù)十把倒鉤偷刺亂塵,趙云銀槍大力橫掃,將倒鉤盡數(shù)劈斷了,聽得趙云笑道:“師弟,此處非說話之地,咱們且殺進營中,待得見了那袁紹,咱們再好好敘敘!”亂塵心腸大熱,這一兩句話間他已明白趙云所為何來,點頭說道:“好!”

  二人再是無話,一個打馬疾馳、一個掠地狂奔,銀槍如龍、攪涌江水,黑劍似虎、翻騰黃沙,直殺得軍營人仰馬翻。想來他二人武功雖是奇高,但營帳千千萬,二人連闖了數(shù)里,才闖將了一小半。中軍軍營聽得前軍報信,早已將鹿角積擺,無數(shù)勁弩刀槍枕戈以待。至于后軍乃是袁紹、曹操等人的歇息處,更是重甲云集、親衛(wèi)密布,只等亂塵、趙云二人來闖。

  卻說此刻已過了子夜,袁紹的主帥大帳里卻是燈火通明,袁紹、袁術、曹操、劉備、孫策、劉表等人皆在,須知袁紹性好奢華,這主帥大帳自然寬闊,但此刻帳中大大小小的擠滿了各路軍將,燈火照應之下,一個個面紅耳赤,正吵得不可開交。

  黑廝張飛嗓門最大,正圓瞪著眼睛盯著曹操,罵道:“滾你奶奶的,你自個兒退兵,憑啥要俺們也跟著一起退?”曹操白了他一眼,卻不與他爭執(zhí),反是左右親衛(wèi)典韋、許諸擋在張飛面前,典韋更是對罵道:“吼什么吼?你再敢聒噪,我一大耳光刮過去!”張飛素來天不怕地不怕,典韋此言更是將他激得狂怒:“你來啊,老子等著你呢!”當場便擺開了架勢要與典韋互毆,好在關羽識得大體、伸手將張飛拉住,勸道:“三弟,諸公在此,休得胡鬧。”而那一廂曹仁與夏侯淵也已拉住了典韋,好教他二人都不能動手,這一場斗毆好不容易壓了下來??赡羌o靈素來與關羽張飛不和,陰不陰陽不陽的說道:“我當你張飛如何了得,只會平日里窩里橫,今兒個在城前還不是被人打的吐血跪地?”張飛哇哇一聲大叫,從關羽懷間掙脫出來,一記老拳沖著紀靈臉上打去。想他拳力剛猛、這一拳又是全力而出,倘若受實了豈不要被他將面目砸的稀爛?紀靈情知不敵,忙是往后側讓,可不知被誰在腳下一絆,竟爾往前摔去,似要教臉送到張飛拳頭間一般。紀靈驚怒之下,雙拳架住了臉面,口中大罵:“顏良文丑,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原來顏良文丑二人先前立在紀靈身后,見得紀靈避讓張飛的老拳,非但不來勸架幫忙,反而暗中使絆子,好教張飛將袁術這個唯一能打的心腹大將給誤殺了,其心之惡、由此可見。

  正當?shù)么藭r,二人四掌齊到,從一左一右分拿張飛腰腹與手臂,張飛雖然粗莽、但眼觀二人鐵掌甚急,不敢怠慢了,忙將鐵拳收了,吐氣爆喝一聲,左右雙掌同出,正正與那二人四掌相拍。但聽得啪啪兩聲脆響,三人均是啊了一聲,張飛一人雖然抵住了來者,但氣血翻騰難忍,蹬蹬蹬蹬的倒退了數(shù)步,黑臉竟泛得烏青,頭昏目眩之下才看清楚擋自己的是江東的孫策與太史慈。他脾氣素來火爆,破口便要相罵,可奈何心間郁氣難出,嘶著嗓子卻說不出話來。反是那紀靈得饒了性命,心中忿氣難消,抬掌便往顏良文丑二人劈去。他雖然武功高強,但又怎么顏良文丑這等橫行河北的高手對頭?單打獨斗他尚且不如,一人雙打二人可謂是不自量力,只三兩下間便被顏良文丑二人扯住了雙臂,但聞顏良文丑二人嘿嘿冷笑,只消得二人稍稍用力,便可將紀靈的肩骨卸了。那黃忠卻是積壓不住,喝道:“帥營重地,豈容爾等逞兇?”他也不管劉表臉色如何,雙掌霍霍起風,已來拿顏良文丑。而魏延與黃忠事事相隨,再加上他本來便好事的性子,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一出手便是重招、劈頭蓋臉的往顏良文丑打去。

  顏良并不認得他們,只看他們是荊州兵的服色,撒開了紀靈,一面還招一面說道:“嘿嘿,什么時候縮頭烏龜也愛多管閑事了!”他這話可是激怒了荊州眾將,為首的蔡瑁怒道:“你罵誰呢?”顏良一面抵擋黃忠,一面說道:“誰是烏龜我便說……”他那個“誰”字都不能說出口來,便被黃忠快掌逼得連連倒退,而文丑亦與魏延異于漢人的蠻打狂踢戰(zhàn)得不可開交,口中怒喝道:“好賊子,武功不賴!”魏延拳腳呼呼生風,口中嗬嗬不止,片刻之間已與他對轟了十來招。他口中喘著粗氣、卻仍要抽著空兒說話:“豈止是不賴,更能打得你趴下!”他們這一動手,袁紹帳下的張郃、高覽、淳于瓊等人均殺進陣來,荊州的蔡瑁等人雖覺得黃忠、魏延莽撞,但胳膊肘畢竟不會往外拐,當下便拉了張允、文聘、邢道榮等人與河北眾將捉對兒廝殺。

  這廂荊州與河北兩地的人馬動起手來了,張飛在孫策手上吃了虧,哪里還肯相讓?只見得他如瘋虎一般撲向孫策與太史慈,孫策原因理虧、只是招架避讓,但見那張飛招招兇狠、乃是與人搏命的重手,這才怒從心起,與太史慈雙雙放開了手腳與張飛拼命。關羽原想平息事態(tài),躍在了陣中、出掌來攔太史慈,孰料卻這一下卻是捅了馬蜂窩,被江東一眾誤會了,直以為他要逞兇殺人,甘寧、周泰等人也不待周瑜吩咐,哇哇的便殺了進來。原先關羽、張飛兩兄弟能穩(wěn)勝孫策、太史慈,但江東軍將呼啦啦的殺進十余人來,他二人武功再是高強,又是如何能抵?兩兄弟且打且退,卻又不小心將張郃與蔡?;蔫F爪引得偏了,只聽得嘩啦兩聲,堪堪將夏侯惇胸口的布衣撕了,想這二人銳爪尖利,當下便將夏侯惇胸口抓得鮮血淋漓,夏侯惇本來就是個暴脾氣,也不問青紅皂白,拉了曹洪、于禁、李典三個小兄弟便劈頭蓋臉的往張郃、蔡瑁身上打去。經由這么一鬧,這帥營中的五路軍將均殺在一起,一開始還互分彼此,袁紹不打曹操、劉備不打劉表,反倒是袁術手下的紀靈等人武功最差、卻是最像瘋狗,見誰咬誰,將渾水攪得更渾。不一時,五路人馬誰也不分彼此,除了自家兄弟不打,逮著一個對手便下得狠手亂揍。幸得此處乃是袁紹議事的帥營,除了袁紹、袁術、曹操、劉表、劉備五人能腰懸佩劍之外,眾將均在入營時繳了兵器,不然刀槍無眼、這帥營重地早就尸橫遍地了。

  說來也是好笑,帳外亂塵與趙云闖營,鬧得是金鼓大作、火光四起,各路諸侯手下的傳令小校急忙拍馬來通報訊息,但未至帥營便聽得殺聲震天,各個驚得還以為是呂布夜闖大營,至得帥營之后更是傻了眼,但見得帳中除了五路主公陰沉著臉高坐著外,其余大大小小百余個將軍不論服色如何、皆是翻翻滾滾的撕扭在一處。此間亂景,可謂是恒古未有,這幾個傳令小校見得自家的上司眼睛通紅,還以為是起了血仇,一個個熱血沖腦,提了腰刀便與身邊的他路人馬亂砍,哪還顧得上什么闖營的通報?

  眾人正打得不可開交,那袁紹卻始終端坐不動,至于袁術、曹操、劉備、劉表四人亦是各有算盤,俱不說話。終歸是河北軍將人多勢眾,竟在五路人馬的亂斗之中占了優(yōu)勢,袁紹心道:“咱們這一次合圍呂布乃是各取所求,哪里比得昔年會盟討董?便是討董之時,諸人也不心齊,今日又是如此的亂斗,想來平日里積壓了不少的怨氣。媽的,待我收了呂布,匯我河北雄兵之力,教爾等再一個一個的滅了……不過這呂布尚還未降,我還不能容得他們白折了兵將……”他剛要發(fā)令喝止,猛聽得營中轟隆一聲震天的炸響,營外的火光大起,耀得一片大白,袁紹心罵道:“媽的,你們斗毆便是算了,哪個孫子竟放起炮來了?”他生怕事態(tài)再發(fā)展下去釀成兵變,這才呼道:“住手!”可眾將惡斗正酣,豈能聽清他言語?袁紹又連呼數(shù)聲,眼見無人理會自己,又氣又急間聽得一人細聲細氣的說道:“你們打吧,最好打得個同歸于盡,好教那呂布撿個現(xiàn)成的便宜,從這大軍間溜了出去?!?p>  這人話音不高,但言語極為尖刻、教人聽得甚不舒服,曹操一聽便已知曉說話這人乃是自己帳下的軍師郭嘉。說起這個郭嘉,他一肚子的惱火與猜忌——這個郭嘉從現(xiàn)身起便是一直是個迷,他口說自己乃是潁川陽翟人氏,原是在家讀書學經,聞得天下大變、曹操當為雄主,自覺有那經國輔政的大才,便來相投。曹操素來謹慎,戲志才雖死、自己也正是缺少一名善思的謀臣,但莫名其妙的來個人要做他的謀主,如何肯輕信了他?可他先后派曹純、李典等人多番打聽,將那陽翟都翻了個遍、都沒聽說有郭嘉這一號人。他原先以為郭嘉乃是那陶謙派來的奸細,便借著泰山賊滋擾百姓的戰(zhàn)機將他試探,豈料到這郭嘉一上戰(zhàn)場,舉手抬足間便將數(shù)萬泰山賊殺的殺、趕的趕,這伙自黃巾大亂起就盤桓泰山諸郡近十年的賊寇被他殺的一敗涂地,到今日都縮在深山中、不敢出來討曹操的晦氣。經此一役,曹操對這郭嘉刮目相看,便逐步授他軍職。這郭嘉倒也不負厚望,于內,勸農課桑、屯田養(yǎng)兵,又興修水利、治理生產,這幾年間又陸續(xù)向曹操推薦了荀攸、荀彧、程昱、滿寵、劉燁、陳群等良才,教他們分于其崗、智政各施其能,令得曹操治下風氣一新;于外,屢出奇策,搶獻帝、敗張繡、刈泰山、阻陶謙,再至這次的圍呂布,每一樁事這郭嘉都辦得漂漂亮亮,教人連一絲一毫的毛病都挑不了。曹操歡喜之余,便想將他引為知己,可數(shù)次與他交談之后,發(fā)現(xiàn)此人用心深刻,所圖者并非只是榮華富貴那般的簡單,又想起這郭嘉每次用計都是歹毒無比,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可這郭嘉卻機關算盡、逼對方至絕境,便是呂布這樣天下無雙的大豪杰都被他逼的起了輕生的念頭,此人如此的可怕,曹操豈能不防?再加上這郭嘉性情古怪,一向是獨來獨往,便是與他推薦來的荀攸、程昱等人也不親近。至于曹家的這一幫老兄弟念得這郭嘉的功勞,一次大勝后邀他來喝他慶功酒,非但沒能邀來,推搡之間竟是起了口角,別看這郭嘉文文弱弱,動起手來卻不含糊,那一日竟然把那把曹洪、李典二人打傷了,后來夏侯惇找自己理論,這郭嘉不辨不答、只是冷笑,而曹操因為正是用他之時,只能說什么“此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這般的話來圓場,好在夏侯惇等人與曹操是本家兄弟,雖然不記曹操的偏袒,但曹家眾人卻與郭嘉結了仇。不過這郭嘉全然不以為意,每每戰(zhàn)前用計,便以軍令逼壓眾將,眾將又以大局為重,只得全力為之、任由他運籌差遣。待得戰(zhàn)后大勝,這郭嘉從不予以嘉獎,卻言說諸將處置失當之處,弄得曹營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將軍校尉都對他怨恨不已。但曹操身為人主,現(xiàn)今又是用人之際,怎可因這性情怪叵的緣故將郭嘉趕了?只能是三番五次的勸說于他,可這郭嘉卻是死活聽不進勸,氣得曹操連降他軍職,從謀臣之首的軍師祭酒一直貶到最低等的議曹,這個郭嘉卻渾不在乎,始終如幽魂似的神出鬼沒、不交朋黨。時日久了,曹操亦如眾人一般時刻憎之、愛之、防之,除了軍議之外,全然放由于他、不與任何的理會。

  故而此刻郭嘉言話,曹營諸將心中俱是一寒,同是心想:“我等還是早點收手了好。不然這郭嘉又要出什么餿主意對付我們?!彼麄冃闹袘峙?,手腳間自然不敢再打,兀自的將身前對手架開了,便一個個乖乖的退到曹操身后,郭嘉之寒,由此可見一斑。便是連那曹操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zhàn),心道:“這郭嘉又想干什么?”他素知郭嘉奇謀迭出,而且此間亂景他曹操也不方便出頭,便由著郭嘉再是冷笑道:“劉‘皇叔’,你這兩位兄弟好俊的身手啊,可不知道再打下去明兒個還有力氣擒那呂布不?”劉備被他說得臉紅,這才喚道:“二弟、三弟,快快住手!”關羽張飛誰人都敢不加理睬,唯獨劉備的話言聽計從,皆是哼了一聲,也自戰(zhàn)圈中退出。而顏良等將這才聽得袁紹的責罵,也俱是收了拳腳。劉表也適時說道:“諸將退后,不得造次?!鼻G州眾將早已打得筋疲力盡,此刻有了收場的好機會,裝模作樣的啐了幾口唾沫,也即退去。至于剩下的袁術一眾卻是分成兩幫,其間雖不會互斗,但江東諸人聽令孫策,孫策一退、眾人皆退;而袁術的親信紀靈、張勛、橋蕤等輩,非但于五路人馬之中武功墊底、竟連品行也是最差,眼看著對手們都已退讓了,卻仍似群瘋狗一般追喊著亂打。非得要關羽、許褚、顏良、黃忠這些人抬腳將他們連連的踢遠了,惹得袁術掛不住面子了喝止才是罷休。這番一鬧,非但四路軍馬瞧他們不起,就是連依附于袁術的江東諸將都覺得羞辱難當,恥與他們?yōu)槲椤?p>  眾將停手之后聽到營外殺聲震天,均以為是帥營互毆波及所致,便各自出門令得手下傳令約束兵士,豈料得到是有人闖營?又觀得前方火光耀天,似有千軍萬馬闖將而來一般,心中皆驚:“呂布不是只有百余人馬么?怎得現(xiàn)在看來足有萬人之眾?難道是得了什么強援?”當下轉身急急回營,說與各自主公聽了,袁紹大怒之下,忙遣了各路軍將回歸軍中阻擋。這偌大的軍帳內方才還人聲鼎沸,頃刻軍將散盡,帳內一片狼藉,只剩了袁紹、曹操、袁術、孫策、劉表、劉備、郭嘉七人。袁術心中有氣,見那孫策仍留在營中,怒道:“你不去安排兵馬,留在這里做什么?”孫策揖道:“袁公明鑒,屬下優(yōu)在沖陣殺伐,而周瑜卻勝于堅營固守,軍中一事由他去辦便即是了?!痹g又道:“我與諸公要商議機密軍事,豈能容你聽了?”孫策心中惱怒、面上卻是神情不變,說道:“屬下不才,也有幾分統(tǒng)軍之能。明日自請為先鋒攻城,故而想聽得諸公布置,早回去做了安排?!痹g心想:“孫策這小子倒是有心,想著我今夜丟了臉,明天要做那先鋒官為我搶攻,看來我是誤會他了?!边@才顏色稍緩,說道:“你且退在我身后,不得胡言亂語?!彼制骋娔枪伪P腿坐在曹操身前,時逢大寒、帳內生有大火取暖,那郭嘉卻是一手輕搖著羽扇、一手端著酒杯輕笑。袁術念得他日間對自己的吹捧之言,笑道:“郭先生如此雅致,想來早有了分說?!?p>  郭嘉笑道:“承蒙袁將軍錯愛,我一個文弱書生能有什么分說?”袁術道:“郭先生素來機智,想必早已料到今夜呂布闖營,故而有了安排了?”郭嘉搖頭道:“讓袁將軍失望了,小生全無安排。”這郭嘉性情不定,袁術不知他說話是真是假,只覺得尷尬,不由拿眼來看曹操。這郭嘉喧賓奪主,曹操也自覺惱火,沒好氣的說道:“郭嘉,你有什么話便說出來,別在這里亂賣關子?!惫蔚溃骸爸鞴跎@么大的火氣?”曹操哼了一聲,道:“你若沒什么話,便給我滾了出去。”郭嘉道:“方才沒什么話,現(xiàn)在卻有話想說了。不過怕是說出來主公不喜歡呢。”曹操怒道:“有屁快放!”郭嘉呵呵一笑,說道:“啊呀,被主公這般一嚇,我的屁又縮回腹中去了,容我緩上一緩?!毕胨嘶橹髌?、關系卻是這般的惡劣,袁紹等人看的是又覺好氣、又覺好笑。眼見陷成僵局,劉備便做那和事佬,從席間坐起,跪在郭嘉桌前與他斟滿了一杯酒,笑著說道:“先生計謀百出,若有什么妙計,不妨教我們聽了,也讓咱們開開眼界。”郭嘉嘿嘿數(shù)聲細笑,卻是嘆道:“都說劉皇叔仁厚親近,若我家主公也能這般的和氣待我便是好了……唉,侍主不幸啊。不如我投了你罷……”曹操見得劉備聞言后面色大喜,心中暗笑道:“你劉備還仁厚親近?郭嘉這小子知道你假仁假義,明面上罵我,暗地里卻是罵你呢……哈哈,你劉備野心再大又是如何,兵微將寡,身邊又沒有個聰明的謀士,這么多年只靠著關羽、張飛二人與你打拼,如何能有什么大成就?你以為你這點小恩小惠便能將郭嘉收買了?你可上了他當啦!”那劉備果然說道:“曹公待先生,乃是嚴中見親,實為愛才惜才之舉。劉某不過浮于人世,豈可與曹公相比?不過先生既有親近之意,待此間戰(zhàn)事了了,劉某多請先生喝酒便是?!惫蔚溃骸澳隳瞧皆h乃是鄉(xiāng)下窮地方,盡是些粗酒爛肉,又無美女歌舞,不去不去?!眲淙珱]料到他轉變如此之快,愣道:“這……”

  但經由他二人這么幾句對答,在座的諸人均覺這劉備惡心無比,喉中似是吃了死蒼蠅一般。袁紹、袁術等人與劉備打過不久的交道,倒也習以為常了,那荊州劉表從未見過劉備,心底下直是暗罵:“早聽說這劉備如那蝗蟲,說什么自己是皇族之后,又不知廉恥的寄生于他人。一天天將仁義掛在嘴邊,可私底下卻暗藏禍心,瞞著袁紹曹操等人擴張兵馬,這般的小人,怎得不早點殺了他?”但他人之事,他也不好言說什么,只是輕咳數(shù)聲,正色道:“軍情緊急,諸兄還是休要說笑了?!辈懿龠@才說道:“郭嘉,你再不好好說話,我便教那典韋進營來抽你兩個大耳光?!惫闻ゎ^白了曹操一眼,說道:“好好好,你是我家主子,我聽你的便是。”

  他仰頭喝盡了杯中美酒,說道:“今夜聒噪,當不是呂布突圍。”眾人均是“哦”了一聲,訝道:“先生何出此言?”那袁紹更是說道:“可是先生早在下邳城中安排了眼目?”郭嘉搖頭道:“呂布身邊均是些死忠,我如何能安排眼目?”袁紹追問道:“那先生緣何這般篤信?”郭嘉反問道:“敢問袁公,大軍圍攻下邳城有幾時了?”袁紹稍稍一愣,說道:“七八十天了罷?!惫斡謫柕溃骸澳菂尾加滞粐^幾回?”袁紹沉思道:“初時每日一次,最近倒沒怎么出來了……也就今天拼死突圍了一回罷……”郭嘉道:“那結果呢?”袁紹道:“什么結果?他每次沖殺,便是教咱們折了不少兵將,但自己的人馬也是越打越少,到今天都沒能突了圍去。郭先生,你怎么突然說這個?”郭嘉笑道:“袁公你已將呂布不能突圍的原因說了,還要教我說什么?”袁紹等人仍不理解,均是望向曹操,曹操氣得將酒杯擲那郭嘉,但見得郭嘉將身子一偏,長手一攬、用羽扇將酒杯接了,笑道:“謝主公賜酒!”他見得曹操面色黑沉,這才慢悠悠的說道:“那呂布再是文武雙全,奈何咱們人數(shù)眾多,兵法云;‘以力壓人’,在咱們的絕對兵力優(yōu)勢面前,他能奈何?每一次突圍都是飛蛾撲火,故而我之前一直要各位盡情殺敵、但凡出城的都不留了活口,便是要他呂布死一人少一人。如那溫水煮青蛙,到今日那呂布僅剩百余人,可咱們卻源源不斷有兵員補充,他還能突圍的出去?”

  郭嘉這般一解釋,眾人方才豁然明白,那劉表卻仍不放心,說道:“郭先生,昔年匈奴犯我長安,呂布也曾被十萬大軍圍城,后來也是逃了,終釀成今日之害。你便不怕他故技重施,再從我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他這么一提醒,眾人又覺如是,那郭嘉卻是嗤笑道:“今時今日,如何能與彼時彼日相比?”孫策道:“但請先生指教。”郭嘉道:“彼時圍長安者,乃是匈奴、邪馬臺、李傕、郭汜等豺狼輩,烏合之眾,豈有軍法調度?今日在座皆是大漢名宿,用兵遣將、無不精嚴,呂布無有可趁之機,此為其一;其二,彼時呂布尚能為禍天下,故而自長安逃出后,世人容他有落腳之地。如今呂布惡貫滿盈,多番騷擾諸位州郡,不說這下邳四戰(zhàn)之地,便是方圓千里均是諸位守土,他便是能逃,又能逃到何處?”眾人聽他言說,均覺有理,心中大是快慰,便是那劉備原因今日白天曹操私自撤兵一事又所怨恨、到此時也緩了一口氣來,只聽得他說道:“郭先生高談闊論,真教在下茅塞頓開。不過在下尚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指點?!?p>  郭嘉道:“你再敬我一杯酒,我便答你?!眲溲燮ど陨砸惶创笮Φ溃骸跋壬写搜乓猓f說一杯酒、便是千杯萬杯,我也敬你。來!”說話間,他彎著腰似個傭廝般替郭嘉斟滿了酒不說,更是雙手端酒欲送到郭嘉嘴邊,其間媚態(tài),教眾人極為不齒。郭嘉卻是來者不拒,大張著嘴、等那劉備喂食,劉備眼皮又是一跳,哈哈笑道:“先生真是風趣呢!”居然當真將美酒喂下郭嘉喉中。郭嘉拿眼斜睨劉備,說道:“劉皇叔,你今日這般的大情面,我郭嘉可是記下了。他年之后,我定然還你一個天大的好禮?!眲湫闹锌裣?,卻是連連擺手說道:“這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郭先生言重了?!惫蜗騺聿话闯@沓雠?,陡然鄭重問道:“你當真不要?”劉備不知其何,說要不是、不要又不是。

  正尷尬間,聽得那曹操高聲道:“典韋何在?”典韋一直在帳外守著,聽得主公高喚自己名字,當即跨步走入帳中,拜道:“屬下在此!主公有何吩咐?”曹操手指郭嘉,道:“你去與我狠狠抽他兩個耳光?!薄鞍??”典韋雖然是個愣頭,但吃過郭嘉的苦頭、自然曉得他的厲害,耳聽得曹操要自己當眾毆打郭嘉,頗是為難,只聽得曹操說道:“典韋,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么?”典韋這才狠下心來,走至郭嘉面前,都不敢拿正眼瞧看郭嘉,口中低聲道:“先生,得罪啦!”他尚未動手,卻聽得啪啪兩聲脆響,抬頭一看,已是見得郭嘉臉上兩處鮮紅的掌印——這郭嘉當真是怪叵無比,抽打自己耳光盡是這般的狠辣,口中仍是哈哈大笑道:“我不從主令、胡亂說話,當有此果,何勞典將軍動手?主公,我既已自罰,你便饒了我罷?”曹操對他的怪癖早已司空見慣,哼了一哼,便當是默許了。典韋生怕與這郭嘉多生瓜葛,與曹操告假說道:“主公,我去帳外守……守門。”待得曹操微微點頭,急沖沖的出了營去。

  眾人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尷尬無比。曹操輕咳了數(shù)聲,向眾人抱拳說道:“曹某管教無方,讓各位見笑了。”眾人都是侵淫官場的老手了,干笑了一陣,那袁紹又是問道:“今夜既然不是呂布突圍,那是誰人闖營呢?”郭嘉嘿嘿笑道:“闖營之人,乃是諸位老相識呢?!痹B訝道:“什么老相識?”郭嘉道:“有所謂‘言說不美’,過一會兒他到了這里,諸位便知道了。況且他所來有求于咱們,諸位不必掛心?!北娙司X心奇,但想他這怪脾氣便是追問也不會說了,索性不與相問。又聽那袁術說道:“既然先生說是小賊作亂,那有什么打緊。咱們還是來議一議明日之事罷?!彼@般一說,袁紹頓時來了興致,說道:“孟德,你白日言說呂布會舉城來降,當真如此?”曹操道:“唯今呂布之路,只能縛手以降。明日袁兄便等軍馬交割罷?!痹B喜道:“如此說來,咱們這場戰(zhàn)事終是可停了?”曹操點了點頭,說道:“諸位,明日呂布獻降,袁公得軍將、我得下邳城、袁將軍得銀庫器物、劉兄得城內百姓,以為如何?”他教每人都有分封,唯獨不言劉備,那劉備惱恨無比、卻又不好開口強要,只能將怒火強壓了,冷笑道:“諸位將軍,呂布素不是守信之人,現(xiàn)在如何能松懈了士氣?說不定明日趁著投降,反鬧出什么幺蛾子。”袁術等人又覺他說得有些道理,問道:“那以你之意該是如何?”劉備目中殺意大盛,說道:“斬草須除根,但凡與呂布瓜葛之人咱們盡數(shù)殺了,免得日后再生變故!”這劉備素來“仁義”,全未展現(xiàn)過這般的兇戾,眾人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好狠的心腸!”

  曹操有心要保呂布,說道:“呂布困守孤城,已是籠中之虎,虎威雖在,亦不過束手待斃耳。世人皆有求生之能,他雖天下無雙、亦不能例外。何況經歷如此大折,想來他往后也全無大志,反會念掛這饒命之情,由得袁公驅使、做那死士爪牙,有何不可?”袁紹卻是說道:“兩位說的都有些道理,咱們還是準備個萬全之策?!眲⒈硪嗍屈c頭說道:“袁公言之有理,做事小心一點、也沒什么壞處。郭先生,素聞你擅于排兵布陣,不如現(xiàn)在教我們鋪排了,明日好與那呂布有個應對?!惫未髶u羽扇,輕笑道:“不消鋪排。呂布是擒是殺,全憑諸位一念之間。若是諸位當真要絕他呂布,我現(xiàn)時現(xiàn)刻便有良計。不過……”眾人皆問道:“不過什么?”郭嘉突然面現(xiàn)難色,說道:“不過此計甚傷天理,我雖早有籌劃,但至今未言,乃是怕遭那天譴?!眲湔f道:“咱們行得乃是討匪誅患的義舉,怎能說是傷了天理?”郭嘉道:“值此隆冬,泗、沂二河之水正是汛期,諸君可截其上游,令河水改道,下邳城勢低洼,二水滔天倒灌之下,定成水鄉(xiāng)澤國……”袁術猛的一拍大腿,叫道:“哎呀,妙計、妙計!他們人數(shù)本就不多,咱們又是水淹、又是寒冬,哪還消出什么兵士?若是不出城投降,淹也淹死他們!”劉表卻是喝道:“不成!下邳城中那么多的無辜百姓,你們也要一并淹死、凍死么?”郭嘉苦著臉道:“這便是我為難之處。此計成效極顯,但傷人無數(shù),乃天絕耳,諸君若用之,怕是不得善終。至于我本人乃是罪魁禍首,更要受那天打雷劈了!”

  郭嘉這廂只是故作愧疚,全是要觀察諸人的臉色。果不其然,那劉備大聲道:“若不以水攻下邳,呂布奄奄而不滅,則虎狼猶在,兵戈不能止息,百姓難以安枕。長遠論之,仁乎?不仁乎?是故行天下之大仁,必有難以回避之不仁。莊子曰: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謙,大勇不忮。望諸君慎重思量?!睂O策雖然先前被那袁術明令不得言語,但耳聽劉備這般偽君子的話語,狂怒道:“兀那劉備!虧你還師從盧植老先生學習詩書禮樂!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百姓乃治世之本,你卻因個人私怨要殺全城百姓以泄憤,便是能滅呂布,你心將何安?!”劉備毫不相讓,右手按在配劍上,橫眉怒道:“我為天下除賊,如何不安?孫策,你說話客氣些!”孫策并不懼他,喝道:“我孫伯符行得正、立的直,素來這般的說話,你要怎得?難不成將我也殺了?”

  袁術雖是不喜劉備,但這般的節(jié)骨眼上并不適合內斗,而且畢竟這孫策是他帳下之將,遂上前拉住了劉備,與孫策說道:“孫策,你先出去!”他連說了三聲,孫策狠狠瞪了劉備一眼,這才憤恨出了帳營。袁術等人又來相勸劉備,說道:“劉兄忠君愛國之心,大家均已領會了。不過這等歹事,還需得詳細思量思量?!眲鋮s是不依不饒,說道:“自古兵貴神速,我等當乘其雪夜未安,遣兵決水,洪水一決,呂賊便有那通天的本領,也不能保得下邳周全。兩軍相爭,唯勝者矣。豈能坐視猛虎療傷,錯失了良機?”這劉備咄咄逼人,諸公皆是不愿與他多言,獨獨曹操鐵青著臉,拍案而起道:“如此做法,縱然絕滅呂布,其利何在、道義何在?義利兩失,何安天下?”他罵完劉備,又責那郭嘉:“郭嘉!你出這般毒計,他日定然短壽!”郭嘉將兩手一攤,竟不以為意,說道:“主公莫怒,我只是這般說了。軍權在你們手上,決斷也不在我,老天爺如何能奪我壽算?”曹操更為大怒:“你給我滾出去!”郭嘉道:“反正今夜也沒什么大事,我便告辭了?!闭f罷,他大搖大擺的從席間坐起,方走到營帳口,停身說道:“對了,主公待會見得故人,可莫要心神失守,亂了分寸。”曹操哪有心思聽他說話,罵道:“快滾!”郭嘉哈哈笑道:“莫怒莫怒,我滾了便是?!闭f笑間,他居然當真團成一團,在雪地上滾了出去。

  營中諸人瞧得是面面相覷,那劉備又自覺無趣,心中惱恨自己全無袁紹曹操等人的權勢,哼了一聲,也大踏步出了營。待得劉備走后,眾人齊齊長舒了一口氣,均是心道:“如此虛偽小人,非但言語無恥,便是與他相處,都是滿懷郁氣。他口舌如那巧簧,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便要被他說上一番大道理,惱人的緊。”也不知過了多時,袁紹率先說道:“諸位老弟,咱們既然已是勝券在握,便請放開了享用美酒罷?!眲⒈淼溃骸澳敲魅赵摦斎绾文兀俊痹g道:“咱們規(guī)勸好兵將,諒他呂布也不敢如何?!痹B點了點頭,道:“我也正是此意。那呂布若是識趣,自然備好賬書明細、縛手以降。若當真是太不識趣,咱們便可以方才郭嘉之計放水淹城,到時候他呂布不出來也得出來!”曹操心中懊惱,卻又不知如何相勸,只得猛灌冷酒。

  忽聽得帳外馬蹄雜響、人聲鼎沸,袁紹等人高坐在帳內,俱是心道:“看來是郭嘉所言的‘故人’到了!”袁紹又是心想:“既是‘故人’,不妨讓他進來一看?!彼靻玖擞H衛(wèi)入營,說道:“你傳我號令,且讓來人解了兵器,入我?guī)韱枴彼莻€“話”字都未能說的出口來,大帳嘩啦啦連響,跌進來一堆軍將。諸公抬眼望去,居然見得夏侯淵、孫策、黃忠、張郃等高手都是摔在其中,眾人俱是驚道:“來者何人?”袁術最為膽小,大呼道:“紀靈何在?快我救我!”說話間,典韋、顏良、紀靈文聘等親衛(wèi)的將軍一時涌進帳來。諸人尚不清楚情況間,只聽得駿馬長嘶,一人高喝道:“在下趙云,求見袁公!”袁紹尚還在思量這趙云是為何人的時候,曹操心下已是大震:“這趙云不正是小弟的二師兄么?想他常山左慈真人名下,盡是高徒,昔年虎牢關前此人數(shù)顯神威,武功之高,猶勝關、張,幾可與那呂布分庭抗禮。不過他乃是公孫瓚帳下,他來這里做什么?啊,呂布乃是他大師哥,他顧及同門情意,這廂來求情了……對了,郭嘉言說‘故人’,說的便是他罷?哎,小弟你死里逃生,怎得先顧你家‘師哥’,卻不顧我這個‘大哥’呢?”他心傷難掩,又坐回席間,酌酒自言道:“男兒前驅不回顧,烈火飄風等閑度……小弟,你可記得這句話了?你只顧前驅,當真不曾回頭看看身邊人么?”——這一句乃是當年曹操自己所言,彼時亂塵從滎陽密林里救了曹家一眾兄弟,諸人在陳留安頓了之后,亂塵卻是要回那長安。夏侯惇、曹仁這些本家兄弟俱要強留亂塵,可他曹操卻只是言說這么一句,獨自送他渡水西去。那時,曹操還以為自己不日便能打跑了董卓、兄弟倆攜手再聚。后來亂塵封爵魏侯,更是由皇帝賜了與他師姐貂蟬的婚禮,陳留眾人皆替他高興。雖然因是與那董卓為敵之故未能前去長安觀禮,但眾兄弟們也盡己之能,湊了許多寶貝要那喜官捎帶給亂塵,便是連一向吝嗇的曹洪,都將祖?zhèn)鞯囊姑髦楂I了出來,足見眾人情誼之親。豈料萬事變幻,不久后便即傳來亂塵身死鳳儀臺的噩耗,曹營諸將無不心痛。他曹操更是大病不起,臥在病榻上養(yǎng)了一個多月方才是有了心力。眼看著時光一日日過去,這心間的傷縱是不曾消解、卻也漸漸壓在心底,又怎料到亂塵能起死回生、陡然現(xiàn)于今日的下邳城?

  曹操陷于沉思正不得醒時,陡然聽得那方才出了營去的孫策大喜道:“白先生,是你!”而荊州一系的黃忠等人亦是拜道:“先生,好久不見!”曹操抬頭一看,但見得一人風鬢霜眉、手上提著一把烏黑的骨劍,帳內火光明亮,耀得他目放毫光,此間俊逸神采、世間再無二人,正是其弟曹亂塵。而原先與亂塵交手的文丑、李典等人借著火光這才將亂塵看清,想得他們與亂塵均有舊情,俱是喜道:“竟然是你!”亂塵抱拳向眾人環(huán)手作揖,說道:“承蒙各位厚愛,還記得我這個鄉(xiāng)野小子。”文丑走上前來,猛的一拍亂塵肩膀,說道:“小子,我早與我大哥說了,你一向命大,在長安城外那么大的傷都挺了過來,區(qū)區(qū)鳳儀臺上的小卒怎能奈何得了你?”亂塵微笑道:“文大哥說笑了?!鳖伭家嗌锨皝泶笾らT說道:“誰敢說笑?連我們兄弟倆都心服口服的人,哪個敢不服?”他嗓門雖大,但識得亂塵的人均是會心一笑,都是在想:“這顏良文丑兩兄弟一向目中無人,便是那呂布也是瞧不起,卻是破天荒的服了亂塵兄弟。了不起,了不起!”

  至于江東與荊州兩系的眾人卻是不識亂塵身份,聽得文丑言說鳳儀臺一事,心道:“難道他說得是那天下奇?zhèn)b曹亂塵?他身死鳳儀臺,無數(shù)人親眼所言。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英杰都想不老不死,這曹亂塵怎能通得鬼神起死回生?”孫策哪里猶然不信鬼神之事,訝道:“白先生……你……”夏侯惇大笑道:“什么白先生?這乃是我家兄弟,武功天下無敵的魏侯曹亂塵!”他見得江東、荊州諸人俱是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更為得意:“怎么,聞名不如一見,今夜這一番打斗,大家伙兒這么多人哪個又攔得住他了?他若不是天下無敵,我夏侯惇第一個不依!”在場俱是習武的高手,素來有那爭勝的豪心,若是夏侯惇說的是哪個旁人,自然是沒一個肯服,但聞他言說是為亂塵,各個心悅誠服、均覺使然。孫策哈哈笑道:“海陵城中一會,先生自言‘白云飛’,我等還以為乃是先生姓名,原來是借字寄情,唐突了!”他轉身又與太史慈、呂岱二人笑道:“你們兩個早已曉得先生姓名,卻全不肯說,腦筋可是壞的很哪!”太史慈撓頭道:“不是俺不肯說,是先生不讓俺說?!眳吾沸Φ溃骸疤沸值?,曹師兄如何不讓你說了?是你自己誤會了,可休要怪得他人?!碧反鹊溃骸澳氵€說!你便不知道先生是左師伯的高徒么?怎么也藏到今天?”呂岱道:“沒人問我,我又如何說起呢?”

  他們二人這么一問一答,眾人均覺有趣,無形間便將方才的爭殺氣給消了。眾將不欲離了亂塵,均侍立在各家主公身后,袁紹又請亂塵、趙云二人入座,待得酒過三巡,方是說道:“曹兄弟,虎牢一別已近兩年,見得兄弟安泰,甚是歡心?!眮y塵不擅長應付場面話,說道:“有勞盟主掛心了?!痹B搖頭道:“昔年我為盟主,今時可不是啦。這一次乃是我與在座諸位合力出兵,其間軍政人事各不相擾?!眮y塵神色轉憂,說道:“那我該當向何人所求?”袁紹不知他的用意,問道:“求什么?你是圣上御封的魏侯,論官階你比我們都高,我們又能給你什么?”他這話一說,曹操等人均是暗笑,害的他身旁的田豐忙是附耳提醒道:“主公,曹亂塵此來,是要求咱們退兵呢!”袁紹驚道:“那怎么辦?”田豐道:“咱們先不表態(tài),看曹操他們怎么說?!痹B道:“若曹操肯退兵呢?”田豐道:“軍權各自在手,咱們的兵馬最盛,便是曹操與呂布聯(lián)合在一起,也能勝他。更何況以曹操的個性,是不會與呂布聯(lián)手的。”袁紹又問道:“那袁術、劉表、劉備他們如何說?”田豐道:“袁術、劉表與呂布有擾土掠民之仇,自然不會輕許。至于劉備這等小人,用不著理他?!彼烁蕉f話,袁術甚不高興,說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么呢?”田豐笑道:“袁將軍息怒,小人正與主公說些軍事呢?!痹g道:“什么軍事?這仗都打完了,明天咱們就各自散了,還有什么鳥軍事?”

  亂塵誤以為兄長曹操已然說服了眾諸侯退兵,喜道:“謝各位成全。諸位大恩,亂塵做牛做馬,無以為報!”袁術奇道:“我們什么都未應你,你如何謝起?”

  亂塵訝道:“諸位方才軍議,可是商量退兵一事?”袁術這才明白了過來,說道:“退兵是退兵,但也沒言說要放過呂布啊。”亂塵方是歡喜起來的心情陡然跌到谷底,往后跌退了數(shù)步,望著曹操、說道:“大哥,我從未求過你什么事,便放我家?guī)煾缫粭l生路罷。”曹操亦是眼望亂塵,心中吶喊道:“小弟,你虎牢關前、滎陽林中兩番從呂布手中救下我性命,便是一報還一報,我也當應了你??裳巯氯盒郗h(huán)伺,我如何能做得了主?”他心中所想,實不能與眾人知曉,只得說道:“呂布為禍日久,不得不除。不過念得他武勇無雙,又有悔過贖罪之意,明日只需他降了,我們自然不會與他為難?!彼@話乃是兩全之計,亂塵心想:“如此圍而不繳,也算是一條生路……可大師哥天性傲氣,如何肯向人低頭?”

  趙云卻是拍案而起,將手中酒杯一擲,喝道:“我大師哥何許人也!昔年項王不肯過江東,我家?guī)煾缗c他一般的無雙人物,如何肯降了你們?天下雖大,可曾見過豺狼馭虎的?”袁紹惱道:“趙云,我敬你武功高強、又是曹兄弟的師兄,這才引為上賓,你卻恁的不知好歹!便不怕我斬了你么!”趙云雙眉一挑,大聲道:“我今夜來此,便是換命來的。你們放我?guī)煾缫粭l生路,我趙云要殺要剮,由得你們處置!”曹操道:“趙將軍息怒,我方才便已說了,只要你大師哥肯開城獻降,咱們又何須再動兵戈?”趙云卻不理會曹操,怒目環(huán)視諸人道:“爾等圍城數(shù)月,俱是因釁而起,當是求我?guī)煾绫厮?。大丈夫不生則死,何來投降之說?”劉表遠在荊州,從未見過亂塵、趙云二人,但見師兄弟白衣銀甲、英氣凜然,亂塵的事跡他早已聽聞,心底自然是佩服不已,亦覺得亂塵形神俱俊、不虛坊間的美名。反倒是趙云的事跡他從未聽說過,卻見他這般的豪壯膽色,又想起他方才能與亂塵同闖這十萬大營居然能無傷而至,和顏悅色的說道:“這位趙將軍,你且莫置氣。你所來既為求情,便當是有個求情之法?!?p>  袁術卻是冷笑道:“劉兄,你與他說什么廢話?他又不肯咱們殺了呂布,又不肯呂布投降,是要咱們撤兵、容呂布跑了呢!”劉表神色忽是一沉,說道:“胡鬧!老虎傷人,怎可不除虎爪、不拔虎牙,便縱他歸山?”趙云道:“你們要我?guī)煾缤督?,不若殺他。再者,無爪無牙、豈能為虎?諸公若缺驅役之人,我趙云如今已是孤魂野鬼,這一世替我?guī)煾邕€了便是!”亂塵聽得傷心,亦是說道:“若是諸位不棄,我也愿做牛做馬,替大師哥還了!”想他曹亂塵今時今日武功卓絕,已近那修真圣人,便是數(shù)個呂布相加也不如他,袁紹、袁術等人怦然心動,方要說話,曹操拍案怒喝道:“胡鬧!你堂堂魏侯,又是朝廷命官,如何能自墮了身份,做那豬狗牛馬?”他乃是亂塵長兄,自然可以訓斥亂塵,袁紹等人也只是腦子一熱,心中俱想:“亂塵武功高強,足可敵十萬之眾。他曹操如何肯容亂投了他人?幸在亂塵不愛才色富貴,這等高手不插手俗事尚好,倘若在我?guī)は隆⒆瞿穷I兵的將帥,豈不是一樁大禍害?他曹操一向精明,又怎會容許?”

  諸人心知肚明,倒也不去打亂塵的主意,反倒是袁紹與公孫瓚在河北爭雄,多次領教過趙云的本事,對趙云之說有了興趣,心中暗想:“呂布不能放,倘若不能得,便殺之。倘若能得,我再誘了趙云,他師兄弟二人齊聚,可不知勝多少個顏良文丑了!不過他乃是公孫瓚帳下,本該是把守易京城塞,怎得言說是‘孤魂野鬼’?……且讓我探他一探?!彼焓钦f道:“趙云,你隨公孫瓚與我為敵日久,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壁w云以為袁紹挖苦自己,怒道:“素聞袁公快言快語,你有什么話快是說了!”袁紹外寬內忌,心中果是不喜,但趙云著實為一員智勇兼?zhèn)涞膸洸?,將心中怒氣壓了又壓,這才說道:“趙云,我與你家主公定了三個月的停戰(zhàn)之約,眼看約期將畢,當是與我爭雄之時,你怎得突然跑出來,又言說什么‘孤魂野鬼’?”提及公孫瓚,趙云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公孫將軍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眥必報。早年若聽我言,河北一地,豈能容袁公做主?如今死之將至、猶不自知,我已三勸:一者,趁你出兵在外、直搗鄴城,掘你根本,此為上策;二者,開倉放糧,金銀器物,賞與了智士兵將,教從屬用命,此為中策;三者,散易京積谷,分與諸營,縱使袁公遣兵圍之,日后尚能再戰(zhàn),不至毀于一旦,此乃下策??蛇@上中下三策公孫將軍全然不聽,反是變本加厲,貽誤戰(zhàn)機、貪掠財物、固守待死。他日袁公驟至,易京被圍,鼓角鳴于地中,柱火焚于樓下,莫說是公孫瓚,易京全城,欲免一死而不可得?!?p>  在座諸人不乏有善思籌劃的謀士,原先見得趙云身手了得,以為他是關羽、張飛一般的猛將,現(xiàn)今聽得他這上中下三策、句句切中要點,對他油然心服。那田豐更是心道:“難怪我軍與公孫瓚廝殺,每每大勝卻不得全勝,原來是這趙云所致。是了,界橋之戰(zhàn),我軍斬了主將嚴綱,殺得公孫瓚賴以起家的白馬義從名存實亡,原可是趁勝追擊、一舉滅了他的,卻被一路偏軍偷襲本營所阻,想來也是趙云所為。趙云之能,不能不察……唉,主公好大喜功,此次兵發(fā)下邳,我與沮授多次相勸他都不允,更是拉著我們兩個一同前來。亂世之中,何來愚仁愚信,這趙云尚且都知,主公卻以為一紙停戰(zhàn)書文便可保得平安。幸好這趙云不受公孫瓚重用,不然我軍哪有今日?”他越想越是后怕,寒冬臘日里竟是驚出一聲冷汗,對趙云是驚懼中帶著佩服,反而來勸袁紹道:“主公,趙將軍文武雙全,他若是肯全心全意相投,呂布的事,咱們不妨讓他一讓。”

  袁紹斜眼睨道:“讓?怎么讓?容他跑了么?”田豐搖頭道:“那自然不行。不過咱們可以讓他命令軍馬俱歸主公,又讓張遼、高順、臧霸、陳宮等一眾文武發(fā)下重誓,今生今世永不背叛。如此,呂布已被剪除羽翼,不過是個武功高強的江湖莽夫,又如何有什么風浪?”他見袁紹神色稍緩,又道:“如若主公還不放心,咱們可劃一塊勝地與他呂布養(yǎng)老,外圍以兵士相守。呂布乃守信之人,他既然應允退隱江湖,自然便不必擔心。”袁紹點頭道:“這般說來,倒也可行。”而亂塵與趙云均是心想:“田豐此言,雖如幽禁一般,但大師哥心意已灰,再無江湖闖將之志,便由他與師姐歸得常山去,而且還有袁紹派兵護衛(wèi),便是有妄人打擾、也不得登山。只不過張遼高順那幫人怎么辦?我們如何能做的了他人的主?”二人尚在猶豫間,卻聽得袁術道:“不成!這也不殺、那也不殺,感情我們這兩個月?lián)p兵折將都是為了你袁紹得利?”袁紹嘿嘿冷笑道:“公路,咱們乃是自家兄弟,你自小便瞧不起我,可哪次又斗得過我了?你今日便是不服,又能怎得?”袁術大怒道:“怎得?你信不信我引兵攻你?”袁紹冷笑道:“便憑你?你是兵馬比我多、還是軍將比我強?老弟,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勸你凡事看淡些?!?p>  他也不管袁術臉色如何,轉頭與曹操說道:“曹兄,令弟的建議你以為如何?”曹操暗思道:“事至如今,也只有這般委屈求全的辦法了。不過呂布被袁紹軟禁了,卻不能為我所用,著實有些傷腦。不過,若是能借得這次機會將小弟的心給收了,便是十個呂布也不能抵。”他既有了這般打算,便說道:“兩位袁兄既然已經商定了,那曹某也不能不識大體?!彼塾^那劉表滿臉怒色,又是說道:“劉兄情牽天下,此次千里出兵馳援,絕了下邳最后的一線生機,乃是是天大的功勞。兩相一比,我反是出力少了,不如這樣罷,我將于下邳城屯田養(yǎng)兵,三年之內的賦稅全與了你,劉兄以為如何?”劉表全沒想到曹操竟肯將三年的賦稅相讓,訝道:“我們都有了好處,那曹兄你呢?”曹操眼望亂塵,微微笑道:“我只求我這小弟安心。至于得失如何,都算了罷?!眮y塵至得這下邳已有多時,身心一直如那寒天冰雪,此刻聽得兄長這一番話,如遇了春暖花開,心頭大熱,哽咽道:“大哥……我……”曹操輕按住他的肩膀,輕聲說道:“兄弟之間,還說什么?”

  袁紹見事情便已這般議定,便道:“那便這般的說定了。待明日整頓了軍馬,咱們再來同喝慶功酒……”陡然間漲門大開,闖進一個人來,那人渾身濕漉漉的,鐵甲之上竟結了一層薄冰,進來便呼道:“主公,不……不好啦!”此人衣著服色乃是袁紹治下,袁紹自覺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怒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那人舌頭打顫,結結巴巴的說道:“主……主公,有人……有人在上游決堤……將咱們營帳給淹……淹了!”“什么!”那人接著說道:“大……大水泛濫,淹……淹死了好多弟兄!洪水……洪水洶涌,咱們的馬廄、伙房、軍械庫俱已淹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大水已漫過曹大人的營盤,往下邳去了!”曹操向來處事不驚,此刻也已勃然大怒,罵道:“誰這么大的膽子!”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道:“不……不是曹大人么?”曹操怒道:“什么?”那人答道:“小人只瞧見是曹……曹純將軍帶兵去的……”曹操已然狂怒,怒喝道:“許褚、典韋,將曹純這兔崽子給我綁來!”許褚、典韋二人從未見過曹操發(fā)過這么大的火,全不敢替那曹純求一句情,匆忙拿人去了。曹操心中雖然怒火狂燒,但仍是勸驚坐而起的亂塵、趙云二人道:“曹純沒我令牌,如何能領兵泄洪?當是他認錯了人罷?”亂塵眼中滿是淚水,說道:“便不是曹純,這大水已是泄了……你們……你們好狠的心腸!”趙云大叫道:“壞了!師弟,咱們走!”他于這片刻之間,已是猜到聯(lián)軍之中有人暗做了手腳,決了那泗河、沂河兩水倒灌下邳,如此一來,下邳一片汪洋大海,莫說是呂布,便是全城的百姓也是在劫難逃!事到如今,他對袁紹等人已全失了信心,連罵都不愿再罵上一句,拉了亂塵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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