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切終會回歸現(xiàn)實，漸漸的，嘰喳的麻雀聲開始到處充斥著周圍，黑暗逐漸散去，美玲靠在棺材上還未覺有任何異樣，大概在她的夢里，她的父親還在和她有說有笑吧?！芭拮樱谶@睡了一晚？”前來幫助埋葬孔愛軍的山里人滿是心疼的看著美玲，“嬸，你咋來這早的”美玲被吵醒，她努力睜開紅腫的眼睛想要看清周圍的世界，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睜開一個小縫兒，她忍著不開心，對叫醒她的人滿是恨意?！皨饍海硠偤桶嘲终f話呢”美玲覺得父親的笑容就發(fā)生在剛才，她一瞬間有點恍惚，說到底，是她遲遲不愿接受父親已離世的事實?！澳氵@女娃子，唉，一定是你爸還魂給你脫夢了”中年婦女一臉心疼的看著美玲，多好的女娃子啊，眼睛卻腫成這樣了。
天漸漸大亮，前來幫忙的人更多了，今天是孔愛軍下葬的日子，人群很是熙攘。美玲依舊靠在棺材上不愿離去，她冷眼看著這些人說說笑笑，他們開心的做著飯，開心的準備著抬棺材的繩子和木杠，就像辦喜事一樣熱鬧，但家家戶戶都是如此，白事傷心的只有親人罷了，那些愿意來幫忙的人已經(jīng)很難得了，又怎好要求人家和自己一樣傷心。父親，你終究是沒有等到我就去了，美玲站起身，由于起的太急，腿因長時間蜷縮而無力的軟了下去，美玲重重的摔倒地上，連腳上的血泡都摔破了，她覺得血水流到了她的鞋里?！斑@女娃子，咋那那么不小心”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周圍的人哈哈大笑應付過去，美玲絲毫不知羞的又重新站起，忍著腿麻顫顫巍巍的向自己家堂屋里走去。
怕母親出事，大姐美娟把母親接到了自己家里，美慧，美芳和美華一直擠在家里唯一的炕上，美玲進去的時候，她們已經(jīng)在洗漱了。“小妹，你在外面待了一晚？”美慧看到一臉憔悴的美玲慢慢的走進來一臉驚訝，她以為昨天小妹在外面待一會兒會去大姐家，“嗯”美玲冷漠的回了一個字，美芳和美華相互對視一眼沒有說話，美慧從來沒有忍受過美玲用這樣的態(tài)度同她說話，一股莫名的窩火襲上心頭，但父親下葬日，她終究是忍住了，這個妹妹本來脾氣就倔，她可不愿意一句話沒說好讓外人看了笑話。美玲不再說一句話，她不知道自己在別扭矯情什么，她洗完臉之后，便出了門，把一切丟給自己的姐姐們去打理。
此刻她只想一個人待著，但不知不覺得她走向了那條熟悉的路，年少時經(jīng)常走的路，通往大姐美娟家的路，她滿懷心事，不知不覺的過了河迎面走來的是大姐美娟攙著瞎眼的母親王秀芬，美玲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兩個盡顯風霜的人走向自己，她突然一陣難過，母親老了，瘦了，就連大姐也更盡顯老態(tài)了，有這兩個時刻愛操心自己的人在，自己卻從沒有盡過自己的半分責任和照顧他們的義務，她只是自私的想著自己，想著自己的未來和前途，忽略了她們對自己的關心，忽略了她們被生活折磨的處境，因為自己的自私，沒有對父親盡絲毫孝心，她看著母親和大姐，去大城市的心和向往的所謂的未來被她狠狠的壓制了，余生，她只想陪伴她們左右，不管余生是長是短，哪怕她現(xiàn)在只有十五歲，但未來的時間她會一直留在大山里，再也不會想著出去了。
“玲兒，那咋在這兒？”美娟看見美玲有點激動，妹妹回來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和她好好說上一句話，這才一個月沒見，妹妹瘦了也黑了，讓她看著特別心疼，“怎么眼睛成這樣了？昨晚沒睡？這美慧也真是的，怎么不勸你回去睡，等見到她們我得好好說說她們”美娟盡顯一個大姐對妹妹的關心，實際上眾多妹妹當中，她也就只維護美玲。“玲兒，過來”王秀芬滄桑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抬到半空中，美玲走進一把握住母親的手，王秀芬摸著美玲的臉，空洞的眼睛里擠出一滴淚，“俺小女娃子，瘦了”，“媽，沒有，俺才走一個月，哪那么快瘦，大姐，俺來接你和媽，這幾天很累吧”美玲收拾好自己極差的心情，對大姐和母親終究是冷漠不起來?！傲醿?，還去BJ嗎？爸今天下葬，你工作那邊急嗎？不急的話在家待幾天”美娟滿懷期待的看著美玲邊走邊說，其實父親走了以后，她不想讓妹妹離自己太遠了，“是啊，沒事在家多待兩天”王秀芬也附和道。
“不去了，那邊認字的才能去，俺在那連個路都不認識”，“真的？那就好，咱一家人在一塊比啥都好”美娟很開心，王秀芬也笑開了，美玲微笑的看著她們，有些人的相遇就是那么神奇和匆匆而過，她還沒有同BJ的老板娘她們告別就離開了，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吧，注定她生于大山，靠山生活，不得離開大山，去BJ的這段時間，只是給她乏味的生活添一點色彩而已?，F(xiàn)實就是這樣，她看著母親和大姐臉上的笑容，能夠讓他們開心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吧。
“玲兒，爸走了，走的前幾天老念叨你，爸雖然打你罵你，但他也是喜愛你的”美娟想起自己木訥的父親的臉就開始心痛，她知道美玲出生的時候，父親討厭她，甚至想要讓她去死，不是不愛她，是不想她活在這世界上受罪，世界都在歧視女孩，而他的女兒生下來連飯都吃不飽，還不如生下來就死了，隨著美玲的長大，父親也慢慢的接受了她，怪就怪父親不善言辭，但這也才是父親真正的可憐，是身為兒女所不能理解的可憐。“姐，俺知道，俺走的時候，爸想跟俺說話來著，可都怪俺，俺想著賺錢了回來孝敬她，可俺沒有想到......”美玲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