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染艱難的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中看到的還是墨邢。只是這個墨邢沒了少年時的青澀,臉部棱角分明,多了成熟穩(wěn)重的意味。
許染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這才看清他眼里布滿了血絲,原先的清冽早已被溫柔憂郁包裹。
“墨三......”她下意識喚道。
墨邢微微愣了一下,隨即輕聲應(yīng)到:“嗯,我在?!?p> 許染動了動身子,只覺得腦子昏沉得很。
墨邢見她要起身,便輕柔的將她扶起坐穩(wěn)。
許染這才能夠就著那光明紙符的亮光大致地打量四周——一個破屋子,沒門沒窗。屋內(nèi)配置簡陋,就一張床,一個凳子。唯一的床被自己占用了,唯一的凳子也被墨邢坐了。她又往屋外瞧了瞧,外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許染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們還在暗城里。
原來......是做了一段夢啊。
“墨公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許染很快的調(diào)好狀態(tài),問道。
墨邢的面色微寒,淡淡開口道:“我破了陣法,才尋到你?!?p> 陣法?他們果真是中計了,一進到這暗城便是如同入籠的小白兔。
“你我分開后,我就被成千的兇尸圍攻了。你那里可也是如此?”
墨邢點點頭。
看樣子,他們是不小心進入到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結(jié)界里。彼此看不到彼此。
看著正在低頭思索的許染,墨邢目光一凝,好半晌才緩緩道:
“許染?!?p> 她一愣,也不看他。內(nèi)心并無驚訝,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如今再被人喚起,卻有點陌生。
也是過了好一會,她才應(yīng)道:“嗯?!?p> 他果然還是知道了。
也許早就知道了。
眼角瞟見他遞給了自己一樣?xùn)|西,接過,才發(fā)現(xiàn)原是自己在楣楠城買的玉簪子。興許是在自己同那些兇尸打斗期間掉落下來的,恰好被墨邢拾去了。
“謝謝啊......”許染輕聲說道。
墨邢表情一滯,神色更寒了幾分,未答。
立時一串急促的咳嗽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許染聞聲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屋里竟然還有第三個人。
那人就躺在墻角一處空地上,一身灰色便衣,面色蒼白,再加上那身衣服上全是烏黑的血跡,發(fā)絲凌亂,看上去既憔悴又狼狽。
許染越看越覺得這人越發(fā)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那人被自己的咳嗽聲嗆醒,吃力地?fù)纹鹕眢w,緩了一緩,便對墨邢拱手道:“多謝易知出手相助,秦宣感激不盡。”
墨邢回敬:“不必多禮?!?p> 秦宣......許染恍然大悟,原是那玄門世族三大家族之一的江陵秦家,她說怎么那么眼熟。
只是不知為何,一聽到秦宣這個名字,她腦海里總是會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子的臉來。
是一個長相極其艷麗的女子。
“他怎么會在這?”許染問墨邢。
還未等墨邢回答,秦宣就應(yīng)到:“許姑娘莫要見怪。我三日前便被圍困于此,若不是易知出手相助,我怕是也化為這兇尸之一了。”
許染聽到他喚自己為“許姑娘”時,眼里閃過幾絲驚訝,當(dāng)他說到后半句時,驚訝化作震驚。
——這么說,墨邢不僅突破了成千上萬只兇尸的圍攻,破了結(jié)界救了她,還順勢救了一個秦宣?!而且還毫發(fā)未損,嘶,這個男人,還是那么可怕。
墨邢意識到許染的變化,薄唇竟抿出一絲淺笑。
許染估摸著秦宣應(yīng)是從墨邢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惺惺作態(tài)了,直言道:“秦山遠,你為何來此?”
秦宣表情一滯,沉聲道:“尋一不歸人?!?p> 那一女子的艷麗容顏再次浮現(xiàn)在許染的腦海里。
“那些玄門世族子弟尋暗城尋了那么多年也沒尋到,你竟然找到了,也是了不起?!倍冶人麄冊缌巳?,還是在不借任何幫助之下憑一己之力尋到的。又在這暗城里同那些兇尸斗了三日,雖說后面是被墨邢救走的,但是連斗了三日也是個奇才。
都說秦家大公子自小便鐘愛習(xí)武,武藝超群,連性情都是那般剛正不阿,是個堂堂正正、品貌非凡的血性男兒。
只可惜,是個情種。
癡于一個不正經(jīng)的女人。
“許姑娘過獎了?!鼻匦^續(xù)說道:“我尋此尋了十三年?!?p> 許染一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十三年……他對這暗城里的不歸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執(zhí)念。
“暗城形勢復(fù)雜,你又如何能尋?”一直沉默的墨邢難得的開了口。
秦宣靜默了一會,道:“漫思樓。”
許染只覺得這樓名熟悉得很。
“二位來此又是為何?”
“尋一邪氣?!痹S染故作高深道。
“邪氣?”
“嗯,就在我暈倒前還在的,現(xiàn)在又不見了?!痹S染靜下心來想要感受那股邪氣的動向,但整個暗城里魚龍混雜,就是感受不到這股邪氣的一丁點氣息。
真是不聽話。為了尋它一路到此,還中了計,控制了它又差點迷失心智,醒來又不見了。哎,現(xiàn)在的邪氣忒不聽話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二位了?!鼻匦呎f邊起身,拱手道:“在下告辭?!?p> “你要一個人去?”許染問。
“是?!鼻匦袂閳远ā?p> “以你如今的靈力?”墨邢反問。
他默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哎,我說你們玄門人求人幫忙會死嗎?”許染翻了個白眼。和墨邢逞強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樣。
“此乃秦宣私事,不便打擾二人?!?p> “公事是事,私事也是事?!痹S染撐著下巴朝秦宣邪魅一笑,“何況,我們公事線索也斷了。如今幫你倒也是可以?!?p> 正說著,墨邢輕飄飄地移過來,硬生生擋在二人中間。被擋住視線的許染有些不爽。
“不必多言。”墨邢冷冷的聲音飄來。
許染知道這忙他是幫定了,剛剛的不爽消失殆盡。忙起身,伸了個懶腰,高聲道:“那走吧!”
“那......就多謝二位了。”秦宣再次拱手道,“日后定涌泉相報?!?p> “誒,不需要這么客氣?!痹S染擺擺手,走在了他們前面。她頭上的玉簪子在紙符的照耀下發(fā)出冷光來,刺得秦宣眼睛有些生疼。
暗城依舊是漆黑一片,冷得仿佛是深處嚴(yán)冬,四周一貫死寂。
三人靠著光明符以及對地上楣楠城的印象一路摸索,才尋到這家酒樓。
它竟與地上的“繪春樓”是一模一樣的。一樣的精致華麗,連門前的梔子花燈都一樣。只是那牌匾上燙金的是“漫思樓”三個大字。
暗城的格局本就與楣楠城一樣,這點倒不足為奇。唯一讓人驚奇的是,暗城到處都是死寂得令人害怕。唯獨此處,樓內(nèi)燈光璀璨,人影綽綽,絲竹管弦之樂中混合著言笑聲。
許染真害怕自己一推門就是一幅春光圖。她看了眼一旁的墨邢,果真瞧見他那白皙的臉有些發(fā)青,神情僵硬。
“咳咳咳...”又是一串急促的咳嗽聲。秦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盡量壓抑聲音,但還是無濟于事。
“你可還行?”許染關(guān)心的問。
秦宣艱難的點點頭,嘴角掛著幾滴血珠。他抬頭看著眼前的漫思樓,眼神迷離起來。
漫思樓,漫思樓。
這漫天情思,又是為誰?
十三年前,正是許染笈笄的那一年。
林家沒了......
玄門世族聯(lián)手圍剿妖系蠱族明州林家一脈。其罪名是煉制禁蠱,私制毒尸,迫害蒼生。
林家旁支林素帶了幾個姐妹連夜出逃,死死苦求許洛兩族相助才保住一命,在這暗城落了根——她們流著蠱族的血脈,帶著對玄門人的仇恨,活到至今。
許染的心猛地抽起來。林家殘余還有許洛兩家相保,可是到了他們許家時,卻沒有人能夠倚靠。
異門要殺,同派要剮。
她嘴角不知不覺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
“進去吧?!鼻匦?。
忽然一道白光打在三人面前,止住了三人前行的步伐。
酒樓里的歡聲笑語驟停,只聽得一句輕佻的女聲從樓里傳來。
“三位客官,想進來,可需得拿東西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