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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四十二章 下山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5039 2019-11-02 21:00:59

  飛鳥絕跡,寂夜沉默。

  摸黑前行,田老頭在他背后粗喘抱怨:“你不是野人王嗎?成心選擇如此陡峭、難以下腳的小徑。你瞧瞧老子的腿顫得和細(xì)枝似的,骨頭都縮進(jìn)蛋殼里了。眼下,就算天仙美女光著身子站在面前,也是有心無骨可使?!?p>  脖子后的呼吸令他顫栗。與其說是一條小徑,不如說是從雜草叢中用雙腳踩出,一步步徑直朝前,而破左耳是開徑野人。

  霧蒙蒙的野林,近乎混沌。“這是尖角山?!彼冀K低著頭,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警惕腳下。

  “還以為在野林里你無所不能呢?!背靶牟菸蔡幋蜻^來。

  老草根猛然抓住腳踝,左腳猶如掙脫網(wǎng)子的一尾魚?!耙傲趾艽螅叭瞬豢赡茏哌^每個地方。”他一邊掙脫一邊反唇相譏?!半y道陰城每個地方你都走過了嗎?”

  “不知道吧!整個南方野林,老子就熟陰城,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老相好的床上去?!碧锢项^得瑟完之后,厲聲交代?!俺粜∽樱憧蓜e把老子往陰溝里帶,老子骨頭硬得很,還想多活幾年?!?p>  “該你死的時候,你自然得死。”他始終相信人和動物一般,該活多長就多長,只是也有衰鬼短了天神給的命。

  “烏鴉嘴,一桶蜂蜜都抹不甜臭小子的嘴?!?p>  一根長草撞上他肩胛骨落地?!袄虾偅瑳]有一根腸子是直的。”他回?fù)?。陰城聽起來很大,或許比伶俜山和尖角山加起來都大,否則怎么可能住的下那么多人?

  “小狐貍?!?p>  “我像狼,不是狐貍。”

  “狼比狐貍狡猾?!?p>  “老狐貍心眼才多。”他想起了銀狼,不知它在狼群里有沒有被欺負(fù)?其他狼會不會排擠它?如果是那樣,不如回到他身邊,繼續(xù)做他的兄弟??墒撬宄?,銀狼所渴望的,那是必須生活在狼群里才能得到,是他無法給予的。

  “臭小子,那是篩子?!?p>  “你比篩子心眼還多?!?p>  “別咒老子,老子的心活蹦亂跳,全顆實心,絕無坑坑洼洼,絕對童叟無欺?!?p>  “和你的臉皮一樣,都是老褶子,蚊子鉆進(jìn)去能被夾死。”

  “敢情野人的嘴是糞坑腌出來的?!?p>  一時之間,沒有聽懂這話的意思,他止步問:“什么意思?”

  “臭死人。”田老頭伸腿子踢他,撲了空,砸落在碎石上,疼得直吸冷氣?!澳氵@損人的本事和誰學(xué)的,你白爺爺是個慈祥的老人,可沒這本領(lǐng)?!?p>  “你?!彼仡^,望著滴溜溜的眼珠子,“你都不照鏡子嗎?”

  “老子本領(lǐng)千千萬,你自己根子骨長歪了,見著一片壞葉子就腐爛。怪誰!”

  腳下土石飛下,他們宛如插在直壁上的枝椏?!鞍狄逛撥姷谋亲佣急魂幚涑缘袅?,否則他們怎么聞不見你這個大糞坑。”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田老頭長嘆一聲,“得了,近野人者短命?!?p>  上半句他沒聽懂,下半句他倒是聽得真切。“不是短命,是你老了?!弊竽_根一滑,一塊拳頭大小在他腳底飛起,飛身而下,砸落在其他石頭上,發(fā)出攝魂的響聲。破左耳一個急趔趄,收回左腳,重新站穩(wěn)。

  “閉嘴,老子還想多活幾年,別一心兩用,專心你的腳下?!币桓皇直坶L的野草不停擊落在野人肩膀上、頭上?!俺粜∽樱阋歉野牙献油帨侠飵?,老子就把你打成粥?!?p>  咔嚓咔嚓,草軀折斷的聲音打破了沉靜,伴隨著泥土、小石頭翻滾而下的嘩嘩亂響惹人心煩意亂。風(fēng)在前后左右呼嘯,山頂上的狂風(fēng)俯沖進(jìn)林子里,朝著背部如浪直涌,真教人身顫如風(fēng)中孤葉無枝可傍。

  腳步漸緩,“這條路我第一次走?!彼蠈嵔淮?p>  “什么!”尖銳聲被折斷在嘴里。

  高過膝蓋的勁草漫山遍野,有些甚至從耳朵刮過。草齒不停地從他身上劃過,半點情面都不給野人。

  雖不似竹海濃密不透風(fēng),逼仄駭人,就像要把人心擠奶似的從喉嚨中擠出來,但腳下無礙。反倒是現(xiàn)在,天地空蕩蕩,人在山壁上,難以判斷草下是否堅實,故而行進(jìn)緩慢。一不留神,一腳落空,摔個稀爛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自上而下望去,禁不住一陣心顫腿抖,怯怯不肯落腳,這可是一面豎起來的山面呀。

  他一點都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叭俗宀粫]事來開路?!笔聦嵣希麩┩概c人族共道而行,如果野人需要警惕的山路,那些士兵只敢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就遁走。

  “這是人走的路嗎?”田老頭氣喘吁吁,卻只能亦步亦趨?!瓣幊堑母邏Χ急冗@路好走?!?p>  “野林本來就不是人族該來的地方,自然沒有你們的路。”他竟然也開始發(fā)喘。

  溫?zé)岬谋窍⒅睕_野人的后脖子。“野人王竟和沒牙的老奶奶一樣慢吞吞的?!碧锢项^說。

  “有本事,別跟著我?!?p>  “你以為老子想當(dāng)跟屁蟲啊!”

  “野人沒有翅膀不會飛,但是人會滾,要不你滾下去?!?p>  “臭小子,你的心和夜一樣黑,腸子比女人還毒,脾氣比茅坑里石頭還硬。”

  “你怎么還沒死?”

  “正等著被你氣死,好看看野人的心到底有多黑?!?p>  后腦勺看不見田老頭的表情?!叭诵牟攀呛诘摹!笨蓵r不時傳來的呻吟聲,還是泄露了傷勢不容樂觀。

  倏地,破左耳聞見了血腥味。

  眺望遠(yuǎn)方,暗夜無半點星火,哪里有農(nóng)家藏身?

  陡峭繼續(xù)向下,他的雙腿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背后,田老頭越發(fā)虛弱無力的腳步稀稀落落,沒人保證可以堅持到敲響農(nóng)戶門扉那刻。

  腹內(nèi)疑惑沉積,皆是疑惑想要田老頭一一解答,可是他壓著,忍著,在喉嚨里轉(zhuǎn)了好幾回,最后還是吞咽回去。博赫努一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為什么每個人都認(rèn)識他?鐵城、陰城又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野徑蜿蜒盤曲,腳下碎石隨時雨下,落進(jìn)身側(cè)嶙峋峭壁下的激流之中,毫無回應(yīng)。滾滾高浪契而不舍地沖刷著焦黑的巖石,飛濺起水花澆灌著崖腰上獨株的雪白之花。

  它是如何在這風(fēng)吹雨打中屹立不亡,不染塵土的雪軀在黑色中如燭花搖曳,驕傲如崖腰之上唯一的戰(zhàn)士無所畏懼。還沒來得及憐惜此花......腳下已踩空。

  啊——驚呼聲劃破黝黑夜幕。

  他踉蹌收步,眼睜睜看著一大塊松土碎石,一路嘩啦啦直沖河中。心跳驟停,情急下,他抓住一旁伸出脖子的小樹枝,借力向后倒去,才勉強(qiáng)讓自己僥幸沒摔個粉身碎骨。冷汗淋漓,待站穩(wěn)后,他才驚覺自己閉著氣,窒息感襲擊腦穴,急忙大口呼吸起來。

  崖邊草叢茂密,稍不留心就一步,一步一墜便是生死訣別。探頭俯視,狂風(fēng)夾裹潮水撲面刮過,勁勢猶如巴掌接二連三甩在他臉龐上,只覺生疼燒熱。

  “小心腳!”田老頭一手壓著探進(jìn)他嘴里的樹葉,一手拄著臨時撿來的木枝拐杖,煩躁地打了幾下,又悶哼了一聲,扭過脖子露出促狹的笑容,有氣無力對他說。“臭小子,這可不是游山玩水,是逃亡懂嗎?讓你快逃,不是叫你快跳?!?p>  “誰......誰在追?”他驚恐瞪眼,猛地轉(zhuǎn)身向山頂尋覓,滿目烏黑,只聽見怒氣未消的風(fēng)在肆無忌憚地狂掠,“沒......沒人啊。”往里挪動身體,聽著山崖下的聲音后怕不已。

  “等你看見,還需要逃嗎?”田老頭邊訓(xùn)斥邊半蹲著用木拐打折野草枯枝向下探路,一腳支撐,一腳接著下落,試踩了幾下,才肯落下另一腳?!疤油隹刹皇菙橙四弥鴦庵钢愕男乜?,等你可憐兮兮哀求他們留下你這條破命,好讓你再茍延殘喘一些時日?!?p>  一路都是如此,他還是決定領(lǐng)頭開路,剛吃了虧雙腿還發(fā)軟,他越發(fā)警惕,于是分辨著其他動物留下的痕跡。

  田老頭小心翼翼緊跟他身后的腳步痕跡,一步印著一步下山。鬼知道,何時才能走完。平時里跑跳縱越習(xí)慣的野人,實在沒有耐心在其他動物的痕跡里亦步亦趨,活像四肢被捆綁的木頭人,半點沒有自己的自由。

  “他們可沒發(fā)現(xiàn)我們,為什么不從低谷附近的林子下山?”田老頭抱怨道。“林子外的道路可比這舒坦安全。”

  “人族最喜歡走那樣的路?!?p>  “你小看他們了?!?p>  “暗夜鋼軍還不是跟在我后面?!?p>  “你不怕他們,為何不走常路?”

  “野人從來不和人族共行。”

  “遲早得面對面,也許還得一較高下?!?p>  “我有野人之怒。”

  “好冷的笑話!野人之怒!野人之怒!你以為陰城的軍隊是喝稀的嗎?城防軍那些家伙可不是吃齋念佛的老奶奶,手里長矛腰間佩劍更不是小巧玲瓏的佛珠,見著你我立即心生慈悲。”田老頭破口大罵道?!罢娌恢滥闶钦嫔颠€是假傻,傻起來和蠻橫貪吃的野豬一個德性。豬都知道躲避開冷冰冰的武器,你倒好直接送上門,熱心腸給城防軍的晚餐加菜。做人哪,不能和野豬一樣看見吃的就沖上去?!?p>  “為何罵我,我做錯了什么!我是野人不是野豬,我現(xiàn)在做的正是避開人族不是送上門。”破左耳抗議。他見過野豬,比起呲牙裂嘴的丑模樣,他可好看多了。白爺爺還健壯的時候,他們聯(lián)手抓過一只,整整一個月他們都不愁糧食?!岸椅也粫汩_,那是懦夫的行為?!?p>  野豬雖然長相丑陋,但烤起來的味道呀,想起來真是回味無窮??谒谒旖沁呏贝蜣D(zhuǎn),他忍不住舔嘴吞咽。至今他還記得;渾身布滿黑斑的野豬如何用頭撞破他們設(shè)下的陷進(jìn),幸好它不會跳高。白爺爺只好用削尖的木枝扎進(jìn)他的脖子、腹部,它發(fā)出尖銳刺破耳膜的嘶叫......反正直到野豬奄奄一息,倒在洞里,躺在地上悶哼幾聲,流血而盡。

  “可是你還不如頭豬!”田老頭嘲諷他?!柏i不會往刀口上送?!?p>  “刀口在哪里?我可比豬厲害多了?!彼创较嘧I,防衛(wèi)性地摸著自己的臉,仿佛這是鐵證似的?!柏i不會給你開路。”

  “該死的,養(yǎng)傷的這些時日我教你的那些東西都喂狗了?”田老頭向下走去,速度緩慢卻從不刻意停止?!熬湍氵@樣,還和豬比。想得美,野豬可是懂得如何逃避要自己性命的利器,至少還會在面對面反抗之前審時度勢,它懂得如此?!?p>  “我有......”

  “野人之怒嘛!看看你的野人之怒,再厲害也只是兩個拳頭,是肉和骨頭糅合在一起的拳頭,和人的拳頭一樣脆弱。”

  “這罵得沒道理.....”

  “這什么這!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一遇見事就想用拳頭?!?p>  “這里根本沒有路,而林子那邊......”他解釋道,“林子邊的路好走?!?p>  “野人也學(xué)會狡辯了。”

  “你信不信,不關(guān)我的事?!彼套∨?,坦白道?!澳切┦勘雌饋聿蝗?,還有武器。暗夜鋼軍就會亂罵,經(jīng)驗老者最厲害的武器是嘴。”

  或許是意識到什么。田老頭嘟囔道:“城衛(wèi)軍那幫強(qiáng)壯的家伙,吃飽喝足且個個武裝,但的確都不是勤勞人。他們明知林子那邊,是上山下山唯一的一條像模像樣的路,肯定不會自討苦吃非得到這懸崖峭壁邊上搜索。臭小子,你是這么想的嗎?”

  “與你無關(guān)?!?p>  “臭小子。別人夸你時,及時收下是做人最起碼的禮貌?!?p>  “我只是......”他想解釋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只是為了證明野人在野林里跑起來更快?”田老頭搶斷他的話語,“就算是懸崖峭壁,你的腿是腿,他們的腿是擺設(shè)?看見你,還故意支在那,等你跑遠(yuǎn)了再追呀。老子能走下來,那些士兵一樣也能。我們的目的是跑路,不是為難追兵,專挑不是人走的路,害人不成反害己?!?p>  煩死了!比白爺爺更羅嗦,因為田老頭什么都能說,昔日的經(jīng)驗老者應(yīng)該死了吧?!安皇牵也皇悄莻€意思?!彼毂浚仓捞锢项^說的很有道理。自然心知肚明一旦被發(fā)現(xiàn),士兵們絕對不會因為懸崖峭壁就放棄追捕。然而,他也記住了經(jīng)驗老者曾說過;躲避比自己強(qiáng)大的猛獸,絕不能選擇在它眼前奔跑。

  “那條路好逃跑,可你有傷在身,慢得和烏龜爬一樣?!彼麑嵲拰嵳f?!八麄?nèi)硕?,打起來,你跑不快,我救不了你?!?p>  “算了算了。我們得加快速度下了這山,找戶好心農(nóng)家才行。前后兩肚皮黏在一起,再不進(jìn)食,以后恐怕很難撕開了?!碧锢项^遠(yuǎn)眺,看著其中已經(jīng)泛起炊煙的幾戶農(nóng)家小木屋說。

  山腳下的不遠(yuǎn)處的確有幾根灰色指頭在朝天上扭曲攀爬?!俺切l(wèi)軍是誰?”他好奇求解。很顯然,在尖角山碰到的士兵不是大少主或二少主的人。

  “還在和武地界,應(yīng)該是陰城的城衛(wèi)軍吧。所謂城衛(wèi)軍就是陰城許可各個地方擁有自己的防衛(wèi)力量。這里是博赫家族的地盤。博赫努一自然可以調(diào)動軍隊搜山,光明正大且合乎情理?!?p>  “為什么來的不是暗夜鋼軍或其他呢?”聽田老頭說起過。

  “防衛(wèi)隊是博赫家族的常規(guī)軍事,又不是打戰(zhàn),不屬于他們的職務(wù)范疇。至于為什么不是暗夜鋼軍前來,恐怕是子金那孩子,已然將竹海里發(fā)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招了。博赫努一怕在暗夜鋼軍里制造恐怖氣氛,軍心紊亂,故而只是讓此地的防衛(wèi)軍清掃?!?p>  “可為什么要殺你呢?”他實在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田老頭,為什么還要被他所效忠的博赫努一追殺。

  “嘿,野人終于開竅了?!碧锢项^詫異的看著他?!耙叭说哪X袋不是擺設(shè),好事??!”

  “燒山谷的那群人和剛才那群不一樣?!?p>  “博赫努一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竹海里發(fā)生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p>  “子金并沒有看見你,他應(yīng)該不知道你還活著?!彼氩幻靼祝安┖张辉趺粗??”

  “老子是否活著,其實都不重要。假設(shè)老子活著卻沒有歸隊,那就是逃兵。暗夜鋼軍對逃兵從來都不寬容?!碧锢项^的語氣有些沉重,“更重要是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竹海?!?p>  “子金為什么要害你?隊長死了,你也可以死在林子里。”

  “子金和老子不一樣,他是真心實意起了誓言的。他忠誠自己所信仰的真神,沒有任何錯。假如老子和他有一樣的信仰,老子也會如此?!碧锢项^解釋道?!澳切∽硬⒉恢览献舆€活著?!?p>  “萬一有人認(rèn)出你呢?”田老頭其貌不揚(yáng)倒是不怕,只是腦門上那只眼睛實在讓人無法不印象深刻。

  “下山后我們要更名換姓,偽裝自己,玩一個游戲?!碧锢项^說,“狐貍變成小白兔,你我成父子?!?p>  “我沒有父親,也不做任何人的兒子。”他說。

  旋即,一陣狂風(fēng)戳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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