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她這胳膊上布滿了青紫的掐痕和鞭傷,我光是看著就覺得這疼痛已經進到了骨子里。
她在離開我之后……她在被帶離之后……她一個小小弱女子,還不滿二十歲的年紀,卻要日日帶著這么重的傷,還得做那么多那么重的活,我狠狠盯了一眼酋長哥哥,將阿秋的胳膊搭在我肩上,使勁兒站起來:“哥哥這手段妹妹真心好生佩服,可阿秋是我的婢女,我想將她帶回我自己的宮殿,想來哥哥不會有什么意見吧?”
酋長哥哥似有些尷尬,嘴扯了扯,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展露給我:“怎么……怎么會有意見……”
他話來沒說完,我只聽身后“噗通”幾聲跪了一地,知道是那幾人過來了,也不回頭,只說:“自去領罰吧?!北阋鲋⑶锞屯庾?,感覺肩上的身子其實沒有多重,也不知她到底吃了什么竟瘦成這樣。
正想著,肩上突然又一輕,我看過去,卻是夏王似對我輕輕笑了一下,將阿秋的重量移過去大半在他身上。
“夏王……”
可他卻已經蹲下身子,“來搭把手,孤背她回去?!?p> “夏王這是這什么?”
“剛剛是我傷了她不是嗎?還愣著干什么?”
“可您是王,怎么如此紆尊降貴……夏王莫要折煞了阿秋,也折煞了妺喜……”
他看我一眼,突然輕輕笑了,然后就收斂了笑意,快到仿佛是我的錯覺,他說:“你若不讓她上來,孤可就現下便帶你走了!”
這個人居然還會威脅了?我愣了一下,將阿秋扶著緩緩移到他背上,又有些擔心:“夏王,您可小心點兒?!?p> “知道的?!彼咭宦?,立刻背著阿秋站起來,“這點兒力氣孤還是有的,你頭前帶路吧?!?p> 我便走在前面,往我自己宮殿的方向走去。
那座嶄新的,剛剛修建好酋長哥哥便賜給我的華美的宮殿,這下,總算是能讓人感覺到一絲活力了。
只要阿秋在,只要她在,什么都好。
而我……我也不能住幾天了。我心中滿心希望不要離開,雖,這是困住我的一座牢籠,而去了夏宮,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大更精美的牢籠而已。再怎么換,變不了的依舊是本質,那依舊是牢籠。
我從來都沒有逃出來過。
可這里還有我的親人,有那么多人陪著我在這巨大的籠子里,去了夏宮,便只有我一人在其中掙扎了。夏王那樣的人,他能容忍一個沒有心的人在那籠子里?他又能容忍一個妄圖加害于他的人在……
阿秋這次不知道到底傷成什么樣,我既盼著她快些好起來不受病痛折磨,又盼著她不要好起來,我好在這有施宮多呆一些日子。
雖然,同樣的,時日無多。
不過很快就不需要我來考慮這個問題了,在那之后,夏王一句話便碎了我的幻想。
我總是這樣一個猶豫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誰對我說過。
“你是最猶豫不決的,不管什么事情你總是能想到兩面性,然后遲遲下不了決定……雖然別人覺得這樣的性格不好,可我卻愛極了你這樣,你這樣,我便能幫你做很多決定,我……便能替你做很多事情,你只需依靠我,只需靠著我……”
依靠你?
你拿什么讓我依靠?
行走的步子突然停下,我站在原地,四處看了一眼。
沒有人,什么人也沒有。
剛剛是誰在同我說話?
我該依靠誰?我能依靠誰?
“靠我?!?p> 低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過去,正好看見夕陽里夏王的樣子。
嘴唇輕輕的抿著,一雙眼睛定定看著我。
“你靠我,就好了?!?p> “什么?”
“我是男人,自當撐起一片天。我是大夏的王者,可讓整個大夏子民依靠,而你也即將成為我大夏子民——”他看著我,似乎想到些什么,輕輕一笑:“我可以讓你依靠,讓你,離我最近?!?p> 他說話的樣子那么認真,我心中突然柔軟一片。
那樣努力想讓我相信的樣子,若我信他一次,如何?將我此生剩下的日子交給他,相信他,依靠他。如何?
“我信你?!?p> 我聽見某個極熟悉的聲音同他說話,看見自己的手緩緩伸出去放在他的臉上,看見自己朝他點頭說:“我信你?!?p> 那天夜里,哥哥派人將我喚了去。
可我一點也不想聽他說什么,無非是些家國大義,無非是要我做好夏王的寵妾,不要輕舉妄動罷了。
然而我還是跟著那青衫的侍女走了。
不管我愿不愿意,這都將是我在有施宮中待的最后一個晚上。
而他是我的哥哥,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他總該是關心我的,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哥哥便同我說過:
“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當保護好你。”
而如今……
我仍舊是他的妹妹,可我更是有施一族的公主,命運早已注定,自己怎么妄動也是枉然。
思緒亂飛間便到了酋長哥哥寢宮,他見了我,朝我招了招手:“過來坐吧?!庇终f,“你下去?!?p> 青衣侍女領命下去,我四下看了一圈,這才發(fā)現這偌大的寢宮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我并不過去,抱著手臂固執(zhí)的站在原地。
“哥哥若有吩咐直說便是,不消打這親情牌?!?p> 酋長哥哥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很快便被他遮掩過去,對著我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妹妹不消拿這話來刺激哥哥,這已是你在這有施宮的最后一晚,讓哥哥最后好好看看你,好嗎?”
“不慌,不慌?!蔽覜_他搖手,“哥哥莫忘了,那夏王……是許我為夏王后的,哥哥若當真想見我這妹子,不如等我入了那夏王宮,你帶著那貢品再來朝拜我如何?也讓我施好好的體會一下何為上位,也讓我體會一把被你朝拜的滋味?!?p> 他臉色一變,也不再叫我過去,垂下頭看著地上某處,“你果然還是知道了?!?p> 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知道如何在這個世界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也知道該怎么樣保住自己的性命,我更知道如何豢養(yǎng)下人為我所用,為我探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