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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短歌

029 州牧之女

越州短歌 偈兮 2004 2023-01-04 23:57:11

  入夜,細(xì)碎的腳步聲在越寧縣的一座后院響起……

  角門半掩,油燈熄去。

  “夫人,都出城了。”

  聞言,歲玉弓頭微偏,睫毛在重新燃起的暖黃里輕輕戰(zhàn)栗。她望向那扇幽深的角門,那扇穩(wěn)穩(wěn)鑲嵌在這座覃府高墻中的暗紅角門。

  這一別……

  她秀眉蹙起,鳳眸微斂。淚水,被咽入深喉。

  “主子……”女侍被止住話頭,垂立一側(cè)。

  長風(fēng)獵獵,裙裾飛揚(yáng),女人在黑夜里慢慢回轉(zhuǎn)身軀。她抬頭,看向正院所在的方向,那目光,如同一彎百族弓箭,靜靜校準(zhǔn)……

  幾日后,越北之地終于放晴,泥濘的官道狹窄、多碎石阻礙。一隊(duì)簡潔、樸素的車馬卻輕巧、熟練地穿梭而過,車夫們身形精瘦、皮膚黝黑,統(tǒng)一著青色油布短打。

  “主子,到了。”烏露卷起竹簾,輕聲道。

  車中的少女松開手中把玩的雕件,一件打著淺金色絡(luò)子的碧弓玉佩垂下,黑色百褶裙擺落地。

  作為越州最北、最偏僻的那縣,臟、亂、雜難以避免,外人來此,不是為走親訪友,便是為天心古寺而去,再要么,就是為逃亡補(bǔ)給衣食,鮮有穿著亮麗之人停留。

  歲菁踩在縣中的石板上,四周鋪?zhàn)永镏挥辛懔阈切堑目腿?,店家大多坐在一旁忙活自家雜事,比如撿藥、洗衣,釀酒、腌酸,有客人吆喝一聲,才擦手起身、潦草結(jié)賬。

  偶爾有一兩戶漢姓人家,有老婦守在店門邊,朝著城門的方向,望哪盼啊。

  歲菁想起來,明日便是寒露節(jié)了……

  她將目光從那些蒼老的面盤上移開,徑直路過,拐進(jìn)一條靠近城尾的短巷,敲開一座破舊的院落。

  老人家拘謹(jǐn)?shù)亓⒃谝慌裕瑢㈡i匙遞出去,然后背起包袱,被一輛馬車送出了城。

  “莫老說的人,要什么時候到?”

  “一隊(duì)約莫今日戌時正點(diǎn),另外兩人,得到明日辰時二刻?!?p>  “太慢了?!?p>  歲菁推開正屋的門,騎裝女侍入內(nèi)整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命人前去接應(yīng)兩隊(duì)車馬,自己則挎上弓箭,進(jìn)山狩獵。

  等常熹兒醒來時,烏露已經(jīng)守在一旁多時。

  “阿菁呢?”她迷迷糊糊的,被女侍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主子進(jìn)山了?!?p>  “哼,又拋下我。”常熹兒有些抱怨:“這就是那縣嗎?這個院子……也太破了吧?”

  這是那縣僅有的三座三進(jìn)宅院之一,雕梁畫棟年久失修,珍奇樹木變?yōu)橐坏仉s草,紅木桌椅受雨水浸泡后發(fā)脹,蛛網(wǎng)密集,蚊蟲頗多。

  “小姐先吃些午食,待收拾好了,再進(jìn)屋休息?!睘趼督腥怂蛠砻追?、涼菜,在馬車邊搭出一個簡易,但干凈的區(qū)域。

  吃飽后,常熹兒百無聊賴,將這院子逛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在申時二刻時,聽到了門響。

  一陣兵零乓啷,衛(wèi)瑾和扶著屁股,指著歲菁派出的侍從一頓咒罵:“急著投胎???小爺?shù)墓穷^都給顛散架了,雨天路滑,雨天路滑!你們不知道啊?那么高的山崖,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小爺就要交代在這兒了!什么玩意兒……”

  谷善兮姐弟虛弱地下了馬車,扶著墻角干嘔著,沒力氣開口,更沒力氣打量四周。

  常熹兒偷偷瞄了幾眼,小聲地問向?yàn)趼叮骸鞍⑤寂扇巳ソ踊貋淼陌??”后者給出了肯定的答復(fù),她拍拍胸口:“呼——還好,還好,我一上車就睡著了,什么也感覺不到……”

  “喂,你就是那姓歲的啊?”

  常熹兒被吼了一嗓子,皺起眉頭叉上腰:“你誰?。堪⑤夹列量嗫嗯扇巳ソ幽銈?,不說一句感謝就算了,還一臉怨恨,什么人?。俊?p>  “感謝?老子……”衛(wèi)瑾和氣笑了:“我們路趕得好好的,他們突然沖出來,說什么要幫我們趕車,結(jié)果呢?那是趕車嗎?明明就是趕著去閻王爺那報(bào)道!”

  “……誰叫你們身板那么弱?明明是自己不行,還埋怨別人,真是沒良心,恩將仇報(bào)、小肚雞腸!”

  “?”衛(wèi)瑾和指著她,怒問:“你誰?。俊?p>  “我誰?常熹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呵,原來你爹就是那姓常的啊?哼,難怪巧舌如簧,真有乃父之風(fēng)啊!”

  “你——”常熹兒被懟得氣急,手摸向腰間的軟鞭,就要向衛(wèi)瑾和揚(yáng)去。

  “咻——咻——”

  兩支弓箭先后襲來,沒入二人腳邊。

  院門大開,歲菁打馬歸來,擲出箭矢后翻身下馬,揚(yáng)聲道:“二位好精神,過來搭把手?!?p>  聞聲,眾人一齊看去。黑衣少女肩起馬背上的獵物,任由血跡沾上衣襟與脖頸,長發(fā)高束,隨風(fēng)飛舞。她摘下一直未取的黑色面紗,露出面龐。

  桃花眼、花瓣唇,一汪春水照流年;遠(yuǎn)山眉,駝峰鼻,三千路歧迢歲月。

  “怎么,呆了?”

  少女再次出聲,見未得到回應(yīng),便只好抬腿、勾腳,將兩只死去的野兔踢進(jìn)二人懷中,然后跨入后院,舀水,清洗獵物。

  衛(wèi)瑾和、常熹兒兩人看著自己胸前的血跡和懷中的獵物,閉了嘴,深深呼吸。

  眾人一通忙活,谷家姐弟倆一邊幫忙,一邊用眼睛瞄向歲菁,能讓衛(wèi)瑾和閉嘴的人,真了不起。

  晚飯吃罷后,剛?cè)胗蠒r,歲菁給每人發(fā)了一套勁裝、一個包袱,又分別指了一名女侍、男侍貼身保護(hù)谷善兮姐弟,然后,熄了全院燭火。

  “寅時出發(fā)?瘋了嗎?”衛(wèi)瑾和將包袱往整潔的床榻扔去,想跳出去找歲菁講理。

  “那大哥二姐怎么辦?”和他一屋的谷粲兮聽罷,也著急起來。

  “上塌,閉眼?!睔q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已派人去接應(yīng)你的哥哥姐姐,明日在縣外會合?!?p>  另一間屋子里,常熹兒也在跟谷善兮解釋著:“……總之,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阿菁辦事,向來牢靠。咱們要做的,就是早點(diǎn)睡著??吹竭@勁裝了嗎?”她哀嚎一聲:“八角寨啊八角寨,是要爬懸梯的啊……”

  連續(xù)睡了好幾個白天的小姑娘抱著被子,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給打著哈欠的谷善兮數(shù)著自己曾穿過多少次勁裝,又隨父親去了多少個百族村寨,數(shù)著數(shù)著,也在院中燃起的熏香中沉沉睡去……

  繁星如點(diǎn),涼夜漫漫。歲菁換上勁裝、系上披風(fēng)后,以手枕頭,臥在屋檐之上。明日一過,手中的暖玉,也許就是這一片無法歸來的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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