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在時，不喜拋頭露面，為方便照顧她，一日三餐都是趙杉或黃雨嬌去伙房把飯菜取回來，與她一起吃。徐氏去世后，姐妹兩個都是到點領(lǐng)了飯，就近端去伙房旁的小飯?zhí)贸?。那里是教眾們集體就餐的地方，通常是男女老幼各端了碗，自尋一處站著吃。再后來，男女別行的條令嚴(yán)格了，就不許女子再入飯?zhí)谩?p> 趙杉現(xiàn)在已為人婦，自是不宜再隨意拋頭露面，就讓林五娘去把飯打來。
林五娘去了半刻，提了一個大食盒回來。趙杉已然梳妝完畢，出到外屋，見她自里頭端出了四碗飯四碗粥并兩盤菜蔬，詫異地問：“怎么會這么多？是你開口要的，還是本就裝好的？”
林五娘道：“是早就裝好的?；锓恐魇乱娏宋?，就讓我直接提了來?！?p> 趙杉聽了，心想這定是連蕭朝貴的那份也包括在內(nèi)了，就讓林五娘去請他來吃。話到嘴邊，又覺不妥，還是決定親自去。
去到東廂房，見門掩著，伸手敲了兩下，無人應(yīng)聲，猜著蕭朝貴可能是去習(xí)武場了，就想乘機進(jìn)去瞧瞧。剛要推門，見楊水嬌手里提著個花布包袱進(jìn)了院來。
楊水嬌站在離趙杉七八米的地方停住腳，上上下下地看了她足有兩三分鐘。
趙杉平常最不喜歡艷麗的紅色，本是隨手拿了件粉藍(lán)色衫子要穿的，可聽謝晚妹在給她梳頭時，煞有介事的講了幾個新婚女子因未按習(xí)俗穿滿七天的紅衣紅裙以致丈夫橫死的傳聞，才穿了身上這套玫瑰紅的衣裙。
她自然是不信那些傳聞，只是不想讓人平白認(rèn)為她太無所顧忌。當(dāng)下，見楊水嬌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別，以為她是從未見過自己穿過紅衣覺得怪，正要開口相問。
楊水嬌卻忽然笑著，快步走到她近前，說：“自今天起，我就搬來這里跟你們同住了?！闭f著，就要伸手開門。
趙杉微微地向兩扇門中間靠了靠，拉住門上的銅環(huán)，笑著說：“這里是兩個婢女住的，簡陋得很，只怕阿妹會住不慣?！?p> “怎會住不慣？館中那么多姐妹還睡的是大通鋪呢。哪比得了你們這獨門獨院住的舒服?！睏钏畫娠@出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趙杉待要拉下臉來強攔她，黃雨嬌進(jìn)了院，上前把人拉了就走，說道：“我那屋還有床空著，跟我去吧。”
楊水嬌被她拖拽著，不情愿地走了。
趙杉瞬間對黃雨嬌生出無限的感激來，她這回是替她解了大圍。
趙杉開門進(jìn)屋，見里頭的擺設(shè)實在是簡缺得很，只有靠墻的一張木床，臨床的一張舊圓桌和兩條小凳。桌上放著一個銹跡斑斑的小燭臺，上頭插一支燒了一半的黃蠟，還有一個鼓囊囊的黑布包袱，包袱系得不甚緊，露出被卷得皺皺巴巴的衣裳來。
趙杉稍遲疑了會兒，走去床前，把斜卷在床頭的被子，展開來疊好了，跟床尾靠墻的那床放在一處。又把搭在床尾的黑色綢衫平整疊好了，放到枕側(cè)。
趙杉回了正房，指著外屋的桌椅櫥柜，吩咐道：“去找兩個人來，把這些都搬到東廂房去。”
“這才剛剛過了吉日，怎么就要收拾屋子？”林五娘一臉的困惑。
早先便在趙杉跟前服侍的謝晚妹，自然曉得幾分內(nèi)里玄機，卻也不直言道破，只委婉勸道：“這屋里是有些并無實用的擺設(shè)。但若是讓人來齊刷刷的都搬了去，怕是不大好看吧?！?p> 趙杉略一思索，也覺得太過大張旗鼓確實不好，且按蕭朝貴粗莽執(zhí)拗的性子，怕是非但不領(lǐng)情，還要質(zhì)問一番她的用意，難免徒生事端，便道：“那就去找管事要幾把座椅，一套茶具并一副盥漱用的盆架來，先拿過去。屋里這些，待會兒擇選擇選再說。”
趙杉又等了大半個時辰，見蕭朝貴仍未回來。看著擺了一桌子的飯，就讓林、謝二人坐下來，跟她一起吃。
二人推告連連，說她們只是專職服侍的仆傭，萬不敢越禮上桌。
趙杉知道她們都是幼時就離家做工與大戶人家為奴為婢，把主仆尊卑那一套看得比天還高，也就不再強迫。因猜度著她們都有二十歲上下，就問及她們的年紀(jì)，果然都比她大個幾歲，就將她們都呼之為姐，說：“哪有人生來就該著為奴為婢去服侍人的，也沒有人高貴到生下來就理所當(dāng)然要他人來服侍的。只因我并不擅長家事，所以，往后這屋里屋外的諸多事務(wù)還要多有勞兩位姐姐。”又指著桌上的飯菜說：“這些飯菜既已拿來，不吃也就壞了。現(xiàn)在開支日緊，省一點算一點吧。”那二人始才告謝坐下。
趙杉見她們拘束無度，就把飯跟粥各放一碗于她們面前，才拿起筷子夾菜，招呼她們開動快吃。
趙杉本來飯量不大，又因昨晚多吃了幾塊甜糕，胃里反酸不適，因而只喝了一碗粥，略吃了兩口菜飯，剩下的就讓林、謝二個都盡力吃光。
趙杉吃罷飯，回到里屋，把盛于箱中的衣物都拿出來放到柜中，將騰出的那只大樟木箱搬去了東廂房中。
這箱子便是從武宣家中帶來的那只，說起來也是她看得最重的一份陪嫁，她本也是有些舍不得給人用。只因她著實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人的“勞動成果”。畢竟，這新房里的所有家具物件最起碼有一半是屬于蕭朝貴的。此外，她又是發(fā)自內(nèi)心想為他改變一下住宿條件，算是對他信守承諾的酬謝。
林五娘奉命去取要東西，過不多久，韋府家丁就把座椅茶具盆架等都送了來。
趙杉讓放到東廂房里，親自去擺放停當(dāng)，看到整間屋子終于有了些住人的樣子，心中坦然許多?；氐椒恐校姉钏畫陕N腿坐在桌前，正在剝栗子花生吃，想起早上因為住宿之事引發(fā)的不快，便笑問道：“阿妹都收拾妥當(dāng)了？”
“嗯，都收拾好了?！睏钏畫商ь^瞧著趙杉，一副少有的鄭重其事口吻道：“聽說阿姐這里的飯多得吃不完，往后，我就在你這里吃了。”
趙杉笑著點點頭：“好啊，那你跟阿雨一塊來。”
楊水嬌道聲謝，把四種干果各抓了一把，塞進(jìn)衣兜，蹦蹦跳跳的走了。
自從上次罵過她之后，趙杉明顯感到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生冷許多，現(xiàn)在見她又來蹭住又來蹭飯，就只當(dāng)她是撒嬌使性，也無心與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