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追名逐利路上，綻放了一樹情花
宋仁宗嘉佑二年，中國歷史上誕生了一位在后來被譽為“詞中杜甫”的天才孩童。他生于錢塘，骨子里自帶一股風(fēng)流。終日眠花臥柳，偎紅倚翠。他沒有骨氣，為了做官去討好大奸臣蔡京。雖喜好讀書，卻重在寫作閨房艷詞。他不為世人待見，不被親朋看重，卻依舊我行我素，順從自己心意。他踐行了王維那句話：“緣起則生，緣落則滅，緣來則聚，緣去則散?！彼L(fēng)流不羈，落拓成性。他就是北宋著名的婉約詞人——周邦彥。
與前輩詞人柳永一樣，周邦彥也沉溺風(fēng)月，好寫艷詞，專門與美女談戀愛。而他的戀愛對象，因為歷史的遠(yuǎn)去，大多難以再捉摸。不過，總有幾位女子的愛情，在這個情場浪子的心中留下了特殊痕跡。而與這些女子的相愛經(jīng)歷，便組成了清婉詞人周邦彥多彩的一生。
青春萌化，面對一場無愛婚姻
在周邦彥結(jié)婚之前，他已經(jīng)在秦樓楚館中混跡好幾年了。少年為何這般頹廢，不將青春的時光用作讀書，去干一番大事？當(dāng)然，想讓他明白這個道理還需要幾年。此時，出生于富貴家庭的他，自小錦衣玉食，千嬌百寵，根本無瑕去思考這些。所以，他索性遵從自己的天性，縱情酒色，沉湎歌舞。這期間他便開始寫艷詞，其作大多香艷見骨，膽大妄為。譬如這首《浣溪沙》：
薄薄紗廚望似空。簟紋如水浸芙蓉。起來嬌眼未惺忪。
強整羅衣抬皓腕，更將紈扇掩酥胸。羞郎何事面微紅。
這樣句子在今人看來尚且不堪多讀，何況是在古代那樣一個尚禮的社會。周邦彥雖年少荒誕，但也無疑會因此而背上惡名。如若他早生幾年，恐怕會落得和柳永一個下場。所幸他寫這些詞時，朝堂上的那群文人正因變法而爭論不休，因此無暇去理他。然而，后人的眼光終究是雪亮的。元人脫脫在修《宋史》時，毫不猶豫地給了他“疏雋少檢，不為州里推重”的客觀評價。
雖然多次混跡于風(fēng)月叢中，可那是在婚前。結(jié)婚之后，周邦彥似乎就有所改變了。時為宋神宗熙寧三年，他十五歲，婚后與妻子相愛繾綣，難分難舍。并在詞中寫道：
寶合分時果，金盤弄賜冰。曉來階下按新聲。恰有一方明月可中庭。
露下天如水，風(fēng)來夜氣清。嬌羞不肯傍人行。揚下扇兒拍手，撲流螢。
——《南柯子》
這與歐陽修的“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走來階下笑相扶”，頗有一番共同韻味兒?？上н^去沒幾天，周邦彥對新婚妻子的愛火便漸漸冷暗，于是靜極思動，一天也不愿待在家里。妻子只有收拾行裝，淌著眼淚望他離開。五年后，父親病重，周邦彥馬不停蹄地趕回家里。不久，妻子也病逝了。為了父親，他痛心守喪，然而至于妻子，就沒有過多的悼念了。從這一段婚姻中看，周邦彥顯然是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丈夫。不過，若說起他的風(fēng)流故事，那可沒這么簡單。
蕭娘楚云，誰才是心中所愛
據(jù)說，在臨潼游華清池的時候，周邦彥又認(rèn)識了新的美女。她就是蕭娘。蕭娘究竟長得怎樣？我們得求助于當(dāng)事人了。有詞云：
繚墻深，叢竹繞。宴席臨清沼。微呈纖履，故隱烘簾自嬉笑。粉香妝暈薄，帶緊腰圍小?？带欝@鳳翥，滿座嘆輕妙。
酒醒時，會散了。回首城南道。河陰高轉(zhuǎn)，露腳斜飛夜將曉。異鄉(xiāng)淹歲月，醉眼迷登眺。路迢迢，恨滿千里草。
——《早梅芳》
這些話，其實不難窺出蕭娘的品貌。首先，嬌滴滴的，用韋莊的話說就是，“嬌羞還切切，欲去又依依”。其次，淡妝輕抹，纖腰瘦腳，舞姿驚筵。最后，關(guān)鍵的一筆是：蕭娘的美艷，已經(jīng)完全將詞人的魂魄勾去了。至此，他除了追尋，再無別的選擇。經(jīng)過多番堅持不懈的努力后，周邦彥終于得到了佳人的芳心，使她成為自己的情人。他開始遍嘗溫柔，數(shù)親芳澤，全身心沉浸在美人的懷抱里。并且還作了《浣溪沙》抒情說：
不為蕭娘舊約寒。何因容易別長安。預(yù)愁衣上粉痕干。
閣合深沈燈焰喜。小爐鄰近酒杯寬。為君門外脫歸鞍。
可嘆的是，沒過多久，兩人就分道揚鑣了。至于分手的原因，周邦彥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佳約人未知，背地伊先變。惡會稱停事，看深淺。如今信我，委的論長遠(yuǎn)。好來無可怨。洎合教伊，因些事后分散。（《歸去難》）其實他對蕭娘的變心，并沒有多少恨意，相反，更多的是留戀，渴望她回心轉(zhuǎn)意。不過，真正深情的人，不會輕易背棄，而一旦選擇離開，便永無回頭之日。對此，我們不必苛責(zé)蕭娘，因為她也只是一個身世飄零的可憐歌妓。
不久，周邦彥游歷到蘇州，結(jié)識了新的女友楚云。兩人的相愛始于一場宴會。其個中道理，頗有一點兒白居易與琵琶女的互憐之意。兩個同樣失憶不得志的人，一旦江湖相逢，或成兄弟，或成姊妹，或成情人，因人而異。周邦彥和楚云便是第三種情況。然而，有無愛的婚姻，便也有露水之情。周邦彥沒幾天就將楚云的情義割舍，為了自己的仕途趕赴汴京了。幾年后，他無意間遇到楚云的妹妹桃根，方知她已嫁人。于是又帶著一點“嘆花”的口吻吟哦：
遼鶴歸來，故鄉(xiāng)多少傷心地。寸書不寄。魚浪空千里。
憑仗桃根，說與凄涼意。愁無際。舊時衣袂。猶有東門淚。
——《點絳唇?傷感》
至此，他只能放下這段愛情，繼續(xù)前行。此外，另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是，在蕭娘與楚云之外，他還有無數(shù)的情人。比如，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鎮(zhèn)姑娘——秋娘，還有他的第二任妻子王氏。這些女子與他皆有著或多或少的感情，因此常觸發(fā)他那條敏感的相思神經(jīng)。
師師至美，扣住了良人心扉
宋代名妓李師師之美，天下皆知。在她無數(shù)的仰慕者中，風(fēng)流詞人周邦彥最為成功。初次相見時，周詞人就夸贊說：寶髻玲瓏欹玉燕，繡巾柔膩掩香羅。人好自宜多。這時，李師師還只是楚王趙似府中一個花蓓初開的小丫頭，年方十五。周邦彥巧妙地運用了巫山神女的典故，與她暗送秋波。隨后又三番五次寫詞獻(xiàn)媚。李師師愛慕上他的才華，一來二去，兩人便好了。
正是如膠似漆之時，蔡京的罷相打破了這一切。因為周邦彥曾于蔡京壽宴上獻(xiàn)詩，多番討好，所以他也被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刭H斥了。當(dāng)然，也有一種說法，此事并非與蔡京有關(guān)，而是皇帝知道了他與師師的私情。眾所周知的是，因為李師師才貌傾世，所以荒淫的宋徽宗也對她產(chǎn)生了愛慕。如此一來，她便為皇帝一人專有了?？墒牵馨顝┎徽J(rèn)命，憑借兩人深厚的感情，常常私下里幽會。一晚，二人正約會，不巧徽宗微服前來，周邦彥忙躲在李師師的床下。待兩人溫存過后，徽宗離去。他方敢出來。彼時又氣惱又無奈，便作了一首名傳千古的《少年游》：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不久，這首詞傳到了皇帝耳中?；兆诒阒?dāng)晚這個四品小官也在場。因他膽敢與自己的寵妓偷情，于是一怒之下將其貶走，遠(yuǎn)離了京城。后來臨行之際，李師師趕去送他。周邦彥萬般不舍，有話難言，便寫了一首《蘭陵王》作別。至于此后結(jié)局如何，歷史已給出了答案。
宣和三年，周邦彥病逝于南京。五年后，金兵攻入汴京，時為靖康元年。李師師和宋徽宗皆被金人掠去。師師不堪受辱，吞金釵而死，宋徽宗卻軟弱怕死，在被金人折磨九年之后，終于抑郁而亡。
時過千年，不必過多地去批評周邦彥的一生。因為，無論是風(fēng)流成性，濫情成殤，抑或是投機討好，追名逐利，終究敵不過他留給世間的一種美。那是一種永恒的唯美。如風(fēng)，似月，是思念，是想起，是一樹開滿了真誠與眷戀的美艷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