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再次看向江暮云的眼神充滿了考量。江暮云老老實實地站著,任由他打量自己,仿佛軍校學生接受體檢。過了片刻,王志朝身后點點頭,傣族女人上前打開鐵門,江暮云松了口氣。
王志轉(zhuǎn)動輪椅掉頭往小樓走,傣族女人想要幫忙,王志擺擺手示意不必,女人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只能走在一邊。江暮云拖著行李箱跟在他們身后。
雖說是在中緬邊境,可王志院子里的布置卻是蘇州園林風格,若不是那棟異域風情的小樓,江暮云幾乎懷疑自己又回到了內(nèi)地。
客廳里,王志介紹說傣族女孩名叫“玉罕”,是緬甸人。玉罕做得一拿手好菜,晚上請江暮云吃飯。
江暮云表示感謝,不過她最著急也最關心的是秦浩宗的下落,當她再次詢問王志時,王志卻說讓她先洗漱休息,其他的有時間再說。
江暮云不得不按下心中的焦急,在玉罕的引領下住進客房。小樓內(nèi)部裝修同時融合了中式、傣族、緬甸等多種風格,厚重大氣的紅木家具,墻上掛的是潑墨山水,地上鋪的是傣家手工編制地毯,墻角立的美人瓶晶瑩圓潤,讓人猜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真是無一不精致無一不美觀,看得出布置的人用心至極。
可惜江暮云心亂如麻,對這一切完全沒心思感受。她用最快速度洗了個澡換上利索的運動服。就在剛才她想通了一件事——王志肯定知道秦浩宗的下落,否則不會這么篤定。但是不知因為什么原因他現(xiàn)在不能或者不愿意馬上告訴她。
不管是不愿意還是不能,她都要趁著吃晚飯的時候好好求求他。王志告訴她當然好,不告訴她也沒關系,反正她來之前就已經(jīng)設想了最壞的結(jié)果,也想了個最笨方法:大海撈針!
江暮云這人的性格就像郭玲玲抱怨的那樣,平時看上去軟軟綿綿的,一旦她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就會變成個死心眼兒。
此時的江暮云就是打定主意要找到秦浩宗的死心眼兒。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旁,也不顧及禮貌不禮貌,三兩口吃完了晚飯,然后就眼巴巴地盯著王志。
王志被她看的食不知味,終于放下筷子,道:“浩宗不在國內(nèi)?!?p> “那他在哪兒?”
“在緬甸?!?p> “緬甸什么地方?我去找他。”
“現(xiàn)在不行?!?p> “為什么?”
王志慢慢說道:“因為我要確定他是不是想見你?!?p> 江暮云忽然無話可說,這真是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她眼里急切的火焰慢慢熄滅,對自己的懷疑重新升起。
是呀,自己一廂情愿的扔下孩子跑來找秦浩宗,怎么就沒想過萬一秦浩宗根本就不需要她、也不想見她呢。她怎么就從未想過也許秦浩宗像那些離家出走的男人一樣就是想拋棄責任拋棄女人和孩子呢。
一側(cè)的玉罕看著江暮云耷拉下去的肩膀,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不要,想多?!?p> 江暮云對玉罕感激地一笑。
最了解女人的還是女人呀,哪怕不是一個國籍哪怕語言不通,可是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最了解。
“那……什么時候能知道他是不是想見我?”江暮云最后掙扎著問道。
王志沒回答她。
江暮云沒精打采地回到客房,只覺得晚飯吃的食物梗在胃里,堵得人難受??头恳灿嘘柵_,她坐在陽臺上的藤椅里,望著夜空的星辰,神情落寞,不知不覺睡著了。
深夜,王志在花房用一款衛(wèi)星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過了一會兒,電話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哥?”
“老五,老二怎么樣?”
“下午又開始發(fā)燒,已經(jīng)打了退燒針?!?p> “等他醒了,你問問他愿不愿意見一個叫江暮云的女人。”
“江大夫?她來瑞麗了?”孫海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她是大夫?她今天下午找來的,眼下就住在我這里?!?p>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孫海說道:“大哥,等一下,二哥醒了,他要和你說話。”
孫海把手機遞給秦浩宗。
“大哥……”秦浩宗聲音沙啞得厲害。
“實在不行就回來吧,別硬扛著,這筆賬以后再跟他們算,有的是機會。”王志勸道。
“政府軍封鎖了彬烏倫,只能進不能出?!?p> “那就讓那個江暮云去照顧你吧,他是你女朋友又是醫(yī)生,再合適不過?!?p> “不行,太危險了。你讓她趕快回家,家里只有孩子和保姆,我不放心。”秦浩宗頓了頓,又問,“你剛才說她是我女朋友?”
“是她自己說的,”王志問,“我看這個江醫(yī)生倒像是個居家過日子的,比你以前那些女人都靠譜。”
秦浩宗發(fā)出一串低啞的笑聲,動作牽扯腹部的傷口,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王志說:“你別說話了,讓孫海接電話?!?p> 秦浩宗把那只衛(wèi)星電話遞給孫海,靠在床頭閉眼休息。江暮云竟然在王志那兒。嗯,王志的地址應該是李勛給她的。
這個李勛也是,秦浩宗想到李勛皺了皺眉,他走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交代,萬一此行不順利短時間回不去,讓李勛對江暮云隱瞞消息,只管照顧好安安就行。江暮云和安安是他的家是他的大后方,家人平安他心里才踏實。至于說刀槍火海槍林彈雨,他自創(chuàng)業(yè)以來每年不得經(jīng)歷上幾次,早就習慣了。受傷也是家常便飯,算不得不是什么大事,比這更重傷也沒能要他的命。
古時候有刀口上舔生活的說法,現(xiàn)代社會的跨國安保行業(yè)危險程度并不亞于古代。
孫海不知道在和王志說什么,隱約提到了江暮云三個字。這三個字仿佛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把香甜的魚餌,迅速調(diào)動起秦浩宗被高燒透支后僅剩的一絲精力,他立刻對孫海下命令:“老五,別讓她來。”
孫海轉(zhuǎn)身望著他燒紅的臉和干裂的嘴唇,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秦浩宗這才放心地重新閉上眼。心里想著:真是個傻女人,不過,也是個讓人心里暖烘烘的傻女人,稱呼他從來都是叫“秦總”,也不知道在堅持什么。沒想到她平日里對他忽遠忽近的,此番不過半個月沒和她聯(lián)系,立刻就扔下孩子找來瑞麗??梢娺@個女人也不過是嘴硬而已,心里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冷情。
“女朋友?一個管男朋友稱呼為‘秦總’的女朋友?”秦浩宗迷迷糊糊地睡著前唇邊溢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王志結(jié)束和孫海的通話后出花房,一抬頭發(fā)現(xiàn)江暮云房間燈光亮著,陽臺上的門開著,藤椅上隱約躺著一個人。
王志的輪椅碾壓著路上的小石子,靜夜里發(fā)出咯噠咯噠的聲音。陽臺上的江暮云忽然醒了,她起身往下望,看見了王志。她想了想,下樓去客廳,剛好迎上進門的王志和從房間里出來的玉罕。
不知道為什么,江暮云覺得自己在王志的眼睛里看見了什么,雖然一閃而過,但是女人天生的直覺讓她立刻抓住了這短暫的訊息。
“聯(lián)系上他了嗎?”江暮云直接問道。
王志說:“他讓你趕緊回家?guī)Ш⒆??!?p> “他人在哪兒?身體怎么樣?是不是遇到了困難?”江暮云一口氣問出一串問題。
王志握著輪椅控制柄,向左右輕輕轉(zhuǎn)動輪椅,像正常人左右擺動身體一樣,然后,他說:“困難倒是沒什么困難,就是有點危險?!?p> 江暮云的腦子“嗡”的一聲,她沒時間細究王志話里的玄機,焦急地問:“他現(xiàn)在很危險?什么危險?”
王志說:“他受了傷,又被緬甸軍政府封鎖在村子里出不來?!?p> 江暮云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她伸手扶住桌角,一旁的玉罕及時伸手扶住她。
江暮云用力咬緊牙齒讓自己鎮(zhèn)定:“傷勢有多嚴重?當?shù)蒯t(yī)療條件怎么樣?現(xiàn)在度過危險期了沒有?”
王志看了她一眼,驅(qū)動輪椅往前,說:“緬甸的村子里能有什么好條件,他下午剛發(fā)過燒,說是已經(jīng)打了退燒針。他底子好,應該能挺過去。你明天就回江城吧,這是他交代的?!?p> 江暮云緩慢而堅定地搖頭:“我不回江城,我要去緬甸。”
“打仗,危險。”玉罕一個詞一個詞的勸道。
江暮云感激地對她笑了笑,扭頭對王志說:“我來之前已經(jīng)知道了,就算有戰(zhàn)亂也不怕。我來就是為了去找他,不是為了半途而廢的?!?p> 王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戰(zhàn)亂不是鬧著玩兒的,子彈不長眼?!?p> 江暮云垂下眼簾,稍微想了想,說:“若真如此,也只能怪我命不好?!弊焐先绱苏f,眼里到底還是升起淡淡的憂傷。
王志卻因此而對她刮目相看:“就算你不怕死,想去也沒那么容易。早點睡,明天一早有一系列準備工作要做。”
江暮云一聽立刻有了精神,知道王志這是答應幫助她了。她感激地目送玉罕推著王志離去。
第二天一早,江暮云才知道王志口中的一系列準備工作是什么了——射擊訓練和緬甸生存技能速成。
射擊課在地下室。對于中國老百姓來講,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輩子也碰不著真槍。當你真正拿上真槍時才會發(fā)現(xiàn)電影電視劇里那些令人炫目的神乎其神的槍技根本不具備實際操作性。王志是名老兵,他的目標也不是要把江暮云訓練成神槍手,他交給她的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nèi)學會用槍保命的能力。
上膛、保險、瞄準、射擊、收槍……
江暮云不笨,此時更是集中全部精神吸收王志教給她的知識,很快就掌握了近距離射擊的要領。放下已經(jīng)發(fā)熱的手槍,江暮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中國禁槍,王志的槍都是哪里來的?竟然還有個不遜于專業(yè)化的射擊訓練室?